《生长痛》獭

49、靠近

　　杨略没什么胃口，但害怕不吃东西体力不支倒在食堂里，吴简章细胳膊细腿的肯定没办法抬她回去。所以她往米饭上浇了一勺免费的菜汤。

　　虽然食堂门口的墙上贴着每周菜单，但食堂却很少按菜单出牌。比如今天，星期三，菜单上写的是紫菜蛋花汤，但汤锅里却是白菜蛋花汤。若要形容得更准确一点，应该说是白菜梗蛋花汤。

　　杨略盛汤的时候已经看不到多少蛋花，她抡着厚重的不锈钢汤勺，舀汤的同时瞟到了几片小小的白菜梗。杨略刻意避开菜梗，平日里就不喜欢吃煮得发烂的蔬菜，要是在现在这种喉咙不舒服的时候咽下，她怕自己会当场呕吐。

　　吴简章看杨略的餐盘里只有白饭和汤，担心地说：“你只吃汤泡饭？”

　　要是有勺子就好了，可惜食堂里只有筷子——杨略艰难地用着不锈钢筷子，将菜汤润湿的米饭送入口中，“没什么胃口，吃不下其他东西。不想浪费。”

　　吴简章脑子里浮现出她妈喜欢念叨的一句话“吃汤泡饭伤胃”。她之前遇到不想吃的菜，就会用汤泡饭快速结束战斗。她妈每次看到了都要说教一番，但她向来把它当作耳边风，左耳进右耳出。

　　没想到自己也有想用这句话来教育别人的一天，吴简章心中满是纠结，不知道要不要说出口，害怕被杨略当成爱说教的人。

　　算了，汤泡饭已经是既定事实了。就算现在指出来，杨略也不会重新去打一份米饭，而且如果她真这样做了，自己反而会产生一种愧疚的情感。吴简章闭上眼睛，她可不想强迫杨略去做不喜欢的事情。

　　杨略不知道吴简章在纠结什么，看她闭着眼睛冥想了半天没动筷子，以为她在进行饭前祷告。湿润的米饭咀嚼起来十分轻松，杨略嫌用筷子夹饭太慢了，索性捧起了餐盘，将所有米饭倒入了嘴里。

　　当杨略放下空无一物的餐盘时，吴简章露出了惊讶的表情：“你就吃完了？”

　　“又不是什么值得细细品味的玉盘珍馐。倒是你……今天怎么打了三个菜，这还没到过年呢。”

　　杨略打量着吴简章餐盘里的菜——上海青炒香菇，蒸蛋羹，土豆丝炒肉，她总觉得和往日不太一样，但是一时又说不上哪里奇怪。

　　吴简章盯着杨略的眼睛，杨略的眼眸中满是好奇。要是人可以通过视线交流就好了，吴简章默默移开了视线，她没办法直接开口说打这些菜是想分给杨略吃。

　　她早就想到生病的人没有胃口，要吃得清淡一点，所以打菜的时候特意挑了几个没有辣椒的菜。可千算万算，没算到杨略不肯吃一口菜。吴简章闭上眼睛踌躇要不要劝杨略吃几口自己的菜时，睁眼就看到杨略就放下了筷子。

　　这些事情她要怎么说出口——吴简章将蒸蛋和米饭混合在一起，思考着要怎么回答杨略。

　　“你也喜欢吃汤泡饭啊。”杨略注意到了吴简章的动作，她不停搅拌着蒸蛋和米饭，企图让它们混合得更均匀。

　　哪里有汤？不是鸡蛋和米饭吗？也许是吴简章脸上的疑惑太过于直白，杨略接着说：“食堂的蒸蛋不是加了很多水吗？这样省钱，所以说是汤泡饭也没错，鸡蛋汤泡饭。”

　　“那你要吃一口吗？”吴简章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说出口后发现两个人的对话像是自说自话，根本没有回答对方的问题。

　　吴简章不知道脸上的热度是由于食堂太热，还是因为自己的唐突。她说完后杨略就陷入了沉默，弄得她现在只剩下尴尬这一种感觉。

　　正当她要说“我是开玩笑的”，杨略却拿起了筷子，夹了一勺她盘中混着鸡蛋羹的米饭。

　　“好好吃——”杨略咀嚼着，对吴简章笑了起来。

　　吴简章才放下悬着的心，又听到杨略说：“骗你的。”

　　“怎么……很难吃吗？”吴简章的表情僵住了，蒸蛋和米饭怎么会难吃？难道是今天食堂阿姨手抖了不小心往蒸蛋里加了很多盐吗？

　　杨略叹了口气，没有直接回答吴简章的问题：“没有，你吃吃看就知道了。”

　　吴简章战战兢兢地将米饭送入口中，她害怕尝到咸到发苦的味道，害怕得闭上了双眼。可想象中的刺激没有到来，她试探性的嚼了几口，发现这就是普通的蒸蛋和米饭的味道，算不上好吃，但也并不难吃。

　　“没有很难吃吧。”吴简章睁开眼，说话的同时发现杨笑得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一时间不知道杨略在搞什么把戏。

　　“不难吃，只是想逗逗你。”杨略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尖，吐了吐舌头，“我不是感冒了吗？鼻子塞起来吃什么东西都是一个味道，所以我根本尝不出来是什么味道。”

　　被蒙在鼓里的吴简章听完杨略的话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所以你刚才那句‘骗你的’，不是说好吃这件事骗我的，而是对你的欺骗行为进行了宣告。”

　　“我也没有骗人吧？我确实尝不出它好不好吃，可是能够下咽又不能说是难吃。而且不好吃也不能和难吃划上等号——”杨略一如既往地扯着一些歪理，正当她想长篇大论时，不安分的喉咙又让她咳了起来。

　　杨略怕自己咳嗽的时候唾沫飞溅，故意转过身去背对吴简章。杨略咳完后转过头来刚好对上吴简章关切的视线，搞得她很不好意思：“你吃你的，我咳我的……我是不是应该坐得离你远一点？万一传染到你就不好了。”

　　吴简章生怕杨略和自己拉开距离，立即回答着：“我不怕传染。”说完后还小声嘀咕了一句：“听说感冒传染给别人后自己就会好起来，如果是真的话那传染给我也没关系……”

　　“你后半句说什么？我没听到。”杨略刚才忙着擤鼻涕，没听到吴简章的后半句话，但前半句话也足够让她担心了。

　　“你不怕传染，我怕传染给你。你知不知道什么叫病来如山倒？平时生龙活虎的我被感冒袭击后就变成了一只病猫，何况是瘦弱的你……”杨略挪了挪身子，从吴简章的对面移动到了斜对角。

　　吴简章慢条斯理地将米饭与蔬菜送入口中，吞咽后说：“可是你刚才夹了我碗里的饭，现在离我这么远好像也没用。”

　　“我又没用你的筷子。”杨略突然后悔刚才乖乖听从了吴简章的指示，她不该吃她的饭。万一吴简章说自己的筷子上沾着口水，口水上有病毒怎么办？

　　吴简章一下子点破了杨略不敢直说的事情：“可是你的筷子上沾着口水。”

　　“那你别吃蒸蛋拌饭了，把其他几个菜吃掉就好了。”杨略垂下视线，喉咙和心一起痒了起来。

　　“我不。我喜欢蒸蛋拌饭。”吴简章坏心眼地用脚尖轻轻踢了一下杨略的脚尖，“而且我都说了，我不怕传染。也不嫌弃你的……”

　　杨略耳朵烫得厉害，她急忙打断吴简章：“好了，别再说了。你快吃饭吧，再说下去饭就要冷掉了。”

　　一顿饭磨磨蹭蹭地吃了半个小时，杨略和吴简章踩着午休铃回到了宿舍。学生宿舍禁止使用一切电器，自然也没有插座。杨略蜷缩在冰冷的被窝里，四肢冷得像冰棍，无比地想念家里的电热毯。

　　回来的路上杨略都没正眼看过吴简章，吴简章反思着是不是自己逗弄杨略逗得太过火了？但一想到是杨略先捉弄她的，便又觉得自己一点错都没有。

　　吴简章躺在床上，杨略每次咳嗽，她都能感受到床板在微微颤动。刚才应该催杨略去接杯热水的——杨略是那种你不盯着她，她就会忘记喝水的人。

　　不知道杨略现在渴不渴，冷不冷——吴简章闭上眼睛，脑子里都是关于杨略的事情。她平时就手脚冰冷，冬天对她来说和其他季节没什么不一样。杨略平时跟个火炉似的，但今天她安慰地抚摸她的手时，却是冷冰冰的。

　　太阳被放进了冰箱里也会变冷。吴简章没忍住，轻声问道：“杨略，你冷不冷？”

　　杨略整个人缩成一团，冰凉的手掌塞到自己的膝盖关节后，脚掌紧紧地贴着大腿，努力让自己获得一点温暖来进入梦境。恍惚间听到吴简章问她冷不冷，她半梦半醒间答了一声“好冷。”

　　我只是害怕杨略发烧，所以才这么做——吴简章抱着被子从上铺下来，把自己的被子也盖到了杨略身上。

　　杨略突然觉得自己被什么温热的东西抱住了，忍不住将冰冷的手挪到了这个散发着热度的东西身上。她随即听到一声细小的悲鸣，但眼皮实在是太过于沉重，她没办法目睹到底发生了什么。

　　吴简章没想过杨略会冷成这个样子。而且杨略的手实在是不安分，隔着衣服吸取她的热度不够，还直接钻进了她的衣服里。

　　杨略的双手紧紧的贴在吴简章的腰上，吴简章的身体因为寒冷止不住颤抖着。她目不转睛地盯着熟睡的杨略，感冒鼻塞让杨略的呼吸变得格外沉重。

　　手这么冷，呼吸却是炙热的。吴简章觉得每次用担心杨略发烧来触碰杨略的自己真的很卑劣，但喜欢的人就在眼前，自己忍不住想要靠近。

　　吴简章将额头抵在杨略的额头上，喃喃道：“你要快点好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