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长痛》獭

2、同桌

　　办完入学手续后杨大行带杨略回家，念叨着明天他要上班，就不送杨略上学了，让她自己坐公交车。

　　“以前小学就在家边上，走路就到了。现在你要坐二十分钟的公交车，在外记得不要和别人起冲突，低调做人。”杨大行今天格外话多，杨略漫不经心地应答着，“知道了。”

　　回到店里，邓临让杨大行来顾店，她要做晚饭。

　　“妈，晚上吃什么？”杨略今天一觉睡到中午，醒来就跟着杨大行去了学校，一口水都没喝，早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上次来我们家买万能充的阿姨送了把芹菜，冰箱里还有上次冻的牛肉。炒个芹菜牛肉，再加个胡萝卜丝，还有节瓜汤。”邓临说着，看了杨略一眼。

　　“牛肉就不能跟别的菜炒吗？谁想吃胡萝卜丝啊。”杨略听到这些菜就倒胃口，她从小不吃芹菜和胡萝卜，邓临不是不知道。

　　“芹菜好啊，降血脂，你爸有脂肪肝要多吃点。”似乎预料到杨略会抗议，邓临麻利地给胡萝卜去皮，“胡萝卜也挺好的，你不是夜盲吗？多吃点晚上就能看见路了。”

　　杨略有些生气，但又不好表达，只说：“给我几块钱，我去吃碗螺蛳粉。”

　　“米粉有什么营养，就只有嘴巴过瘾。你还长个儿，要好好吃饭。”邓临神色严厉，“不然半夜抽条别跟我喊疼。”

　　“家里有饭不吃，还想出去吃，你想吧。”杨大行听见二人的对话，慢悠悠地扔下一句话，“不吃就饿着。”

　　杨略是个犟脾气，直接转身就离开店里，身后传来邓临的责怪，“这孩子真不知道像谁，脾气真差。”

　　还好现在有房子住了，不然住在店里跟他们低头不见抬头见，心烦。杨略回到家中，关上门后用椅子抵住，她的房间不能反锁，这是父母乐意看到的。小时候偷看她上锁的日记本，长大了观察她是真的在睡觉还是窝在被窝里看杂志。对于个人隐私被三百六十度全方面侵犯这件事，杨略早就放弃了抵抗，只要还住在家里，那就没有隐私可言。抵在门口的椅子只是为了表达对于父母行为的不满。

　　对于杨略来说，青春期中最需要的东西，一是好吃的饭菜，二是充足的睡眠。她倒在床上没过多久就睡着了，一夜无梦，叫醒她的是邓临。

　　拍门声和女声同时响起，“早点起来，还要赶公交，开学第一天别迟到了。”

　　“没事，今天我送她去。”杨略听到杨大行要送自己，觉得稀奇，昨天不是还和她说自个儿上学吗？

　　“你今天不是要上班吗？来得及？”邓临担心地问。

　　“还早，晚点进厂没事，我和豆腐佬他们说一声就行。”豆腐佬是杨大行的工友，家里卖豆腐的，杨略不知道杨大行在厂里有没有什么别称，其他人会不会叫他彩票佬？好像没听过别人这么叫他，听得最多的还是杨老板。叫杨大行老板，是因为他换下工服后都穿得光鲜亮丽，什么漆皮夹克，牛仔裤，印着奇怪的男人头像图标的polo衫，每一件都要两三百块。要知道杨大行一个月就一千五百块工资，不知道他到底花了多少钱买衣服。

　　杨略对此嗤之以鼻，杨大行给自己买衣服挺舍得，但对邓临和她都没买过几件衣服。邓临每每说到自己还穿着七八年前的衣服时，杨大行总会露出生气的表情说他又没拦着她，她也可以买。拿什么钱买，拿你给她发的买菜生活费吗？虽然杨略很想说这句话，但是要是说出口了就得吃杨大行结结实实一嘴巴子，言多必失，少说话为妙。

　　一天没吃饭，杨略整个人显得有些焉巴，戴好头盔上了杨大行的车，一言不发。一路无言，杨大行在临近学校的早点店旁停了车，说带杨略吃个早餐。

　　“以前来附近办事的时候吃过，味道还可以。”杨大行在点单，杨略乖巧得像个鹌鹑似的跟在他身后。

　　“你吃二两还是三两？”杨大行许久没跟杨略一起吃过早点，在他印象里上次一起吃早餐还是杨略上小学的时候，那时她还只吃一两的米粉。

　　“二两吧，太多了等下泡发了吃不完，赶时间。”杨略盯着早餐店的挂钟，已经七点四十了，最快七点五十吃完，杨大行开车过去还要几分钟，一切顺利地话她能踩点不迟到。

　　“行，一碗二两，一碗三两，都要切粉。”杨大行像是想起什么，又转过头来问杨略，“你要不要加蛋，或者加肉？”

　　“不要。”虽然杨略很想说她早就不喜欢吃切粉了，只有小学那会儿跟杨大行出去吃早餐的时候短暂爱过，但又懒得提要求。

　　两碗热气腾腾的米粉做好了，杨略嫌麻烦，什么都没加，直接捧着米粉到桌上就吃了起来。杨大行在那加了半天的配料，让她突然想起之前给杨大行买早餐的事情。

　　杨大行有时候会上夜班，下班后在店里休息，让杨略出去给他买碗米粉。杨略打游戏打得正高兴，说不去。杨大行直接把电脑网线给拔了，游戏掉线，气得她鼻子都歪了，他还在念叨着：“给我加一勺大蒜，一勺香菜，一勺油辣椒，一勺干辣椒。”

　　杨略怒气冲冲地跑去米粉店，给杨大行的早餐加了五六勺辣椒，心想我要辣到你下次不敢叫我买早餐。

　　结果回店里发现杨大行帮她接好了网线，店里的顾客还夸她真乖，知道帮父母买早餐。她只记得杨大行吃得满头大汗，最后还是吃完了，没骂她，只是交代让她下次别放那么多辣椒。

　　“好吃吗？”杨大行问杨略，“你小时候不是挺爱吃萝卜干的，怎么不加点，配料那里有。”

　　杨略被米粉烫得说不出话，只能摇头表示不用。实在是太烫了，平时五分钟能吃完的东西现在花了十五分钟。

　　“七点五十五了，我要迟到了。”杨略叹了口气，没想到上学第一天就要迟到。

　　杨大行听了直接丢下筷子，拉着杨略上了摩托，“我知道条小路，离你们学校很近，放心，爸不会让你迟到的。”

　　小路是真的颠簸，杨略不知道她爸怎么找到的这种道路，她没想过在钢筋混凝土的城市里还有烂泥巴小道。车速和烂路的共同作用差点让杨略把刚吃的早餐吐出来。

　　“七点五十八，你赶紧进去吧。”杨大行一个急刹车，稳稳停在学校门口。

　　杨略背着书包就往教学楼里钻，有个男老师还在吹哨，“后面来的跑快点，马上要迟到了。”

　　终于跑到初一三班教室，与昨日空空如也的景象不同，今天教室里坐满了黑压压一片人。杨略从教室后门进入，找不到哪里还有座位。

　　“后面来的那个同学，坐这儿。”一个戴着红色镜框的三十多岁的女子指着第四排的一个空位，眼神示意杨略过去。

　　一共八排座位，第四排总比第一排好。杨略从后排走过来，刚好看到自己同桌的后脑勺。黑色长发扎成了一个马尾，没有刘海，一双黑色的大眼睛正盯着她。

　　这同桌长得挺像好学生，杨略看她坐得端端正正，还双手都放在桌面上，一看就是老师会喜欢的乖学生，便小声地对她说：“你好像小学生。”

　　同桌露出有些困惑的表情，没想到自己的新同桌会对说出这样一句话。还好上课铃声响了，要不然她不知道要怎么回应。

　　“欢迎大家升上初中，我是你们的班主任，也是语文老师，唐梅。”她转身用粉笔上写下自己的名字，“为了让大家更快熟悉起来，第一堂语文课就用来做自我介绍。”

　　教室里顿时人声鼎沸，有人哀嚎道怎么初中了还要自我介绍，幼不幼稚，还有在大声交流着自我介绍要说什么的人。班主任用板擦拍了拍讲台，示意大家安静，“不要吵，挨个挨个来，都有份。”

　　杨略右手握着左手肘，左手托腮看着自我介绍的人。自我介绍是从右边那排开始的，恰好同桌也坐她右边，这个角度她还可以看到她的侧脸。

　　长得还有点眼熟，可想不起来像什么。杨略打了个哈欠，同桌歪过头来看了她一眼，她突然知道为什么会觉得眼熟了——她刚刚的动作好像网上土狗歪头的表情。眼睛真的很大，双眼皮，眼睫毛还挺长，杨略没在听自我介绍，认真地观察着自己的同桌。

　　以至于同桌突然起身的时候吓得杨略往旁边挪了挪椅子，才发现自我介绍已经轮到她同桌了。

　　“大家好，我是吴简章，简单的简，乐章的章，希望能跟大家好好相处，谢谢。”她似乎有些腼腆，声音小得连坐在身边的杨略都是勉强听清。

　　“什么名字？没听清。”后排角落里几个男生叽叽喳喳的讲着话，“是不是那个什么叫招生简章的人啊。”

　　一阵笑声传来，杨略猛地站了起来，“人家是简单的简，乐章的章。我们都上初中了，心里还装着招生简章是急着给自己转校？”

　　杨略也没回头，自顾自地说着：“我是杨略，英雄所见略同的略。请大家好好和我相处，谢谢。”

　　说完杨略便坐了下来，想起杨大行和她说低调做人的事。我这个人就是看不得女孩子被欺负，杨略趴在课桌上，本以为班主任会说她几句，没想到班主任一言不发，眼神示意下一个人继续开始自我介绍。

　　“谢谢你……杨略。”吴简章小声地跟杨略道谢。

　　“你以后说话大声一点，不然有人觉得你内向欺负你。”杨略头也不抬，又想睡觉了，可是现在还在上课，只能强打精神。

　　“现在上课……讲话太大声会被抓到。”吴简章看了一眼老师，低声说着，“之后下课了我会和你大声说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