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长痛》獭

154、看望

　　假期结束，第一天上完课后杨略陪吴简章到校门口取图书快递。

　　一开始，吴简章是拒绝的。
　　“你先回宿舍等我好不好？你陪我走到校门口，要多走一截路。”她好声好气地哄着杨略，“我心疼你。”

　　“我一个人走路，你放心吗？”杨略拄着拐杖站定，“那截路不到一百米，对我来说不成问题。”

　　“但是……”
　　吴简章还想劝阻杨略，但杨略根本不听。

　　“走吧，去晚了快递小哥就下班了。”杨略朝前走，看到追上来的吴简章仍然忧心忡忡，打趣道，“我又不是被五步蛇咬了，多走几步路就会死掉。这么担心我，干脆搞一台轮椅给我，你天天推着我上课。”

　　吴简章频频点头称赞：“主意很好，予以采纳。”

　　“说笑的，你别当真。”杨略和吴简章一边聊天，一边走到校门口，听到一阵激烈的争吵声。

　　一个穿着皮衣的男人拎着一箱牛奶，跟保安杠上了：“我女儿在这里读书！我给她送点东西怎么了！”

　　“谁知道你是不是送外卖的？”保安脸色不好，前些天他因为类似的事情被罚了一百块钱，这次肯定得按规定办事，“你小孩几班的？你打电话给小孩班主任，老师同意，你就进来。”

　　男人一下子愣住了，他摸了摸自己的脑袋，想不起小孩到底在哪个班。想不起是正常的，因为他压根就没关心过小孩，根本不知道她在哪个班。

　　保安见男人愣住，开始大声嚷嚷：“被我抓住了吧，送外卖的赶紧走，学校不让进。”

　　男人面红耳赤，伸手抓住保安的外套袖子：“我真不是送外卖的……我女儿在这里读书！”

　　男人和保安吵得激烈，声音大到附近的人听得一清二楚。杨略感叹道：“怎么会有不知道自己女儿班级的爸爸？”

　　吴简章在快递单上签完名字，捧着一小箱书籍站了起来，朝校门口望了一眼。
　　“等一下，他好像是我爸。”

　　这回轮到杨略愣在原地，吴简章抱着纸箱跑到校门口，出声阻止保安的驱赶：“师傅，别赶他，他是我爸。我是文科一班的，我来给班主任打电话吧。”

　　保安迟疑了，正巧宁献骑着电动车出校门，看到吴简章跟保安说话，便停下车来。

　　宁献把头盔的挡风板抬起，露出眼睛：“简章怎么了？”

　　“宁老师，我爸来给我送东西，跟保安师傅有点误会，我刚准备给您打电话。”

　　“哦，你是简章的爸爸？”宁献若有所思地望着吴超，“第一次见，之前的家长会都是妈妈参加的。”

　　吴超挤出尴尬的笑容，解释道：“宁老师你好，我平时工作比较忙……难得来看看她。”

　　宁献朝吴超点点头，又转头跟保安说：“师傅，给你添麻烦了，你让他进去吧。”

　　保安认得宁献，知道她是学校里的老师，不再阻拦吴超进校。

　　吴超左手拎着牛奶，右手想接过吴简章怀里的纸箱，却被她闪开了。他的脸上堆着讨好的笑容：“简章，我帮你拿到宿舍吧。你一个人也拿不了这两箱东西，太重了。”

　　“不用，你放在把牛奶放在地上，我把纸箱放牛奶箱上，我搬得动。”

　　吴超不肯：“这怎么行……有你老爸在，还能让你出力气？”

　　吴简章冷淡地说：“女生宿舍不准男性进入。”

　　“好吧……那你看看附近有没有认识的同学，要回宿舍的，你让她帮你搭把手？”

　　“不用，我搬得动。”吴简章瞥了一眼停留在快递小哥旁的杨略，她看自己的眼神充满迷茫。

　　杨略不知道吴简章跟她的父亲在谈论什么，担心自己直接过去会打扰到她们父女二人的谈话，便停在原地等她的信号。

　　她以为这场等待将会是持久战，可没想到是闪电战。不到五分钟，吴简章搬着两箱东西走到她身边：“走吧，回宿舍。”

　　杨略走在吴简章旁边，看到她的手臂在抖，心里有点难受。要是没受伤，再加两箱牛奶，她都能帮吴简章扛上去，但现在她什么也做不到。

　　兴许是快支撑不住了，吴简章走路的速度比平时快很多。她走到前面，会停下转头看杨略。

　　杨略停在原地，对她挥了下手：“你先走，我跟在后面，不会走丢。”

　　吴简章听到后，对杨略点点头：“我先放东西，然后泡面等你。”

　　杨略拄着拐杖爬到楼道口时，闻到了葱烧排骨方便面的味道。吴简章站在宿舍门口，面前的台子放着两个碗，看见杨略来了，喊道：“不要着急，慢慢走过来，面还没泡好。”

　　等到杨略走到吴简章面前，吴简章递出一双筷子，开心地说：“宝贝，你把握得很好，可以吃面了。”

　　杨略吃东西的时候不能拄拐，只能坐着吃。吴简章端起碗，放在床上的小桌板上。杨略看着自己清汤寡水的葱烧排骨面，又看了看吴简章面前飘着辣油的香辣牛肉面，揶揄道：“你一个人吃香喝辣？”

　　吴简章说得头头是道：“你是病人，要清淡饮食，不能吃辣的。”

　　杨略强忍笑意：“我是病人，要营养均衡，多吃蔬菜水果。但现在怎么只有方便面？”

　　“喝牛奶吗？”吴简章放下筷子，撕开了牛奶箱子，“我爸给我带的牛奶，正好是高钙奶，你喝点补补钙。”

　　杨略也不客气，直接收下吴简章递来的牛奶，插好吸管喝了一口：“你爸为什么突然来找你？以前没见过他给你送牛奶。”

　　“他希望我帮他在爷爷面前美言几句。”吴简章叹了口气，“我直接拒绝了。”

　　杨略喝着牛奶，看了一下包装，是本地牛奶品牌的新推出的高端产品。她一回家就能听到隔壁牛奶店的音响循环播放这个新产品的介绍。
　　“这牛奶挺贵的吧？”

　　“应该吧，但他应该是去药店刷医保卡买的，他兜里连一分钱现金都没有。”

　　“这么夸张？”

　　“一点都不夸张，实话实说。他再婚后被那个女人迷得神魂颠倒，我跟奶奶说以前不知道他是恋爱脑。”吴简章轻轻吹着冒着热气的面，“之前一起吃饭的时候，他一直给那个女人夹菜，对妈和女儿视而不见。那个女的鞋带散了，他二话不说马上蹲在地上给她系鞋带。”

　　杨略惊讶地说：“难以想象……他突然来找你，怎么有点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的感觉。这样说你爸是不是不太好？”

　　“没事，他的主要目的也不是关心我。上次我不是和你说他准备升职吗？升职的事情黄了，他一下子憔悴了很多。而且听我妈说，他以前网聊的对象成了他竞争对手的续弦，他气得要死。”

　　杨略啧啧称奇：“感情事业双重打击……感情打击没那么严重吧？他不是再婚了吗？”

　　吴简章无奈地说：“朱砂痣和白月光。凡是得到手的，都比不上没得到的。曾经觉得她一袭红衣美艳动人，现在看到红衣只能想到女鬼谋财害命。他和我妈在一起的时候，从来没有上交过工资，而现在这个女人，则没收他全部工资。”

　　“说起来，你妈怎么会知道他网聊的事情？”
　　杨略喜欢吃硬一点的泡面，担心面被泡软，吃得飞快，碗里已经空了。

　　“你把碗放这儿，等下我一起洗了。”吴简章慢条斯理地嚼着面条，回答道，“因为他们没离婚的时候，他就在网聊。”

　　“你爸好时髦。”

　　“再时髦也不能掩盖出轨的本质。离婚后他一个人带我，网聊比以前更起劲了，一有空就在家里跟那些人视频通话，我在旁边听。那个时候我喜欢他竞争对手现在的妻子，她很温柔，长得漂亮，声音也很好听，各方面都比那个再婚对象好。”

　　“你那么喜欢她，她怎么没有变成你爸的再婚对象？”

　　吴简章嗤笑一声：“我喜欢有什么用啊，人家看不上我爸。”

　　“也是，她比较有眼光。二选一，选了升职成功的那一个。”杨略突然想起吴本硕，便问，
　　“你爸怎么不去关心你哥？”

　　“我猜他不想再看到监狱。”

　　杨略压低声音，怕其他室友听到：“你哥被判了几年？”

　　吴简章蹙眉苦想，但没有结果：“想不起来，我妈之前一直在念，但怀孕后没怎么提到过。”

　　“看样子他被抛弃了，你会觉得他是罪有应得吗？”

　　吴简章斟酌话语：“抛弃……你这么形容，我不知道是否准确。他曾经拥有数不胜数的关注与宠爱，可能厌倦了，不想要了，就变成现在这样，算不上罪有应得。跟他相比，我觉得真正有罪的是父母。”

　　“杨略，简章，大家都洗完澡了，你们现在要洗吗？”卢人嘉洗完澡，脖子上围着湿漉漉的毛巾，一边用毛巾擦头，一边询问二人。

　　吴简章咽下最后一口面，端着两个碗冲到阳台水池边：“要洗的，我先洗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