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不厌诈》红*

20、第 20 章

　　飞机降落，依然是降落在廖赫的私人机场上。
　　一个又一个的私人机场，想起来就很奢侈，反正廖赫有这个资本奢侈，也有充足理由必须奢侈，毕竟他的飞机上装载的可不是什麽有趣的东西。
　　飞机降落后，廖赫并没有立即带秦朗下机，仍然坐在原位，有意的让秦朗还是躺在他腿上不动。
　　秦朗心里有数，对方多半是不想让他看到什麽不该看到的场景，譬如一群正装打扮其实全副武装的男人，还有几个形顔憔悴的……肚子里被塞了毒品的『病人』。
　　过了一会儿，大概人走得差不多了，廖赫将秦朗牵起来，「走吧，带你去我的医院。」领着人下了飞机，往机场左侧的停机棚走过去。
　　机场三面环山，那个停机棚无疑就是离开这里的唯一通道。
　　秦朗走在廖赫身边，注视着前方人影晃动的大空间，里面的那些人，也就是之前从飞机上下来的人，即将走出停机棚，下一步一定是开车迅速离开，把货品带到安全的地方去。
　　不过，也得有机会才行呢……
　　眼看秦朗和廖赫就快踏入棚里，忽然一阵枪声响起，没有任何预兆，也不存在交涉。
　　这是理所当然的。贩毒是极爲严重的罪，判刑绝不从宽。所以通常来说，会贩毒的人都是些亡命之徒，不可能束手就擒，何况还是像廖赫他们这样的超级惯犯，武力冲突不可避免。
　　今天，绝对不会再让廖赫有机会逍遥法外。秦朗这样想，而他那些早早就埋伏在这里的同事们显然也是这样想，火力猛得超常，双方展开激烈交战，廖赫的手下们被围堵在停机棚里，躲在任何可藏身的掩体后面进行反击。
　　早在交火开始的瞬间，秦朗就趁机朝廖赫暗中窥去，后者当然不可能还像平日里那样谈笑风生，紧抿着嘴唇不言语，脸色阴沈。
　　秦朗静静站在他旁边，同样不发一言，因爲已经没什麽好说的，也没有必要说什麽了。
　　突然有一个男人冲出来跑到两人跟前，衣服上溅了血迹，但显然不是他本人的。他持有两把枪，将其中一把递给了廖赫，然后就看着后者，表情也严肃也紧张：「老板，是警察。外面堵了很多人，我们突围不出去，现在怎麽办？」
　　廖赫的脸色越发阴暗了，他很质疑警察的出现，爲什麽会这麽巧又这麽准，不过现在并没有时间让他细细分析这些。
　　「回飞机上去。」廖赫说完便转过身往回走，看来是准备放弃那些手下们身上的货，开飞机离开这里。
　　而秦朗自然是不可能允许这种事发生的。
　　约莫是因爲情势实在太紧急，廖赫回头对秦朗喊了声『小芩，快跟上』，便加快速度往飞机那里去，没有空闲可拖沓在原地等秦朗跟上去。
　　秦朗随便跑了两步，旋即慢下来，等另外那个男人从后面超过他，跑到他前面的位置，突然凑近去拍一下对方的背。
　　男人侧过身朝后看，还没看清楚是怎麽回事，秦朗已经狠狠一脚踹出去，正中男人的命根。
　　这一招虽然不怎麽光彩，但胜在杀伤力强，而且是秒杀的那种。
　　那个被踢中要害的男人痛得脸都变形，本能地伸手去捂下身，秦朗趁这个机会，敏捷地一举夺走他手里的枪，并用枪柄朝他后颈用力一砸下去，此人立时晕沈倒地。
　　到这时，秦朗才开始往廖赫追过去，还有几步之遥的时候，秦朗大喝一声：「廖赫！」开枪，击中廖赫握枪的手臂。
　　廖赫的脚步不禁趔趄一下，枪落在地上，他错愕地回过头看去，眼睛一瞬间张得非常大。过了一会儿，才很缓慢地转过身来面向秦朗，面向着后者直直瞄准着他的枪口。
　　「你已经没有退路了。」
　　不在意对方震惊的目光，秦朗完全公式化的态度，「奉劝你不要做无谓的抵抗，放弃吧。」
　　到底是大风大浪见得多了，廖赫很快就冷静下来，至少表面上是很冷静的，这样问：「你到底是什麽人？」
　　「哦，一直都忘了做一次正式的自我介绍。」
　　秦朗嘲弄地挑了挑眉，终于可以第一次用真正属于自己的语气跟这个人对话，他觉得很爽。
　　「我的名字是秦朗，是一名刑警，警员编号*****。」
　　大概是已经隐约猜到了一点，这时的廖赫没有再显得很意外，只是冷冷地注视着秦朗，目光里看不出什麽情绪。
　　「一直以爲警察只有些小打小闹的本事，看来是我低估了你们。爲了达到目的，什麽都可以牺牲，包括尊严，——我以爲这一向不是警察的作风。」
　　秦朗皱眉，说到了他最讨厌去回想的东西，忍不住反唇相讥：「我倒认爲你是太高估了自己，所以别的人看在你眼里都变得低了。有句老话说，骄兵必败，套用在你身上正合适。」
　　「哼哼……」廖赫冷笑着，对这样的定义不反对也不表认同。
　　败，难道他是这样败掉的？难道他真的就这样败了？
　　「好了，闲话就到这里。」
　　身后的交火还在继续，秦朗没心思在这里继续耗时间，对秦朗晃了晃枪口，命令道，「你把手举起来，放在脑袋后面，然后慢慢朝我走过来。不要做什麽小动作，枪这种东西是很敏感的。」
　　话才刚讲完，就是『砰』的一声枪响，随即又是一声枪掉在地上的声音。
　　秦朗紧紧按住右肩，那里被子弹很深的擦了过去，鲜血冒得厉害。他转过头看向右后方，一个举着枪的男人正朝廖赫那边移动，同时枪口直指着秦朗，随时可以给出致命的一击。
　　男人很快来到廖赫旁边，没有询问爲什麽老板的小情人会用枪指着老板，沈声说：「已经死伤了很多人，这个人，要杀了他吗？」
　　廖赫没有回答，盯着秦朗目不转睛，仍然是那种读不出情绪的无机质的目光。
　　大概几秒钟之后，他问：「我想知道，那天晚上的人是不是你？把你弄伤的人是不是我？」
　　秦朗一愣，没想到他在这种时候还有心思追究这个。
　　「这很重要吗？」他冷哼一声，受伤的肩膀痛得够呛，眼下的处境还这麽糟，他真不认爲回答这个问题有什麽意思。
　　该死！爲什麽还没有援兵突入进来……
　　「回答我。」廖赫的目光骤然阴冷。
　　「有什麽好回答的？」秦朗不吃这一套，丢个白眼过去，「你爱怎样想就怎样想就是了，问这麽多不觉得很无聊很可笑吗？」
　　廖赫脸色一寒，看来已经怒到极点，却仍没有放弃主张，一字一顿的：「我只要你回答我，是，或者不是？」
　　「就我所知，不是！」
　　突然插进来一把原本不存在的嗓音，伴随着它的是一声枪响，那个用枪指着秦朗的男人应声倒了下去，鲜血迅速染红了他的腹部。
　　另外两人同时看向暗枪射来的方向，一个穿着昂贵西装的高大男人正徐徐踱过来，走到秦朗面前停下，很玩世不恭地一挥手：「嗨。」
　　秦朗瞪圆了眼睛，简直不敢置信：「你，你……你怎麽会到这里？！」
　　这到底都是搞什麽名堂啊？
　　先前听见易耀凌的声音，秦朗就觉得很不可思议也完全不应该这样，但那时易耀凌至少是本本分分的和警察们呆在一起。
　　可是现在呢，他竟然单枪匹马跑过来了！手里还握着一把不知道从哪儿摸来的枪！！
　　见鬼！那些枪林弹雨，他是怎麽避开的？这麽危险的事，爲什麽都没有人拦住他呢？
　　「喂喂，你就不能诚实的说你很高兴看到我，也很感谢我救了你一命吗？」
　　易耀凌无视秦朗震慑的反应，还是老样子的从容不迫，淡淡扫了一眼他冒着血的肩膀。
　　「唔，你受了伤，看来得速战速决了。」说完举枪瞄准了廖赫。
　　或许是被这一连串的意外弄到『惊讶』疲劳，廖赫本人并没有做出什麽反应。倒是秦朗紧张兮兮地把易耀凌的手拖住，气急败坏的吼：「你疯了啊？你以爲你是谁，能随便杀人吗？杀人是要坐牢的你懂不懂？」
　　「杀人是要坐牢，但是杀人渣又怎麽一样？」
　　易耀凌挑起眉斜睨着秦朗，唇边似笑非笑，「其实你比我更想一枪崩了这个人吧？」
　　秦朗一下子语塞，焦燥地抓抓头发，眼角余光瞥到之前落在地上的枪，赶紧捡起来，郑重其事地回应对方：「不管我想不想，至少我比你有这个权利，我拿枪是合法的。说到底，你的枪究竟是哪来的啊？居然随随便便开枪，你就不怕打歪？」
　　「枪嘛，地上捡的。说到枪法，我还没机会告诉你，大学时候我参加过射击队，不过那时候都是用的汽枪，也没打过活人。刚才试了下，手感倒满不错的。」
　　易耀凌眯着眼睛笑起来，似乎把这当作了一次有趣的体验。秦朗只巴不得现在有一面镜子，给易耀凌照照，让他看看他这种笑有多麽让人发毛。
　　「你要死了你。」
　　秦朗嘀咕着，真的是拿这个人很没辙。
　　「开枪不是玩游戏，是非常正经非常严肃的一件事好不好？刚才你打了那个人一枪，万一他要是死了，搞不好你会惹上麻烦的。」
　　易耀凌耸耸肩，看不出半点在乎的意思：「不会啊。不是有你在吗？」
　　「我？」秦朗莫名其妙，「跟我有什麽关系？再说我是警察，又不是判案的法官。」
　　「你想不通喔……是你说你拿枪合法，开枪有理，那麽你杀掉一个用枪指着你的罪犯当然无罪吧。」
　　「我……」
　　秦朗摸着鼻梁思忖，几秒钟后恍然大悟，「什麽？我靠！你打算讲那个人是被我开枪打的？」
　　「你说呢？」易耀凌一脸的理所当然。
　　「我、说？！」
　　秦朗跳脚，「……真是气死了，世界上怎麽会有你这麽过份的人啊？自己做错了事还要推在别人身上！」
　　「这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吧，你不要太认真了。」
　　「我怎麽能不认真？是杀人，杀人耶！不是切豆腐，是你杀人！」
　　「拜托～人都还没确定死了，你现在就紧张会不会太早？」
　　「再晚就迟了啦！万一他真的死了怎麽办？你一辈子都会记得你杀死过一个人的！」
　　「哦……我会好好记住的。」
　　「你！……气死了，你真是气死我了……」
　　「别气，生气老得快。」
　　「老个屁！我已经死啦！！！」
　　……
　　看着这两个人从一打照面就斗嘴斗得不可开交，简直忘了现在是什麽状况，廖赫不得不承认，他真的从来没了解过秦朗，一点点都没有。
　　心情忽然很冷，觉得被抓捕被背叛都不算什麽了，只是想……毁掉这一切。真的假的，统统让它们消失。
　　廖赫弯下腰，手伸向地上的枪，下一瞬，两只枪口同时指住了他的头顶。
　　「不要乱动，我们看得见。」
　　不知道爲什麽突然变得极有默契，两个人不约而同的讲出了同一句话，而后对视一眼，互相扬了扬眉梢。
　　廖赫放弃了捡枪的主张，直起身一脸淡漠，冷笑了声：「终于闹完了吗？天还没有黑。」
　　秦朗被嘲弄得有些尴尬，他是个警察，本来该一心抓捕罪犯，可是刚才却玩忽职守了。而这些东西，易耀凌肯定是不会想到的，眼波转了几转，嘴角划出一抹诡异的弧度，居然手一甩，把枪扔到了廖赫手里去。
　　秦朗大吃一惊，廖赫也深觉意外，只有易耀凌还满脸自然，对廖赫擡擡下巴：「自杀吧。」
　　「易耀凌！」秦朗简直要暴走。爲什麽这家伙总是这麽乱来？
　　叫廖赫自杀？他是不是脑壳坏掉了！
　　「你是什麽意思？」廖赫没有像秦朗那麽大反应，只是脸色寒得象是会结冰。
　　「你是重犯，判下来最轻也是无期徒刑。坐一辈子的牢，那比死更难受，你还不如趁现在让自己解脱，你认爲呢？」
　　「够了！」
　　秦朗忍无可忍，抓住易耀凌的胳膊，「他的生死不该由你来决定，你不要再擅作主张了好不好？」
　　「这有什麽。」
　　易耀凌不屑，忽然把秦朗肩膀一揽搂进怀里，还在人额头亲了一口，「小秦，你不要这麽大反应，我会以爲你舍不得他死，我可是会吃醋的。」
　　如果天上有雷公电母，秦朗非常想拜托他们降一道雷电下来，劈死这不知好歹的混帐家伙！
　　教唆别人自杀，他以爲这是能开玩笑的事吗？
　　秦朗从易耀凌怀里挣出来，向廖赫走上前一步。在这时充分体现出了刑警本职本色，沈稳地劝道：「廖赫，你听我说，不要听……」
　　话语倏地断住，因爲那只突然瞄准了自己的枪口。
　　「廖赫！」
　　秦朗又急又气，急的是原本很稳的局面变成这样，气的是易耀凌的乱来，就是他的乱来才让事情发展成这样。
　　真是的！用脚趾头想都该知道，廖赫拿到枪怎麽可能自杀？就算真的无路可走到自杀，也会把他们俩干掉在先啦。
　　「你不要乱来。」秦朗沈声说，手里的枪同样瞄准着对方，「多杀一个人对你没有任何好处。」
　　廖赫冷冷一笑：「但也没有任何坏处，不是吗？」
　　「你……」押在扳机上的手指暗暗扣紧，没办法了，如果只能这样……
　　眼前忽然闪过一道黑影，是易耀凌夺步上前，拦在了他和廖赫的枪口之间。
　　这人……真的是不把人急死就不爽快吗？！
　　「易耀凌，你够了！」秦朗大喊，激动的声音有些微微发颤。
　　要知道，如果是他跟廖赫面对面，至少还有百分之五十的机会，全看谁手比较快。
　　但是易耀凌跟廖赫面对面，那就是百分之百的机会……被干掉。
　　秦朗心急如焚，抓住易耀凌的衣服往后猛力一扯，自己趁机拦到前面去。然而易耀凌刚后退一步又折回来，坚决要把秦朗挤到身后去。秦朗当然不肯，易耀凌也不退让……
　　搞不清楚这算是怎麽回事，两个人居然就这样你挤我我推你起来，谁都不肯让谁站在前面。
　　对面的廖赫看着这样一幕，脸上的表情无法用言语形容，猛然吼道：「够了！你们两个就一起死！」
　　扣下扳机，砰！
　　……
　　望着眼前的人倒下去，秦朗一时间还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怀疑地摸了摸身上，确定没有枪眼。
　　可是刚才，廖赫的的确确是开枪了吧？他听见有扣扳机的声音，不过，那听起来更象是空膛……
　　过去一检查，廖赫手里那把真的没有子弹！
　　远处有人朝这边大力挥手，是刚才及时赶到并开枪射击了廖赫的那个同事，秦朗挥挥手告诉对方自己没事，目标也已经失去意识。
　　随即绕回易耀凌面前，质问：「你说，你是不是早知道那把枪里没子弹了？」
　　「你不会真的以爲我傻到把能杀人的枪扔给他吧？」易耀凌翻白眼。
　　秦朗简直要崩溃地按住额头：「你，你到底玩什麽花样？是不是演戏演上瘾了，到哪里都要演一出戏不然就浑身不舒服？」
　　「倒不是不演戏就不舒服。」
　　易耀凌淡淡地说着，目光倏然阴了一下，「不过我看到这个人，确实是非常不舒服。」
　　「有什麽好不舒服的？人家又不欠你钱。」
　　「是不欠我钱，但他染指了我的人，这一点，就算他死了我也还是介意。」
　　「你的……？」
　　秦朗琢磨琢磨，脸色刷地一黑，走上前就是一巴掌挥了出去。
　　「你放屁！鬼才是你的人！」
　　易耀凌没有躲，直接扣住了那只打过来的手腕，把人往跟前一扯。秦朗收不住脚，一头撞进对方胸前。
　　「啧啧，你还真是不坦率。」
　　易耀凌抓住秦朗的下巴擡起来，「小秦同学，就算你是鬼，也已经是我的鬼啦。」笑眯眯地把脸凑过去，或者准确的说是把嘴……
　　秦朗吓一跳，瞬间想到有同事正往这边来，要是被他们看到……
　　不囉嗦，连骂人的时间都没有，秦朗卯足劲把人用力往外推。但是对方站得很稳，怎麽都推不动，无奈之下只好自己往后闪躲。
　　突然身体一僵，完全不躲更不动了，就这样直直的木头人似的杵在原地。
　　「怎麽了？」易耀凌拍拍他的头，以爲他是动作太大，扭到了脚或者怎样。
　　秦朗呆滞了几秒，忽然一只手堵住耳朵，惨烈地叫起来：「要死，那东西掉进我耳朵深处去了啦！」
　　一听，易耀凌也不开玩笑了：「……监听器吗？要不要紧？」
　　「你说要不要紧？！」
　　秦朗觉得自己离被活活气死已经不远，「可恶，这下又多一件去医院的理由了……」
　　易耀凌失笑，想到了秦朗曾经狂怕打针的糗事。
　　「不怕不怕，我陪你去。」
　　「谁要你陪！我警告你喔，离我远一点。我发现我只要一碰到你，就肯定有倒霉事会发生！」
　　「唔，这是不是意味着，你这辈子就只能栽在我手上了呢？」
　　「你！！跟我去医院，我要叫医生把你舌头拔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