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青子衿》白揪儿

1、第一章

　　已是春天，却依旧冷风过岸，吹皱泠泠水波。冬天似乎还未远去，留下了浓重的冷意。

　　天正黑，只有零星的光亮穿透了云层。我穿着单薄的衣服，在桥边洗着一堆的衣服，却没有一件是我的，原因如此的简单，因为我穿不起如此昂贵的衣服。

　　虽然天气有点冷，但是由于洗了那么多的衣物，还是让我一身的汗。

　　一如以往，我洗好衣服，天已经蒙蒙亮了，我将衣物全都放在了盆里慢慢的走进了那一个古老院子，拖着疲惫的身躯将所有的衣物都晾好。

　　然后回到简陋的厨房中，或许这应该是称不上是厨房，只是一简杂乱的屋子，里面堆满了柴禾和杂物，只有一个小小的炉子，那个炉子也已经破旧不堪了。我叹了口气，弯下身子将杂乱的东西理了理。这时脚步声慢慢靠近，这个破旧的家中只有三个人而已，我抬头看着我的姐姐说道：“你回来了啊？”

　　她点了点头，将身后背着的箩筐拿了下来，手在里面摸着，说道：“子衿，我这次新采了这个草药，听说对咳嗽很有效的，洗洗干净！”

　　我伸出手接过这个草药，顺着她的话，将这个草药装好放进煮药的锅子中，姐姐已经生好了炉子，我把锅子放在了上面，姐姐蹲在了一旁，然后用破烂的蒲在炉子旁扇扇了扇风，我也顺势蹲在她的旁边问道：“姐，这个药有用么？”

　　她低着头没有说话，叹了口气，轻轻的说道：“不知道，大概是有用的吧！现在也只能活马当死马医了。”

　　我没有说话，只能点点头，而里屋里剧烈的咳嗽声将我和姐姐都吓到了，姐姐连忙起身丢下了蒲扇，我也连忙和她一起跑进里屋，只瞧见娘一人抚着自己的胸前剧烈的咳嗽，脸色也以此没有了血色，姐姐连忙跑过去抱起她用手在她胸前来回的抚着，想要给她顺顺气，可是娘并没有什么好转，我不知所措的站在了一旁，姐姐皱着眉焦虑的对我说道：“子衿，你别光站着，去给娘倒杯水！”

　　我听了她的话，连忙跑出去倒了杯水给她，姐姐慢慢的将水喂给娘喝，可是大部分的水都娘给吐出来了，我见状连忙又去倒了一杯，这次娘似乎有了好转，她咳的不那么厉害了，姐姐也舒了口气，看着我叫着：“子衿。”

　　我应了声，“怎么了？”

　　“去看看炉子上的药，好了就端进来……”

　　我转身就跑进了厨房将锅中的药倒在了碗里，小心地端着它递给了姐姐，姐姐慢慢得喂给了娘喝，这次娘全都喝了进去，让姐姐和我不由的都舒了口气。姐姐将娘放下，让她平躺着，盖上了被子。

　　姐姐用眼神示意我离去，我和姐姐正要离去的时候，却听到了娘微弱的声音传来：“绿衣，子衿……你们……过来……”

　　我和姐姐疑问的互相对视了一会儿，一起走到了她的床边，她艰难的额伸出了她的手，握住姐姐的手道：“绿衣，扶我起来……我有话……有话要说……”

　　姐姐听从了她的话，帮忙将她扶起，让她靠在姐姐自己的身上，她又剧烈的咳嗽了会儿，姐姐连忙帮她顺顺气，她喘了好久才把气息顺平，声音微弱的看着我和她道：“绿衣，娘对不住你和你的妹妹……”

　　“别这么说，现在你休息室最重要的！会好的，你会好的……”姐姐坚定的说道。

　　她阻住了姐姐的话语，慢慢地说道：“我的病，我自己心里清楚……既然没的治，就别拖累你们了……”

　　“娘，你这是什么话！照顾你是我和妹妹该做的！你别乱想了，好好休息，慢慢地养病，我又采了好多的草药，这个不行，我们就换另一个草药，肯定会好的！”

　　我听着姐姐的话，不由的落泪了。

　　娘微弱的笑了笑，轻声道：“绿衣，别骗自己……娘……娘自己知道身体的情况，我……我拖累了那么久……活得也累了……”

　　“娘！你怎么能这么想呢？”

　　娘的脸色很苍白，把我和姐姐都吓了一跳，最后她平静了下来，很严肃的说道：“绿衣，子衿，你们两个听我把话说完……也不知道……不知道错过这次……还有没有下次的机会了……”

　　我和姐姐同时点了点头，她伸出她骨瘦嶙峋的手，我握住之后轻声的问道：“娘，怎么了？”

　　“娘这辈子……最欣慰的事情……就是……就是有你们两个女儿……我什么都不能给你们，反倒是拖累了你们，这让娘心里……心里都是愧疚啊……”

　　“快别这么说！”姐姐眼眶红红的说道。

　　“绿衣，以后你好好照顾妹妹，别让她受人欺负了……我什么都没有为你们两个做过，反倒是这一身的病害得你们如此的辛劳……是为娘的错啊……只是我有一件事情，你们必须要答应我……这是我唯一的心愿了……”她又咳了会儿，接着道：“将来……将来如果山穷水尽，也不要……不要去妓院当歌女、酒女……答应我……”

　　姐姐皱着眉问道：“娘，这是为何？上次我就想去了，可是你不准让我去！这只是份工作，又没有卖身，还可以赚到好多的钱回来！当初你如果允许我去的话，你的病大概就有钱治疗了……”

　　“说什么混账话！这种地方是好地方么？就算有再多的钱……也……也不准去！你们答应我……快……答应我……”娘的语调很严厉。

　　我们见她这样，都顺从的点了点头，示意她答应了……

　　她似乎松了一口气，似乎刚才那样的举动用尽了她所有的力气，现在只留下了微弱的语调：“绿衣，我知道你心里……你心里想问为什么我这个娘这么反对……反对你们去那种地方……”

　　“娘！你别说了……我都知道……全部都知道……”姐姐落着泪，“子衿年纪小，大概没有印象，可是我记得，娘曾经是长安最有名的歌女……我和娘也曾经吃穿不愁……”

　　我听到了这个消息，很是震惊！娘是歌女？心中有无限的疑问，但是我没有问出口。

　　娘听到姐姐的话之后，笑了，有点凄凉的道：“是！我当时是有名的歌女！可是红颜易老……恩情浅薄……如果那里真的那么好，又怎会有现在的我呢？你们又怎么会跟着我过着这样的日子呢？”说完之后她泪眼朦胧，似乎是想到了前尘往事般。“子衿……”她哭着对着我说道，“是娘的错……娘对不起你……”

　　我摇了摇头，不知道她为什么说对不起我，可是我也没有问出口。我知道现在的情形不应该问这个问题。

　　姐姐没有言语了良久，突然开口道：“对不起，娘！我不是故意提起你的伤心事儿的！”

　　她摇了摇头，说道：“没事儿，都过去那么久了……我想休息会儿了……讲了那么多话，好累……”

　　姐姐慢慢的替娘整理好，盖好被子，然后轻声的说道：“娘你好好休息……”

　　只是我和姐姐都没想到的是，这次她长眠不醒了……

　　我和姐姐没什么钱，只能简单的安葬了她。因为这事儿，一连几天，我们都很忙！

　　等到把她的身后事办好之后，姐姐和我在屋子里整理娘生前东西，我低着头问道：“姐姐，之后我们怎么办？”

　　姐姐听了我的话，手上的活儿停了停，然后想了想道：“我们要找份安稳的工作！洗衣服到底不是长久之计啊……”

　　我点了点道：“可是我们又能做什么呢？”

　　她思忖了一下，抿着嘴道：“公主家里似乎在大量的招人！而且都是要女人！我们去试试看吧！”

　　我有点犹豫的问：“这行吗？公主会挑我们么？”

　　姐姐慢慢说道：“不知道，但总是要试试看的！我们明天就去吧！现在好好的理理东西！”

　　我点了点头，应道：“嗯！总是要尝试一下！”

　　第二天一早，姐姐和我早早的就起来了。

　　我们徒步来到了公主的府邸，我从来没有见过如此气派的地方，心中很是彷徨，不安的问道：“姐姐，这里好气派啊！我们真的能在这儿留着吗？”

　　姐姐拉着我的手，安抚着我道：“子衿，放心！我们一定可以留在这儿的！”

　　姐姐拉着我想要进门，可是门口的两个侍卫急忙就拦住了我们，姐姐向他们行了个礼道：“我听说这儿在招人，我十分想要在这儿做工！大哥能告诉我在哪儿可以报名吗？”

　　那个人本来神色铁青，但是后来脸色温和了点，他语气严厉的道：“往后门走！这个前门是你们这种人走的吗？”

　　姐姐唯唯诺诺的点了点头，又问道：“那可否告知，后门怎么走？”

　　那人用手指了一个方向，睨了姐姐一眼，语调生硬的道：“往后走就是了！还不快走！”

　　姐姐的手捏紧了我，一阵的生疼。但是嘴里还是很谦逊的道：“谢谢大哥！”

　　她又拉着我慢慢的寻摸着来到了后门，果然有许多的女子在后门口集中着，围绕着两人，一个穿着体面的中年女子，旁边还有一个年纪轻轻的漂亮女子，姐姐拉着我挤进了人群来到了她们两个面前，端庄的行了个礼，我也跟着行了一个礼，姐姐低着头道：“奴婢和妹妹来到这儿想要在公主府中做事儿，不知道两位是否就是管事儿的人啊？”

　　那位中年的女子声音温和，笑道：“真是的懂事儿的女孩儿啊！跟着进来！”

　　于是听了这话，我和姐姐两人跟着她们进了一个屋子！

　　那中年女子自己找了个椅子坐下，问道：“两个人的礼仪跟谁学的！行礼很标准，这么多天，我还是第一次看见这么向我们行礼的！”

　　我没有抬头，因为出门前，姐姐嘱咐过我无论和谁对话，我们都要低着头，除非人家让你抬起头，否则一定要低眉顺目的！

　　姐姐低着声音道：“是先母所教！”

　　那个中年的女子叹了口气道：“原来都是可怜的孩子！把头抬起来让我看看！”

　　我和姐姐顺着她的意思抬起头，她打量了一会儿道：“两人长得都是五官端正，只是瘦了点……”

　　这时旁边的那个漂亮的女子开口道：“娘！这两个不错，就留下她们两个吧！”

　　“君孺，你怎么回事儿啊？”

　　“娘，她们两个很是可怜！再说她们两个也是长得挺标致的！公主不是说了要这样的女孩吗？这不是都符合条件的吗？”

　　那个中年女子听了她的话，迟疑了会儿，然后点了点头，对我们说道：“好吧！那就留下来吧！”

　　姐姐连忙谢道：“多谢两位！”

　　那中年女子对我们说道：“你们两个可以叫我卫姨，”然后拉过旁边那个漂亮的女子道：“这是我的女儿，她叫君孺。你们都叫什么啊？”

　　姐姐回答道：“奴婢都是乡下人，哪儿会有正儿八经的名字啊？奴婢姓林，叫绿衣，妹妹叫子衿！”

　　她笑的很大声，说道：“这个名字很好听啊！回头再让公主看看有没有改名的需要！”

　　“奴婢哪儿有这么好的福分可以得到公主赏赐名字啊！”姐姐有点惶恐的道。

　　“谁说没有呢？我家的子夫就是公主赐的名字呢！”她笑的很欢快。

　　“子夫？”我念了念这个名字，有点疑惑。

　　姐姐暗暗的拉紧了我的手，我连忙不出声了，卫姨见状，却是和蔼的笑着：“不用如此的慌张！子夫是我的另一个女儿！虽然也在公主家做事儿，她是个歌女，以后你们大概有机会遇到的！”

　　这时那个叫君孺的女子走了过来，拉了拉她的袖口，“娘，你在说什么呢？你先去做事儿吧！她们就由我来照看吧！”转身笑着对我们说道：“跟我来吧！先洗洗干净，然后换身衣服！明天带你们去见见公主！”

　　我们就跟着那个君孺的女子进了一间干净的屋子，推开门，虽然里面不是很大，但是却格外的整洁，她笑着对着我们道：“这儿你们先住下，里面有几件干净衣裳，下次有机会叫裁缝给你们量身做两件！现在先凑合着穿吧！”

　　姐姐对着她带着感激的口吻道：“多谢了，要不是你的帮忙，恐怕卫姨也不会收下我们！真是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姐姐又向瞧了我一眼，我起身向君孺行了个礼道：“谢谢君孺姐姐！”

　　她笑得很高兴的道：“别这么说！每天要看那么多来应征的女孩儿，我也乏了，今天正好遇到了你们，你们也的确是优秀，所以我才和我娘说的！你们不必感谢我！如果要过上好日子，还得要看你们自己！如果明天你们可以让公主满意，你们就可以过着好日子了……早点休息吧！我还有事儿呢，先走了……”

　　我和姐姐将她送到了门口，看着她离去！

　　当天晚上，月亮很亮，月光穿透了纱窗，我躺在了床上，翻来覆去没有睡着，我原以为姐姐睡着了，但是她的声音却传了过来，“怎么睡不着吗？”

　　我用鼻音“嗯”了一声，接着问道：“姐姐你也睡不着吗？”

　　她低声说道：“没想到我们竟然躺在了如此舒适的床上……想到了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

　　我心中一直有个疑惑，但是却从来没有问出口，我想了很久，轻声的问道：“姐姐，我有个问题，你可以告诉我吗？”

　　“嗯，什么问题？”

　　“娘以前是怎么样的？她临死前为什么说对不起我？”

　　她重重的叹了口气，“娘啊……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那时我才没几岁，你还未出生，娘以前很漂亮，琴弹得好，歌也唱的好，很多人都喜欢娘……可是正是娘说的，红颜易老……我们的爹就这么抛弃了她……当时娘她……她正怀着你……”她说着说着哭了，哭的很压抑，接着道：“娘还被赶了出来，没有了生计……就是因为太疲惫了，才得了那个病……她一直觉得对不起你……她……”姐姐泣不成声。

　　我也有点哽咽的道：“姐姐，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问的……只是很想知道……”

　　她似乎平静了点，安慰我道：“没事儿的！我知道……”她清了清嗓子，“曾经有一次，娘拉着我的手对着我说她对不起你，她没有让你过上一天的好日子……”

　　“姐姐，我从来没这么想过……”我说出了心里的话。

　　“我知道，子衿，是我和娘对不住你！让你那么小就受了那么多的苦……我小时候还享受过好日子……可是你……”

　　我倒是想的很开，笑了笑道：“这又怎么样呢？我知道姐姐疼我，娘也是疼我的！就对于我来说就够了……”

　　“子衿，你真是个好孩子……早点休息吧……”

　　之后，我们没有了言语，不知不觉我慢慢的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