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的吟唱》靡宝

3、第 3 章

　　昨天他们所追的牧民也在这片海子里歇息过，但是早他们几天。因为没有风，所以蹄印都留了下来。牧民离开海子后一直向东北而去，泉他们决定跟着他们走，罗盘不能用，又没有什么沙漠经验，那队牧民就是他们生命中的灯塔、沙漠里的指南针，没有牧民，他们会失去生命的方向。

　　以及生命。

　　很不情愿地离开了海子，晃司骑着骆驼紧跟在泉身后，像一条忠实的狗狗。那道蹄印就这么一直蜿蜒着，千篇一律地重复着，有时让人怀疑是不是在原地打转。沙丘上了又下，汗擦了又流，两人之间没有什么交谈，大家都静静等待着终点。太阳已逐渐升高，像个天然烘烤炉，毫不留情地直射在晃司灼热的皮肤上，使他原本白皙的肌肤成了风干的桔皮。

　　/太好了，南条晃司。/晃司在心里自嘲，/你这辈子不可能再比这个时候丑了，除了你死后入棺开始腐烂的那一刻！/

　　傍晚在一个沙丘下扎营，随便吃了东西后，泉摆弄起了他的摄影仪器。晃司在一旁静静的看着。额前的刘海垂了下来遮住了视线，泉不耐烦地伸手理到一边。也许是注意到晃司的注视，他回过身来，背对着只剩下余辉的落日，阴影投射在他的脸上，将他弧度美好的轮廓淡淡地切割出一道痕迹。“觉得沙漠里的夕阳美吧？”

　　晃司点点头。

　　“抚子也很喜欢呢。我第一次见她时，所坐的公车正驶过杨浦大桥。那是一个晴朗夏日的黄昏，我正在感叹夕阳的美丽时，听到一个女孩用日语对身边的另一个女孩大叫：‘彩霞耶！直美，你看你看！是彩霞！’整车人都像看到怪物一样瞪着她们。”泉笑了起来。

　　“奇怪，”晃司酸溜溜地说到，“在我印象中的那个丫头对这种非生产性的东西是不感兴趣的。”

　　泉继续回忆着：“第二次见她是在校运会上。她所在的系的足球队和我们系的有一场赛。比赛前只听说对方的一个主力队员出了车祸，来不了。结果到了比赛的时候，抚子居然代替他上了场，并且——当着我的面连进了三个球！男性的自尊心当场受到严重打击。”

　　“抚子……挺像她的作风的。”这是自从抚子介绍他们认识后，第一次听到他们两人以前的事。抚子从没和晃司说过她和泉的相遇。

　　“我对她印象很深刻。其实在那之前，我几乎从不和女孩子说话。她总是主动来找我，要我帮这帮那。平时我是不会理她的，可是她的各种理由总让我不得不照着她说的去做。我开始发现自己拿她没办法了，只好被动的和她来往。可是……我觉得我一直在变。”泉把手伸进、口袋里，轻轻摸着那串链子。“她蛮横，却体贴；有孩子气，却很会呵护别人；她很坚强，很会自我调节，她……很懂我。”

　　“记得是大二的圣诞节，我被她拉去人民公园。我们不知怎么的起了争执，原因我忘了，只记得她彻底地发火了……”

　　/听好了，泉拓人。从今天起你我断得一干二净，但在我走之，我有话要告诉你，你是我所遇见的最悲哀、最自私的可怜虫，你不敢去爱人，也不懂得爱人、得不到幸福，也不懂惜福。对任何人都不信任，一味逃避事实，怨恨命运对你的不公，伤害所有真正爱你、关心你的人的感情。15年前你父亲抛弃你们一家远走他乡造成你母亲忧郁自尽让你不信任爱情，15年来独自一人没有帮助地抚养弟妹让你看透人情冷暖。即使现在别人给你曾失去的东西你也不要。你只知道关注自己，只想到自己，不顾别人伤心地走自己的路。你从不曾停下来，从没有看看你身边的人，关心他们需要什么，因为你只看得到你自己！你父亲这样才导致你一家的悲剧，他在非洲临死前还把他的相机和你们一家的全家福照片寄给你就是希望你别再步上他的后尘，希望你的相机拍到的是你所爱的人幸福的脸。可是根本没有觉悟！你看不到！你什么也看不到，你看不到围在你身边的幸福，你看不到你身边还有我…………/

　　他记得后来他走上去，把哭得一塌糊涂的抚子楼在了怀里。

　　晃司默不作声地转过身。

　　如果没有抚子……至少，泉的未婚妻不是抚子……他一定，不会就这么看着他而已。

　　当天晚上起了大风，虽然不至于吹跑帐篷，但绝对可以抹去蹄印。天亮后，两人只好朝着朝阳赶路。在这明晃晃的沙漠里，总会产生一种想法：这个世界上，好象就只剩他们两个人了……

　　没完没了的行走。几天下来，食物和水都在减少中，他们没再遇见绿洲，连兜草都没见着。食物紧缺威胁下，骆驼也开始出了问题，驼峰明显地塌了下来，速度也远远慢过以前。这时的晃司才从在绿洲的生活里清醒过来，真正感觉到生命受到威胁。地貌也有了变化，开始出现一些风蚀的岩石，零零碎碎地散落在四周。

　　第六天，在气温高达42度的正午，他们看到了牧民的驼队。那小小的，长长的一列人马，正和他们呈90度角穿行于沙丘和风蚀岩间。

　　“太好了，我们快赶上去！” 两人喜出望外，朝驼队追去。一口气就跑了一 公里，对水也没了顾忌，都举起水壶痛饮。但很快，泉发现了不对劲，他们追了这么久，可目标却越来越模糊，仿佛在这氤氤氲氲的空气里被蒸发了。

　　“见鬼了，是海市蜃楼！”泉猛地勒住骆驼。

　　这时，晃司看到天边涌现了一大片黑幕，像是乌云，急速向他们这里移来。他忙高兴地招呼泉，“看，有雨了！”

　　泉瞟了一眼，无力地垂下脑袋，“不是雨，大少爷。是沙暴！”

　　两匹骆驼是有识之士，不待驱动，自行驮着他们奔向一处风蚀岩群。这时风已经大起来，几次差点把他们掀翻在地上。

　　“那有个岩洞！”晃司跳下马，顶着风往那里跑。

　　泉惦记着驼背上的摄影仪器，想把他们卸下来。那里有他拍的成卷的底片，还有全队成员的心血之作。

　　“不要命了吗？别管了！”晃司一把拉住泉，把他往岩洞拖。风太大了，两人紧挨着，可声音像是从几十米外传来的一样。那两匹骆驼不知怎么的也不见了踪影。

　　强风袭来，把两人都推倒在地，一滚就是好远。晃司幸运地抓住了岩洞口一快突出的岩石，忙把手伸向泉。

　　“泉，这里！”他从泉大叫，但声音很快就被隆隆的风声盖住。泉在朦胧中瞄到了晃司的影子，爬了过去，还没来得及伸出手，有被一阵狂风卷了回去。

　　一定得抓紧时间。泉很明白，这只是沙暴的前奏，更大的比台风还要凶猛的风势还在后头。趁着一阵风弱，他再度爬向晃司始终伸向他的手。只差一点点就可以够到了。泉正想再爬上去点，风沙又起，轻易阻止了他的前进。

　　“泉——”晃司喊着他的名字。

　　只差……一点！就一点！泉在心里呐喊。神啊！如果真的有神的话，让我到他的身边……

　　抓住了！

　　晃司一阵狂喜，用尽一切力气把泉拉了过来。也许是用力过猛，两人都倒进了洞里。此时晃司的脑海里只有一件事：泉没事！是的，他很好，还在他身边。确切地说，正在他怀里。

　　出于得救的激动中的泉忘我地紧紧拥抱着晃司，脸埋在他的颈窝里，喜悦地笑着。晃司也深深拥抱着泉，尽管原因不同。

　　风势还在增强，两人爬起来相互搀扶着往洞里面走。这个洞不是普通的大。他们往里走了十多米后，再左转，到了一处两立方米左右的空洞。这里几乎没有风，但也没有一点亮光，黑暗中，晃司感到泉紧挨着他，是亲近还是担心他走失，晃司不知道。他听到自己的心跳声急促且响亮，身体开始发热。

　　泉也很热？！

　　他心跳漏了一拍。他感到了泉抓住他的手有烫烫的温度，肩膀也感到了泉沉沉靠着的重量。他侧过身，伸出手扣住泉的肩，想把他拥抱住。就在这是，泉一声不响地，像个木偶娃娃一样软软地倒进了他的臂弯。

　　晃司让泉躺下来，摸摸他的额头，“你在发烧！”相当吃惊，有多久了，他怎么从来不知道？

　　“罗嗦！”泉挣扎地想坐起来，“我的体温向来比常人高。”

　　晃司把他按住。该死的，没有水，没有食物，这沙暴不知何时才停。他们不能死在这里，至少，泉不能死在这里。

　　几个小时过去了，大概到了晚上了，洞里没了半点光。晃司摸泉的额头，更烫了。水壶都放在驼背上，而在这场风暴停息前，他怎么也无法出去。

　　“是不是……觉得自己很渺小？”泉轻声问。

　　晃司点点头。其实在这么黑暗的洞里，谁也看不到谁，可他就觉得泉看得到。

　　“人类再伟大，也敌不过大自然。若能将生命和自然融合，是否就可以永远存在了呢？”

　　“你在说什么啊？”晃司觉得一点不安。

　　“有个伴真好，像现在，我就觉得很安心。晃司，谢谢。”

　　晃司在黑暗中紧紧抓住了泉的手，感觉到了他的颤抖，和自己的颤抖……

　　两人相依而眠到早上，沙暴没有一点停息的迹象，泉的体温也没有退下，嘴唇上起了一层水泡，呼吸越来越急促。

　　怎么办？

　　怎么办？

　　死亡就这么自然而然地逼进了，而在印象中，他们好象才从那片湖明草青的绿洲离开，就像，一下子从天堂落入了地狱。

　　我们两人被神抛弃了吗，泉？

　　即使这样，我也不会离开你的，泉！

　　泉睁开眼，用尽力气坐起来，靠在岩壁上，看了看从外面射进来的微弱的光。然后，从怀里摸出一样东西。

　　“晃司，帮我个忙好吗？”

　　“什么？”

　　“帮我保留一样东西。”他摊开手，上面是那串链子。

　　晃司紧张道：“你这什么意思？”

　　“我以为你明白的。”泉苦笑了下，“如果……把这给抚子……”

　　抚子！抚子！你所能说的，就只有这个名字而已吗？

　　晃司注视着那串链子，那忧郁的蓝色珠子。一种连自己都无法控制的情绪充斥着他的全身，是爱恋的愤怒，还是欲望的冲动，他不知道。他只记得，自己一把夺过泉手里的链子，将它扔到一边，然后…………

　　哦！是的！就是这种感觉！那么美好，那么令人兴奋。泉因吃惊而微微僵硬的身体就在他紧紧的臂弯里，他的唇就在他的下面，如此紧密不可分，他急促的呼吸拂过他的面颊，无力的手抓着他的胳膊。他不能再说自己不知道他身躯的尺度，不知道头发间的温度。他终于触摸到了他，真真实实地，不可抗拒的，仿佛是上天的使命。从他遇到他的第一天起，就一定要做的事。

　　抚子么？他已不在乎她了，自从泉躺在了他身下的一瞬间，他就将一切罪恶感抛之脑后。以后的事以后再说，什么妹妹、沙暴、高烧，一切的一切，都在他的吻里融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