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0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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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上就是中秋，那位幸运的朋友没有回复消息，竹西也没有去看成展览。
听到又要出去，陆清淮眯起眼睛，用探究的目光看向她：“什么事？”
自那天之后，竹西开始用生疏的口吻跟他说话：“陆医生，明天是中秋。”
他看了下手机的时间：“行，等挂完水，不要吃辣，注意眼睛。”
得到允许，竹西立马定了车票：“知道。”
下午的客运票，到襄市也就两个小时的路程。
梁真夏收到消息，无语地发了两三条语音骂她：“竹西，你差这几百块钱吗，就不能打个车？”
竹西叹了口气，开始哭穷：“真的差钱，别说几百块钱，一百我都不舍得。”
梁真夏无语地说，“但凡你少在那些小白脸身上花钱。”
“那可不行，精神享受不能俭用。”
“……”
竹西虽然没有钱倒可以败家的地步，但也的确不差这点钱，来临东那天便叫了辆车，因为那天身边带了苏晚晴，客运不方便。
客运和火车坐惯了，用她的话来说“像我这种离不了襄市的人，就不配有富贵命。”
挂完水，竹西拎着包去附近的便利店买东西。手指刚搭上泡面的边，门口走进来个眼熟的人。
她下意识收回手：“这么巧。”
陆清淮走到旁边，照旧拿了盒便当：“不是要回家？”
“买点东西路上吃，车站东西太贵了。”竹西两手空空地走出货架，凑到旁边也跟着拿了盒。
手机里密密麻麻外文字母的文档在眼前变得晦涩模糊。
他皱起眉，一幅画卖八位数的人，会在意车站的东西比较贵吗？
不过直到人离开，他也没问出口。
刚下过雨的街道湿漉漉，凝着青草和泥土的味道。
竹西往耳内塞入耳机，播放歌单。
等到发车，车厢里也只有寥寥十几个人。
路上的行程缓慢而无聊，她看向窗外飞驰而过的风景，觉得自己像是呼啸穿过的箭。
在襄市，或者在世界任何地方都存在这样的力量。
“it's been a hell of a ride，
Driving the edge of a knife。”*
音乐声还在继续，神经却变得很钝。
竹西第一次离开襄市，意识到很多时候“逃离”是个悖论。这个世界的任何地方都大同小异，总有你无法逃脱的时刻。
你的性格往往最契合你的生长环境——在北京生活的第三年，她发现自己的固执、戾气和故步自封都和襄市一脉相承。
竹西睡得迷迷糊糊，肩膀被人从后面碰了碰，透过耳机传来微弱的、怯生生的声音：“姐姐，这车是去襄市的吗？”
她不耐烦地睁开眼，回头。
女生看起来年纪不大，皮肤被晒得黝黑，一双眼睛却很亮，定定看过来。
竹西扯下右边的耳机，问：“对，第一次出门？”
女生腼腆地点点头：“谢谢你。”
“没事。”她转了回去。
真想不开，第一次出门来襄市。
前些年刚有外乡人涌入这里时，竹西跟身边几个本地人开玩笑，说来这儿的人都得比别人少活两年。
这话倒也不是凭空抹黑，襄市逼仄，着重发展重工业。空气质量一年比一年差，省内排名每每都是倒数，偶尔在全国排名最低也能看到。
不过最近几年倒是好很多了，国家抓环境污染抓得严，襄市被查封了许多家不合规厂子。
竹西重新把塞入右耳，闭上眼睛休息。
到站两分钟前，她被闹钟叫醒，晕乎乎地把垃圾装进塑料袋，摘下耳机准备下车。
人流簇拥着往前，她扔完垃圾，跟着走出站口。
顺着人流走出灰蒙蒙的车站，还没来得及站稳，就被一群拉客的司机拦下。
“哎！姑娘，去哪儿？”
“平湖区去不去？只要二十！”
“你是要去医院？我直接送你过去，别的什么都不用管。”
竹西面无表情地穿过人群往前走，忽然听到后面又传来那个怯生生的声音：“是出租车吗，打表——”
刚才那黑皮肤的女生还没来得及说完就被司机直接拉过去：“姑娘，你放心，等下人齐就走。”
黑皮女生有点懵：“人齐，还有谁啊？”
司机啧了声：“再等两个人，你们一起走，不然跑这一趟，我不划算，你也不划算。”
竹西抿着唇，翻了个白眼，拎着包径自走了回去：“等什么等，不知道等到哪年去。”
黑皮女生“啊”了声：“这样吗？”
司机拉着她：“你也去平湖？那正好一起——”
“不坐。”竹西甩开他的手，拉着女生往前，“这边的出租车不打表，好的情况四五个人挤一车，按人头收费。不好的情况，在车上等半天，说不定还会赶你下车，然后送别的人。”
女生不知道见没见过这架势，看上去还没回过神来。
她只好继续说：“有的甚至不是出租，就一辆三轮车，还要价死贵，手机打车都比他便宜。”
“姐姐，你是这儿的人？”女生问。
竹西松开手，拿出手机，淡淡：“我是。”
女生觉得她亲切，人生地不熟的难得碰到好心人，便说：“你去哪儿啊？要是顺路的话，我们一起吧，我出路费。”
“不用。”她戳着微信，没等到回复。
梁真夏这几天在跟文印中心的人交涉，没时间过来接她，便找了她弟梁文远。
竹西早就把到站时间发过去了，现在也没看见人影，不知道是在路上，还是把这茬给忘了。
她收起手机，跟面前满眼期待的女生说：“你走吧，我要等——”
还没说完，梁文远站在出口喊：“竹姐！”
竹西抿唇，扬了扬下巴：“走吧，我也去平湖。”
两人上了车，梁文远便开始盯着右眼看：“姐，你眼睛怎么样了？”
她用力地把安全带扣好，响声清脆：“动了个小手术，快好了。”
“我只听我姐说你去医院看眼睛，没说动手术啊。”他声调都变形了，“那竹姐，你右眼以后还能看得见吗？”
竹西转头，咬牙挤出句话：“能，开你的车。”
梁文远习惯了，摇着头跟后面的女生说话：“怎么这么想不开，来襄市打工。”
比起他的大嗓门，女生的声音温温柔柔的，简直是两个极端。
她轻声说：“我来找我二舅，我妈让我去他公司打工。”
平湖一共也没多大，他俩在这片长大，大点的公司就算不知道，也都听说过。
梁文远眉毛一挑，问：“你二舅叫什么，说不上我们还认识。”
女生说：“他叫罗易成。哦对了，我叫周婷婷，你们叫我婷婷就行。”
车厢内安静了两秒，他干巴巴地笑了声：“行，你怎么叫我都行。”
竹西勾了下嘴角。
这不就巧了吗，就在她小区旁边开奶茶店的老板也叫罗易成。
梁文远递过来个眼神，意思是要不要告诉她。
她小幅度地摇头，劝他别多管闲事。
等周婷婷下了车，梁文远才问：“是你家旁边那个罗易成吗，还是重名？”
竹西漫不经心的，似乎没将这件事放在心上：“过几天不就知道了。”
“去哪儿？”
她下意识想回“酒吧”，眼前忽然蹦出陆清淮的脸，一脸严肃认真地说：“竹西，你还想不想出院？”
没等到回答，梁文远奇怪地看了她一眼：“老地方？”
“不去，送我回家。”
回到家已然天黑，竹西先去了后院的杂物间。之前翻修老房子，乱七八糟的东西都被丢到这里。
杂物间太长时间没打扫，到处都是灰尘。
她找了半天才翻出母亲整理的那箱中学物品，原本是打算扔掉的，但母亲觉得以后会用到，就留了下来。
母亲总是觉得很多东西将来会用到，不舍得丢弃。
竹西把擦干净的箱子带上二楼，坐在地毯把里面的东西一件一件拿出来。
高三上学期，她递交休学申请，这些东西收起来，就再也没拿出来过。
以前她觉得自己是个不太会回忆过去的人，认为沉浸在记忆里是一件浪费时间又没用的事。
后来她才知道，原来人喜欢回忆并不是想获取什么。
毕竟已经失去的东西，再怎么样都找不回来了。
过去只能回味，而不能回头。
置于箱子顶上的是一张照片，里面的每一张脸都洋溢着最天真烂漫的笑容。
竹西是11班，整个班级站在教学楼大厅前，穿着廉价的民国学生裙。
那是高二国庆学校举办的歌咏比赛，主题是爱国。
老师同学格外注重这次比赛结果，排练都要偷偷摸摸的，生怕被别的班级窃取了创意。
课间的时间几乎都用来排练，偶尔空下来的几次，竹西去隔壁班找陆清淮，都被人堵在外面。
班长站在门后：“竹姐，实在不好意思，你等比赛过去再过来吧。”
她无语地轻轻踢了踢门：“不就一个破比赛，至于吗。”
竹西说完，转身往11班的后门走。还没到门口，身后传来声音：“找我什么事？”
她迅速收回已经迈进门内的脚，扬着笑蹦到他面前：“你觉得我找你有什么事？”
陆清淮无奈：“你要是没事，我就回去了。”
竹西抓住他的手腕，不悦地拧起眉：“别先走，着急回去唱歌？”
陆清淮：“……”
他确实不太想回去唱歌。
于是二十分钟的大课间，两人在教学楼下长廊的桌椅坐了十多分钟。
竹西分给他一块从小超市买来的巧克力，另一块自己慢吞吞咬下一口：“陆清淮，你为什么不答应做我男朋友。”
在人开口前，她如临大敌地补上一句：“别说要好好学习这种话。”
陆清淮卡了壳，默了片刻问：“那你为什么想跟我在一起？”
竹西回答地很快，几乎没有思考的停顿：“当然是觉得你有趣。”
“有趣的人很多。”他缓缓道出事实，神色平静，“唱歌比赛也是件有趣的事，你现在不喜欢，只是因为这是要求你去做的事。如果我们真的在一起了，你未必会觉得我有趣。”
竹西的姿态随意而懒散：“也许有一天我会觉得唱歌有趣，但我现在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如果我以后不喜欢你了，那也是以后的事。”
阳光穿过头顶稀疏的树叶，落下一片斑驳的光影。
她坐在那里，被困在阴影里，却是自由的。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008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