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远的她》春风酒

15、015

　　出院前，竹西定好酒店，打算在附近暂住几日。
　　一是要和康复机构的负责人联系，二则梁真夏既然打算在临东常住，势必需要租房。
　　反正她也没什么事，正好帮人解决完这两件事再回去。

　　周五上午，竹西办理完出院手续。准备回病房拿东西时，她忽然想去一趟眼科的诊室。
　　站在走廊踯躅片刻，她找了个心安理得的借口。
　　陆清淮作为她的主治医生，去看看也很正常。

　　此时正值午间，陆清淮在办公室休息，听到门外有动静，习惯性地出来看了一眼。
　　两人忽然对视，气氛有些尴尬。

　　竹西垂眸扫了眼他手上拎着的饭盒：“这是……”
　　陆清淮指了下远处：“顺便扔掉，你不是出院了，怎么还没走。”
　　她这人一向叛逆又任性，听这话下意识驳回去：“你这么希望我赶快走。”

　　陆清淮微怔，接着轻笑了一声：“你想在医院多待一段时间？”
　　竹西哽了一下。

　　“我不希望，你最好可以少来。”陆清淮并不在意她的回答，接着说，“走吧。”
　　竹西没动，抿着唇看向他，右眼还没有完全恢复，眨眼的动作不太自然。

　　陆清淮疑惑地垂眸：“还有什么事？”
　　她别扭地转过头，清嗓:“我来跟你道谢。”

　　两人并肩往前，外面天还阴着，不过好在雨已经停了，秋风吹着凉意捎送到窗边。
　　陆清淮扫了眼她单薄的衣裙，依然是寡淡的黑色，衬着脸色煞白，瘦削得弱不禁风。

　　劝告多穿衣物的话堵在喉间，他恍然想起那日宋溪年的话。

　　——“你们都是性格比较尖锐的人，这虽然没什么问题，但你有没有想过，你的棱角可能会刺伤她，同样她也是。”

　　他的感情经历相当匮乏，拿不出几个实际事例来验证对方的观点。
　　但他此时却想一反原则地不关心其中的可靠性有几分。

　　陆清淮只是意识到，在过去的那段感情里，相当一部分的时间里，他都占据着制高点，给予建议，却从未意识到对方可能并不需要。
　　她看似瘦削的身躯里蕴藏着庞大的力量，不惧怕任何人。

　　他顿住脚步：“竹西。”
　　她转过头来，等着下文。

　　陆清淮迎上她的视线：“也许应该是我向你道歉。”
　　竹西脸上闪过一瞬的茫然，抬起食指指向自己：“向我？”

　　“是，为我以前的稚嫩和高傲向你道歉。”

　　周遭的环境仿佛静止，有几秒的时间，她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
　　等到风声再次灌入耳内，竹西听见自己清晰明确地在说：“可我喜欢的就是你身上的傲气，在襄市、在其他任何地方，我没见过其他人有。”

　　陆清淮想问，那你现在还喜欢吗？
　　但他怕对方意识到他的意图，从而躲他躲得远远的。

　　竹西抿着唇，忽地绽放出一个笑容：“不谈以前了，又没什么好说的。”
　　他说：“好。”

　　“负责人那边联系你了吗？”两人走到楼下，即将分道扬镳，陆清淮问。
　　竹西笑笑：“真夏姐联系的，我明天带晚晴过去跟他见面。”
　　他顿了一下：“你明天过去？”

　　吹来的风忽然猛烈地刮过，扬起的沙尘扑来。陆清淮几乎没有任何思考地、下意识伸出手挡在她的眼前。

　　虽然隔着一点距离，没有完全碰到，但竹西还是感受到了温热的触感贴近。
　　她别开眼，问：“对，我过去，怎么了？”

　　等到风声减弱，陆清淮才收回手：“没事，明天我也会过去。”
　　掌心扫过的痒意还未散去，他屈起手指并拢收缩，试图让感受留存的时间更长。

　　竹西诧异地抬眼：“你也去？”
　　“毕竟是我介绍给你们的，当然要负责到底。”陆清淮顿了下，接着用更淡的语气，以营造出漫不经心的态度来，“你住在哪儿，我明天去接你们？”

　　她眉间微蹙了下，想到苏晚晴的特殊情况，谨慎地问：“就旁边的酒店，你顺路吗？”
　　陆清淮毫不迟疑：“顺。”

　　.

　　翌日清晨，竹西醒的很早，简单收拾一下，坐在阳台上看风景。
　　临东市的楼房鳞次栉比，街道的车辆流动，灯光穿梭。

　　床头的手机振动。
　　是陆清淮。

　　陆医生：【早。】
　　陆医生：【醒了吗？】
　　ZX：【起了，晚晴还在睡。】
　　陆医生：【没事，只是问个早。】

　　竹西不想让自己显得对过去太介怀，思忖片刻，敲了两下屏幕。

　　ZX：【吃早饭了吗？】
　　陆医生：【没，一起？】
　　ZX：【好，路上小心。】

　　陆清淮来的很快，半小时就到了酒店楼下。
　　竹西以最快的速度拎着洗漱完毕、困得睁不开眼的苏晚晴去二楼的餐厅。

　　时间还早，餐厅的人不是很多。
　　竹西到门口，一眼便看到窗边的人影，举起手臂挥了挥。

　　他已经点好餐，正拿着手机在看一些外文的刊物，听见动静撩开眼：“不用着急，我也没别的事要忙。”
　　竹西一路跑来，微微喘着气：“给你添了挺多麻烦，还让你在这里等，那也太过分了。”

　　陆清淮笑了笑：“不知道这么多年过去，你的口味有没有变化，大概按你以前的喜好点了一些。”
　　她动作滞了下，扯出笑容：“谢谢。”

　　早饭期间，陆清淮简单问了些苏晚晴的情况。
　　她在襄市的康复机构治疗多年，效果甚微，但多少有些改善。

　　“上次的情况经常发生吗？”他问。
　　竹西蹙着眉，偏头沉思几秒：“算是，如果能知道她不高兴的原因，情况还好。”

　　自闭症难以表达自己的意愿，更无法理解他人的言语和行为，这导致旁人难以准确地理解她想要什么。

　　陆清淮扫了眼闷头吃饭的小姑娘：“她看起来很信任你。”
　　她笑着摇摇头：“晚晴不怕生人，那天不是也没拒绝你抱她吗。”

　　两人随便聊着，话题逐渐歪到襄市环境的逼仄，不知道谁先提起的襄市一中。
　　竹西聊到兴起，没太在意：“要真说起来，咱们学校考出去的不就你和季川吗？哦不对，准确来说，你也不是我们襄市的。”
　　陆清淮想反驳，但张嘴犹豫了两秒，只是笑了笑：“也是。”

　　她抬了下眼：“你之前不是跟季川一个学校吗，他现在还好吧。”
　　“挺好，他……在大学变化挺大的。”陆清淮漫不经心地提起，“听说你在知道我和他一个学校后把他拉黑了。”

　　竹西刚喝了口水，呛得咳嗽不止：“他这么说的？”
　　他眉梢扬起，不置可否。

　　竹西有些无语地说：“我拉黑他的原因可不是这个。”
　　陆清淮：“那是因为什么？”

　　“高考结束后，他们聚了一次，一群人喝得烂醉。我去送赵友诚回家，他跟我说了些话，估计他酒醒后忘了吧。”

　　“他说了什么？”
　　“没什么，既然他忘了，那我也忘了，这件事就当没发生过。”

　　竹西喝了一口粥，岔开话题：“你和负责人约了几点？”
　　陆清淮摸出手机看了眼时间：“还早，不着急。”

　　她想了想：“要不然先去看看？”
　　陆清淮：“好。”

　　竹西和苏晚晴一起坐在车后座，途中趁有空打开租房的软件开始看房子。
　　只看了两个，就开始出神。

　　她和季川的交际并不多，整个高中说的话不超过十句，其中可能有一半是碰巧遇到，然后让他叫陆清淮。

　　所以当时季川神志不清地提起那个下午，她回想了很久才想起原来被堵在墙角的男生挨揍的是他。
　　竹西从记忆里搜寻出画面，不耐烦地躲开他的动作：“我不是帮你，我本来就是要去找他算账。”

　　季川醉得迷糊，像是听不明白她的话，继续往下说：“还有一次，是我爸……”
　　“别提这个人。”竹西的脸色忽然冷了下来，微微眯起的眼镜顿时充满攻击性。

　　季川顿时脸色变了，整个人像失去了支撑一样往后倒，声音压得很低：“对不起。”
　　竹西像是看不见他的颓然，居高临下地垂眸：“季川，我不会把你父亲做的事迁就到你身上，但这不代表我可以当作没发生过。”

　　手机蹦出条消息，她回过神。

　　真夏姐：【你们出发了吗？】
　　ZX：【放心，已经在路上了。】
　　真夏姐：【好，晚上联系，苏恒马上就过来。】
　　ZX：【OK】

　　竹西又看了两套房子，都不是很满意。
　　她准备找个本地人问问，然而她手机里为数不多的联系人中除了陆清淮，就只有一个人是临东市的。
　　她点开那位宋先生的聊天框。

　　ZX：【宋先生在忙吗？】
　　ZX：【有件事想问问你。】

　　发送过去不久，前方驾驶座的方向手机响了两声。
　　竹西下意识看了眼备注，确定自己没发错。

　　陆清淮垂眸，无动于衷。
　　等到了目的地，他才避开竹西，看了眼消息，顺便把私人手机静音。

　　刚下车，竹西收到回复。

　　答对问题的宋先生：【什么事？】
　　ZX：【临东租房现在什么价位，哪里的房子比较好？】

　　对方没再回。

　　竹西也没在意，猜到对方大概工作比较忙，收起手机跟着走进电梯。
　　苏晚晴的确不怕生人，这会儿已经牵着陆清淮的手，紧紧挨着他。

　　她笑了笑：“我就说她不怕人，这会已经跟你很亲近了。”
　　陆清淮垂眸扫了一眼，语气温和：“也许是她根本不关心。”
　　竹西微怔：“你说的也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