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灭之刃]大正升职指南》游寒芯

3、古董店内存在的冬季冒险

　　朝雾琉花很快就和这家人的关系亲近了起来。

　　具体可见古董店的夫人对她的称呼，以前还是较为生疏的「琉花小姐」，最近就变为相当亲昵的一句「小琉花」。交流的方式也从只是坐在一旁矜持的纯聊天，到后期变成了摸着她的脑袋微微感叹道，自己要是能生个女儿就好了这样的慈母状态。

　　同样，朝雾琉花也知道了，古董店的夫人名叫武内惠美，丈夫因公常年在海外，而她因为最近诊断出肺部有病，就决定从城里搬家到环境好的乡镇处。

　　不过，似乎也不全是这样的原因。

　　「听说啊，新来的那家子，武内太太没法生育。」
　　「…哎？真的吗？」

　　「真的真的，他们现在的孩子也是领养来的，但可惜也是一个得了皮肤病的，我就没在白天的时候见过那孩子出来。」
　　「有够苦命的一家人啊，搬到这样的小镇子来也是为了疗养吧……没法有自己的孩子，哎呀，也不知道她家丈夫还能坚持这样的日子多久。」

　　朝雾琉花：“……”

　　武内一家搬来还不到半个月，朝雾琉花就在无意经过店铺附近时，听到了这样的说法。明明只是个不小不大的乡镇，这种拿别人家事嚼舌头的流言倒是漫天飞得比谁都快。

　　无论是那对再普通不过的夫妇，还是那家人的养子，他们都恨不得从头到尾都拿出来评论，再满意地带着自己的结论潇洒离场。

　　朝雾琉花见过武内太太的丈夫。

　　那位戴着圆眼镜的中年男人每每看见她，也会挂着很和蔼的笑容，和武内太太站一起时，怎么看都是一对郎才女貌，互相尊重的模范夫妻。

　　反而相比起来，她觉得有些奇怪的是武内家的那位养子——累。

　　或许是因为对方不能在白天出现的缘故，她能见到的机会不算多，对他的印象也十分单薄，只记得那是一个削瘦却也过分安静的孩子。

　　他要么跟在武内太太的身后，要么悄无声息地坐在古董店内的某一处，那双像是玻璃珠般灰蒙蒙的眼瞳，只要一看到自己的母亲，就闪烁出转瞬即逝的狂热。

　　这让朝雾琉花想起他的时候，总觉得心底会浮现出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违和感。

　　也许是自己多想了吧，朝雾琉花这样想着，走在街上的脚步不自觉慢了下来。毕竟目前为止，这座镇子也没发生过什么奇怪的事。

　　“琉花。”
　　“…啊！是！”

　　随着有人呼叫自己的名字，拎着包出神的朝雾琉花很快便反应了过来。

　　“没事吧，怎么今天出来老是在发呆啊？”凑到眼前的少女戳了戳她的脸，再将双手背在身后，“难道和我一起出来采购店里要用的材料，就这么无聊吗？”

　　朝雾琉花连连摆了摆手：“不不，怎么会，只是这几天有些没睡好。”

　　“哼嗯？你会睡眠不足，这倒是很少见。”年轻的糕点师姐姐眯起眼来，上下打量了朝雾琉花一番，不再追究下去，“嘛，算了。这次就放过去。”

　　“话说，上次我做的新品你不是说分享给新搬来的那家人了吗？他们似乎是从大城市里搬来的吧，那个……呃，我是说——”总是在厨房掌管大权的少女用手指一圈圈绕着自己的鬓发，难得有些窘迫地放低了声音，“我是说…像我这样的菜鸟做的东西，他们吃了后觉得怎么样？”

　　朝雾琉花见到她这模样，微微一愣，随后举起一个大拇指，实话实说：“那当然是一致好评。”

　　“咦，真的吗？！”
　　“真的真的！”

　　作为老是受到糕点师姐姐投喂的第一受益人，朝雾琉花可不觉得只是待在城市里就能等同吃遍好东西了。

　　“别的不说，至少咱们店里可观销售额和异常多的回头客足够证明一个料理人的实力了。”
　　“…唔，说的也是呢。本末倒置可就不好了，对我来说最重要的还是店里的客人。”

　　经过朝雾琉花这么一鼓劲，原本还有些不太自信的糕点师点点头，很快露出笑容来。她拉住朝雾琉花的胳膊，快步奔向市场的方向，语气随即轻快了起来。

　　“那我们快点采购吧，我又有新点子了，想搞点好东西。”
　　“欸？等等等等——别跑这么快，要撞上人了！”

　　伴随着一声惊呼，充斥着明媚阳光的蔚蓝天际之下，两个年龄相近的少女快速地穿越过密集的人群，急促的脚步声将在屋檐上昏昏欲睡的野猫睁开了一双眼。

　　许是不高兴自己的美梦被打扰了，饥肠辘辘的老三花眯眼着眼将尾巴甩来甩去，盯着那远去的两个人影一眼，最终舔了舔自己的爪面，再轻巧地跳跃到地面上，打算去附近的人家碰碰运气。

　　对无家可归的动物而言，每天都得竭尽全力去获取食物，才是活下去的正道。好运点的话或许会有人伸出援手，运气差些就只能去翻垃圾过活。

　　可看来老三花今天的运气实在称不上好，平日里堆着残羹剩饭的垃圾堆偏偏在今天被处理的干干净净，四周的树丛上更是连筑巢的麻雀都寻不到半只。

　　随着几个小时过去，气候跟着黑压压的天色一起变冷了下来，它只能跨过墙头，东张西望了一阵，最后很快选定了自己的目的地。

　　叮铃。

　　随着挂在门前的银铃摇动，正坐在柜台之后的男孩抬起清秀的脸，无波无纹的双眼倒映出闯入这里的不速之客。

　　“……猫？”

　　也不知道是谁那么粗心，店里总是关得严严实实的玻璃门留出一道小缝，恰好让其钻了进来。

　　男孩看着那只孤单形影的小东西在这狭小的空间内上窜下跳，却是一点也没有要制止的意思，直到它爬到眼前，这才缓缓站起来。

　　他放开手边的账册，原本握着纸张的那只苍白的手一点点从袖中探出，伸向弓着背脊蹲在眼前的老三花，指骨连着骤然绷紧的青筋一起跳起。

　　呼。

　　外界的冷风突然在此刻加剧了，属于野猫惊恐的怪叫声霎时穿过寂静的夜晚。

　　很快，古董店门前再次响起叮当作响的清脆铃声，预兆了客人的到来。

　　“失礼啦——呜哇。”

　　推门而入的朝雾琉花脚跟还没站稳，就被跑到脚边的三花猫吓了一跳。她有些惊讶地目送那道影子溜走，随后扭头看向店内。

　　“…累？”

　　站在柜台后的男孩正低头捂着自己的手背，被朝雾琉花这么一叫，才慢吞吞地抬起来，用空洞又平静的眼神回望过来。

　　“晚上好，琉花姐姐。”他启唇，用着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的表情这样说道。

　　“你被抓到了吗？”朝雾琉花上前，直接捉住了对方小小的手掌，倒是没能瞥见想象中的血色，她有些错愕，随即感觉掌下传来一阵深入骨髓的寒凉。

　　累摇了摇头，手肘微动，便从她的指尖下抽了回来。

　　“它没有抓到我。”他眸光闪动，颜色晦暗的瞳仁盯着近在咫尺的少女，张了张口，继续用轻飘飘地用乖巧的声音说了下去：“但是…琉花姐姐，我好害怕。”

　　男孩伸出几乎没什么体温的双手，以不容拒绝且又缓慢的动作抓住了朝雾琉花的袖摆，再细细压低了声音。

　　“你说，如果那只猫折回来，想要继续咬我的话怎么办？”

　　“还想咬你？”朝雾琉花回过神来，想了想俯下身来，将自己的手掌覆盖至他的发间抚摩起来，“不怕的，我会替你赶走它的。”

　　“琉花姐姐…会保护我？”
　　“嗯？当然。”

　　“真的？”
　　“真的。”

　　没有迟疑的回答一出，朝雾琉花察觉到对方抓着自己的力气又大了几分。身形瘦小的男孩脸上难得有了平日不曾见过的表情，仿若死水般无波无纹的眼中满是藏不住的狂热期许。

　　“姐姐真好。”他少见地笑了起来，隔了几秒，终于是松开了手，“姐姐要是我的亲姐姐就好了。”

　　“这恐怕很难。”朝雾琉花眨了眨眼，调笑道。

　　“不会很难。”累歪过头，很快否决了她，说：“妈妈很喜欢你，如果你成为了我的姐姐，她也一定很高兴。”

　　朝雾琉花：“……”
　　不，这种发展成真的话，绪方大概会直接让她给朝雾家的列祖列宗谢罪吧。

　　想到自家养母会因为怒火中烧而变形的脸，朝雾琉花心中哆嗦了一下，选择将这事一笔带了过去。

　　“咳……以后再说吧…话说武内太太不在吗？”

　　往日，古董店都是由那位做事说话都温柔似水的太太负责打点，朝雾琉花倒是很少见到累出现在这里。只有半人高的男孩微微撇过头，用意味深长的眼神看了她很久，才开口说出父亲今天回来，母亲先去接父亲的实情。

　　“妈妈说过，琉花姐姐可能会过来，所以让我等在这里。”

　　“这样啊。”朝雾琉花用手指挠了挠脸，“那还真是麻烦你了。”

　　朝雾琉花知道，武内太太之所以会这么叮嘱，是因为她早在前几天提起的事。

　　严格来说，朝雾琉花在咖啡店工作的时间实际不算太长，还没满上两个月，但店里的糕点师姐姐却一直很关照自己。能常有好吃的小点心自然是好的，可若老是白吃白喝心安理得地接受对方的好意，朝雾琉花的脸皮还没厚到那个地步。

　　恰好，手头的积蓄也渐渐丰厚起来，所以她在考虑买件礼物送回去。

　　可问题也随之而来了。

　　对大正时代的年轻女孩会喜欢什么东西，朝雾琉花不算了解，因此找过不少人商量。店里的客人也帮她提过胭脂水粉簪子之类传统的建议，最终在朝雾琉花打听到糕点师姐姐喜欢西洋风的东西后，确定了礼物的范围。

　　不过，偏僻的乡镇往往是见不到那种做工精美的西洋风物件，这个时代没有后世那样强大的物流，就算朝雾琉花跑到稍微远一些的邻镇，也不一定能得到想要的东西。

　　正是出于以上这些因素，朝雾琉花就问过武内太太是否有什么渠道。

　　能在这样的时代开一家古董店，人脉自然是不可或缺的。而那会那会沏茶的武内太太动作一顿，想了想后也的确给了她一个明确的答案。

　　“有一位行商的先生，和我丈夫是多年的旧识，他之前有寄来书信说是想过来叙叙旧，或许可以帮你问问。”

　　原本只是想求个购买方式而已，但是武内太太办起事来很是贴心，一周不到就告知了，行商已经来过店里一趟，虽然带来的货物没有那么多，但是只要她有空就可以来看看。

　　朝雾琉花按着武内太太的报价估算了一下，最终选择在刚发了薪资的这一天会过来，如果不是收拾咖啡店的新进库存费了点劲，她可能早在太阳还没落山的时候就到古董店里了。

　　而现在既然人已经来了，累也没有迟疑，他从柜台里拿出货物，将其推到朝雾琉花的面前。

　　随着精致典雅的漆盒打开，十几种饰品错落有序地映入眼中，令人眼花缭乱。朝雾琉花挑选了一阵，用手取出一枚金壳怀表，再心满意足地点点头。

　　“琉花姐姐是准备送别人礼物吗？”

　　或许是瞥见了她神情间的期待，累开口问道，空洞的眼眸凝望着对方，静候着那个意料之中的答案。

　　“嗯，是个经常照顾我的好人。”答话的少女像是什么都没感觉到那般，她笑容明媚，抚摩了下对方的脑袋，顺其自然地说了下去：“如果以后有合适的，我也会送你和你妈妈礼物的。”

　　累垂下眼，似乎是为这样的说法而感到高兴，点点头没有再回话。

　　“总归，谢谢你们一家啦。”目的既然已经达成，朝雾琉花也就不在久留，她招招手，迈开了步伐，“啊啊……还有钱的话，嗯，应该是这个数，我就放在这里了。”

　　她一边轻快地这样说着，一边保持着唇角上扬的弧度走出去，直到反手合上古董店的门，神色间的温和笑意便瞬时收敛的干干净净。

　　……果然，是有哪里很奇怪。

　　朝雾琉花脑中闪闪刚刚的种种细节，回顾到自己而推门而入的那时，她睫羽眨动，隐约记得那只三花猫的足上应该是有红色的印记。

　　如果没有看错的话……难得皱起眉的少女缠紧脖子上的围巾，从呼吸间轻轻吐出均匀的白雾，却不知自己正被身后一双危险的眼睛所注视着。

　　只要朝雾琉花回过头，就能立刻发现，古董店内那位年幼又瘦弱的黑发男孩正看着她。

　　隶属于野兽般奇异的银白眼瞳取代了原本的伪装，那鲜红的眼球之中搭着这明净的色泽，宛如浸泡在血色之中的月亮，就那样通过一门之隔，看着对方一步一步离开。

　　叮铃。

　　不知多久。
　　挂在的门前的铃铛再次摇动起来。

　　“累？”最先推门进来的是武内夫人，她脸上还挂着歉意的笑意，一见到自己体弱多病的养子还如出门前那样候在柜台处，心底就泛起怜爱，“抱歉啊，让你等了这么久。”

　　“……不，没关系的，妈妈。”

　　回应她的，是一如既往轻柔又充满童稚的声音。从柜台后走出来的男孩张开双臂，如同每个依恋母亲的孩子，投入了她的怀抱，“我是您的孩子，这是我该做的。”语毕，他微微撇过头，让自己眼中倒映出站在女人身后的那个人影，又开口道：“好久不见，爸爸。”

　　“好久不见。”戴着圆框眼镜的男人蹲下身，面带笑容，以拥抱回应了他，“最近身体感觉怎么样？”

　　而很快，乖巧而又瘦小的男孩也抱紧了他，依恋状地将下颚搁置在男人厚实肩头，面不改色，却语气亲昵。

　　“我很好。”他说，“倒是爸爸有记得把我想要的东西带回来了吗？”

　　“啊，青色石蒜花的那种？”武内先生笑了起来，“当然，虽然只在海外见过一次，可我怎么会忘记累的请求。”

　　“两天后，盆栽应该就会送过来了。”

　　“是吗？”在谁也看不到的情况下，累扣紧绕在对方脖颈处的十指，他听着男人皮肤后血管健康流动的运作的声音，说：“那可真是太让人开心了。”

　　…看啊，所谓家庭，就该是如此。

　　父母就该做父母该做的事。
　　满足他们的孩子，保护他们的孩子，并为此该倾尽一切。

　　这才是正确的，自己理想中的父母。

　　累这样想着，渐渐松开自己的手。

　　他决定了。

　　肤色苍白的男孩透着玻璃，看着那片惨淡的月光，再牵着双亲的衣袖，一同往卧房所在的方向走去。

　　原本自己家里那批不合格的东西，已经可以换掉了。

　　以及……

　　“妈妈。”
　　“嗯？”

　　“琉花姐姐，也能成为我的姐姐吧。”

　　就在这静谧又看似安稳的夜晚之中，被提及到名字的本尊却是在一条狭小的街巷里停下了脚步。

　　朝雾琉花很熟悉平时那只三花猫活动的路线，因为它常常在咖啡店或者商店街的附近出没，所以，她没有花太久的时间，就找到了自己想要确认的东西。

　　蜷缩起来只有成人手掌大的小小野猫躺在总是有人喂食它的地方，均等地被分成了块状。

　　头颅。
　　肢体。
　　腹腔。
　　尾巴。

　　每一处切口都完美无比，不见半点碎肉与骨片，连血也被这寒冷的夜晚冻结了起来，怕是再手艺精妙的屠夫都做不到这一点。

　　朝雾琉花沉默了好一会，最终掏出了身上的手帕，把这一块块的尸骨包裹了起来。

　　她知道。
　　自己的猜疑或许成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