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逃跑吧》罄冉

28、第 28 章

　　街上灯火通明，干枯树枝上缠着小彩灯，缓慢闪烁着不同的颜色。

　　“想吃什么？”唐无咎回头问，张嘴就是一团白雾。

　　“你吃什么我吃什么。”沈独并不饿，他只是怕唐无咎又干出什么不正常的事来。

　　“我也不知道吃什么。”唐无咎说。

　　“不知道你出来干什么？”沈独被他神奇到了。

　　唐无咎环视着霓虹的街道，思考着。

　　“要不回去点外卖吧。”沈独提议。

　　“吃火锅，火锅不能点外卖。”唐无咎说罢转身，往旁边一家火锅店走。

　　沈独啧一声，跟上：“其实火锅也可以点外卖，有个电磁炉就行。”

　　“我没有电磁炉。”唐无咎说着，推开店门。

　　店里很热闹，气氛十分亲民，墙边放着装水产的玻璃缸，上面是贴在墙上的巨型菜单。

　　唐无咎挑了个靠边的位置，人影倒影在玻璃墙上，与街景重叠。

　　服务员给放上锅，又摆好餐具。沈独捻着菜单一角，抬头说了句谢谢。
　　刚才在门口还不饿，进来闻见味儿就饿了。

　　点了一堆菜，还有酒，沈独是啤酒，唐无咎直接点了瓶二锅头。

　　沈独感觉他有种要借酒消愁的架势，组织一下措辞：“你是不是……遇到什么挫折了？”

　　“没有，我冷。”唐无咎往锅里下着羊肉。

　　“你还知道冷啊。”沈独筷子杵着空碗笑一声，“以为你会自发热呢。”

　　唐无咎没说话，倒完一盘子羊肉，把小碗递给他：“盛调料去。”

　　沈独端着两个碗起身。
　　也没问唐无咎要哪种酱，盛满麻将然后随便往里加，最后加了勺姜沫。

　　回去时，他盘子上多了一小堆刚涮的羊肉。
　　沈独一屁股坐到椅子上，忽然有种被拉回现实的感觉。

　　几点了？
　　快十二点了。
　　明天还要早起，速写还没画完，马上联考了考完还有很多很多很多事……

　　沈独打算跟老爸商量回南方集训的事，如果老爸答应了，说明他还有半个月就要走了。
　　并且不一定能回来。

　　沈独抬头喝了口啤酒，目光越过铝罐，落在前方。
　　唐无咎的脸被隔在蒸腾的热气后面，随水雾聚散变换着饱和度。

　　就这样吧。
　　就一晚上，就一顿饭，就当是绷了这么久奖励自己一下。

　　吃了半天，沈独才发现自己一次菜都没下，一直在捞锅里的，端了盘菜站起来。

　　“你干什么？”唐无咎懵逼地夹着肉片抬起头。

　　“我……”沈独低头一看，发现端的是赠送的咸菜，赶紧放下换成金针菇，沉默着往锅里扒拉。

　　“喝多了？”唐无咎伸手在他脸前晃了晃。

　　“没看清。”沈独拍开他的手，“困了。”

　　“你先回去睡吧。”唐无咎皱了皱眉。

　　“没吃饱呢。”沈独坐下。
　　他确实是喝得有点迷糊。
　　酒量差得令人发指，两罐啤的就分不清咸菜和涮菜了。

　　但沈独长这么大还没在外面喝断片过，每次都是在外面跟王旨他们喝，计算好自己能喝多少，会被灌多少，最后勉强不断片。

　　今天居然有了“我操喝失忆了算了”的想法。
　　暂时忘了联考，忘了老妈的病……
　　真废物啊。

　　啤酒正好喝完了，沈独把餐具包的塑料杯推到唐无咎那边：“我尝尝。”

　　“你能行吗？别一会儿喝多了得我把你扛回去。”唐无咎怀疑地看着他。

　　“喝多了我睡这儿就行，不用你扛。”沈独说。

　　唐无咎给他倒了个杯底。

　　沈独啧一声。

　　唐无咎看他一眼，又倒了点儿，沈独这才把杯子拿回来。

　　“还有几天考试？”唐无咎问。

　　“二十……一，二十天。”沈独想了想。

　　“挺重要的？”唐无咎又问。

　　“嗯。”沈独点头，“跟高考差不多性质。”

　　“没见过还有二十天高考大半夜出来涮火锅的。”唐无咎说。

　　“今天就让你见识见识。”沈独笑着戳了块鱼豆腐。

　　桌上的盘子基本空了，锅里还有一些。
　　沈独一口菜一口酒地吃了一会儿，预感再吃就要顶了，放下筷子。

　　“你先回去吧。”唐无咎又让他先回去。

　　“我眯会儿，困死了。”沈独把盘子碗往前一推，趴在桌上，“你赶紧的。”

　　“桌上全是油，困了就回去睡。”唐无咎表情嫌弃。

　　“赶紧吃，有说话的功夫都吃完了。”沈独趴着说，声音有点哑。

　　唐无咎看了他片刻，低头把红锅里剩的几块虾滑捞出来吃了，嘴辣得发麻。
　　手伸向杯子，看了一眼趴着的沈独，把杯里的酒倒进碟子，倒上柠檬水。

　　端起装柠檬水的壶时，手一直哆嗦，水被抖到桌上。

　　唐无咎沉默着喝水吃饭。
　　昨天没吃药，前天好像也没吃，他记不清了。
　　今天很倒霉的吃了，又很倒霉的在喝酒的时候忘了。
　　以前也有过酒和药混着吃的情况，不会死，顶多难受一会儿就过去了。

　　唐无咎招呼来服务员买完单，撑着桌子站起来，拍了拍沈独肩膀：“醒醒，回去了。”

　　沈独不耐烦地哼哼一声，脸往手臂里埋。

　　唐无咎拽了拽他的胳膊，沈独无动于衷，整个人往旁边蹭。
　　唐无咎眼睁睁看着他的胳膊肘蹭到了一滴红油。

　　“操。”唐无咎皱起眉，薅住沈独的后衣领，强行把他揪起来，“蹭一身油。”

　　沈独眯眼看着他，声音轻飘飘的：“又没蹭你身上……”

　　“回去了。”唐无咎说。

　　沈独安静了两秒，迟缓地坐直了，拿起旁边椅子上的外套，穿进一只袖子。
　　另一只手在身后划拉半天也没找到袖子的位置。
　　看这架势，已经八分醉了。

　　“站起来穿。”唐无咎穿好外套，拽了他一把。

　　沈独闭着眼，终于盲找到了袖子口，穿好外套，比了个胜利手势：“牛逼吗？”

　　“……牛逼，能站起来就更牛逼了。”
　　唐无咎半哄半拽地把他弄起来，扶着离开了火锅店。

　　寒风呼啸，街上路人都揣兜缩脖地匆匆走过……沈独走着蛇形路线前进,晃晃悠悠的。

　　眼看他要晃到非机动车道上，唐无咎拉住他的胳膊，把他换到远离马路的一侧。

　　沈独胳膊被他固定住，只能进行小幅度蛇形路线，拧着步子说：“几点了？”

　　“一点。”唐无咎回答。

　　“我想回家。”沈独低着头，发丝随踉跄的步伐一起晃。

　　“马上就到了。”唐无咎说。

　　“那不是我家，那是我暂时的……”沈独想了半天，最后蹦出来个词，“窝点。”

　　唐无咎笑了，没说话。

　　沈独掏出手机，双手捧着点起来，屏幕上好像是买机票的界面。

　　“哎。”唐无咎掰开他要下单机票的大拇指。

　　“我想我妈了。”沈独认真地说。

　　一阵风声呼啸，风暴力撕扯着空气，把街边一个塑料袋卷上了天。
　　沈独跟随风向变化走蛇形步子，跟跳二人转似的，唐无咎有点拽不住他。

　　药物和酒精碰撞着，撞得一阵阵心悸。
　　吃他妈什么药啊。
　　在寒风中又走了一段，唐无咎忽然意识到他应该反省喝他妈什么酒。

　　沿街的店铺全黑着，刚好路过花臂门口，唐无咎拉着沈独在店门口的台阶坐下，按了按胸口。
　　先歇五分钟。五分钟后要么沈独直立行走要么打个车。

　　沈独对坐下这个动作没异议，抱着膝盖抬头仰望树杈上的小彩灯。
　　望了片刻低下头去，脑袋埋在臂弯里。

　　“沈独。”唐无咎扒拉一下他的后脑勺，“一会儿能走直线吗？”

　　“我走的一直……都是直线。”沈独好几秒后才回答。

　　唐无咎叹了口气，抽出根烟叼上，烟头在抖动的火苗中升起缕烟雾。
　　这块地方背风，没有人，风声被阻隔，静得仿佛能听见烟头燃烧的动静。

　　唐无咎刚用手指夹住烟，烟灰就被指尖发抖的幅度给抖了下来。

　　“没素质啊，往人店门口弹烟灰。”沈独不知道什么时候抬头了。

　　“我的店。”唐无咎说。

　　沈独扭头看一眼：“操。”

　　唐无咎深呼吸两下，也许是尼古丁的作用，他感觉缓过来一些，可以往前移动三百米。

　　沈独酒疯还没撒完，下巴垫在胳膊上，开始哼歌。
　　迷离的瞳孔倒映着彩灯的碎光，白的，红的，黄的，绿的……又回到白的。
　　唐无咎把目光从他眼睛上移开。

　　“你在灯下，被影子揪住头发……乘鲜血出发，随烈火回家……”沈独哼的调里忽然有了词。

　　唐无咎愣了愣，啧一声。
　　这时他之前写的歌。

　　沈独笑了，埋下脑袋笑着继续唱：“别哭，也不用笑……”

　　“闭嘴吧。”唐无咎拍了把他的后脑勺，“还记得呢。”

　　“我就没忘过。”沈独笑着吸了口气，缓缓呼出。

　　“我自己就都忘了，写的跟非主流语录似的。”唐无咎说。

　　“你他妈把我也忘了。”沈独的笑容褪去一些，半晌后又说，“这次我走了，能记住我多久？”

　　“十年……二十年吧。”唐无咎随便说了个数。

　　“记性够差的。”沈独抬头，对着黑色的天空眯起眼睛。

　　唐无咎嗯一声，盯着缭绕浮动的烟雾。

　　沈独转过身，单手撑地，在他脸侧亲了一口。

　　挺轻的，唐无咎脸已经冻木了，没什么感觉。
　　能清晰地听见沈独的呼吸声。
　　一截烟灰掉在裤子上，唐无咎把烟从唇间夹下来。

　　当沈独再一次往他脸上凑的时候，唐无咎抬手挡住了，手掌捂在沈独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