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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四期 阅尽天涯离别苦(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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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此刻
今日又下了些雨,竹舍窗外的雨声淋漓,李缨握着颜昔的手靠在竹榻前小憩。
他昨日醒了后要她去别的房里歇一下,她却不肯。
虽然他答应了要坚持一下,但她却总还是觉得不踏实,眼前的人仍然是那样缥缈,好像她眨眨眼睛,他就会再次不见。
她想她是怕了,在京师中到处都寻找不到他的日子,她想起来就一阵后怕。
她只睡了一小会儿,迷迷糊糊地醒来,抬头看到他已醒了,正在看着自己。
他的目光仍是那般温和,她却总觉得在他目光深处,有着些难以琢磨的深意,如云似雾,叫她不敢深思。
她对着他笑了笑,抬手摸了摸他的脸颊:“昔哥哥,今天好些了吗?”
他微笑着点头,她就过去把他扶着坐起,她看到他肩上散开的头发有些凌乱,就拿起了旁边的木梳。
她笑着对他说:“昔哥哥,我给你束下头发吧。”
他点了下头,唇边带着微笑:“烦劳缨儿。”
她摇了头表示并不麻烦,就用木梳仔细给他将一头长发仔细梳好。
过了这些天,他灰白的发丝又多了些,她不常做这些,但在母后病着的那些日子,她曾给母后梳过许多次,这时替他挽发,竟然也有模有样。
她仔细地用竹簪将他的长发挽住,又转到他正面看了看,侧了头说:“昔哥哥果然还是一样的俊俏好看。”
他唇边带上些无奈的笑意:“缨儿,我知道我现下是什么模样,你不用刻意夸我。”
李缨摇头:“我没有……”
她说着就忍不住又伸出手来,轻抚着他的脸颊,带着甜意地笑了:“我那日在宫中初次见到昔哥哥,就想这人也太好了些,比那树上的花儿都好要看。”
颜昔微笑着垂下眼睛,却突然又带着笑意抬眸看她:“那我同顾先生,是谁好看些?”
他说的自然是李缨曾痴迷过的顾清岚,那是他们之间的一道伤,他往日从未在她面前提过这个名字,今日却若无其事地开口问了。
李缨微愣了下,随即就笑了起来:“那自然是……”
颜昔以为她会说是顾清岚,但她却抱住了他,目光也更专注地看着他:“自然是你……清岚哥哥是朗月清风,而昔哥哥……是我怀中风月。”
她边说着,还边又将一双红唇渐渐凑了过来。
颜昔微侧了头稍稍躲过,抿了唇神色有些好笑:“缨儿你如今怎么……”
李缨笑眯眯地看着他:“美人在怀,自然是常常会忍不住。”
她倒是真像李家皇族的公主,一旦心有所悦,必然坦荡热烈,不屑于做些小女儿的娇羞之态。
颜昔忍不住笑了起来,正想再同她说些什么,却听到窗外的雨声中突然多了些异响。
他们都微愣了下,李靳早带着燕弘去了谷外驻扎,为了墨涧谷的清净,更是没有留下任何侍从守卫。
此刻谷中只有他们二人,还有沈怀生和杨伯伯,神医和杨伯伯没必要藏头露尾地躲在靠着溪流的窗外,那里也更不应该有其他人。
李缨身为李氏皇族也习过一些武,十分警觉地快步冲到床边。
然而即便她极快地推窗查看,也没看到什么异常,窗外的大雨滂沱,也本就容易遮掩一些痕迹。
她又出了竹舍四处看了下,也只看到沈怀生照旧在另一边的竹舍下坐着打瞌睡,杨伯伯披了蓑衣在给药田疏通雨水。
她暗暗松了口气,心想或许是自己杯弓蛇影了。
他们如今在这幽谷之中,谷外又有李靳带着的御林军把守,哪个不长眼的毛贼也不敢来,或许只是山中什么小兽被大雨逼出来,恰巧路过窗外,有了些响动罢了。
她回到竹舍里,看到颜昔闲适地在床上坐着,甚至还屈了一条腿,用手搭在上面撑住了下颌,带着笑意等她回来。
他像是忍不住笑了:“缨儿,你很担心我?想要保护我?”
李缨点了头:“那当然……你是我的人,我自然要看好你。”
他又笑出了声:“没事……难道还有什么人,来害我这个穷大夫不成?”
李缨摇头:“你可不是穷大夫了,你是……”
她说了半句,又不太想说下去,虽说李靳只是简略说了,但她本就是皇家的人,更是深知天家无情。
她有兄长和母后爱护,乃是幸运之至,但李氏皇族十几年无争权夺利的事,却因这一代只有李靳一个正统太子,他还天生英明神武,所以才没有那些兄弟阋墙的血腥争斗,就能顺利继位成为帝王。
她不知道北陆有几位皇子,也不知北陆皇室内是否毫无异心,虽然燕弘看上去寻弟心切,但他安安稳稳地当着太子,突然又多出一位嫡亲的兄弟,也不知是否真的毫无芥蒂。
颜昔却毫不在意地笑了:“缨儿,你担心太多了,别说我只是个大夫……就算我跟他们回了北陆,我除却问诊抓药外,别的也都是一窍不通,哪里够得上被人忌惮。”
他说着放下了手,偏着头对她又笑了笑:“更何况……我并不打算……”
李缨忙扑到竹榻前握住他的手:“昔哥哥,你不愿去北陆的话,我们就在这墨涧谷中,我一直陪着你。”
颜昔带着点笑意看她:“可是陛下都来了,你不要跟着陛下一起回京师吗?”
李缨忙连连摇头,她吓得怕了,丝毫不敢提自己要回去:“不,我不走,昔哥哥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她说着,又连忙说:“昔哥哥要回北陆的话,我也陪着你……万一北陆宫中有坏人要害你,我来护你。”
她倒也不是胡乱许愿,毕竟当年他会流落到大齐,就是被北陆宫中的奸人所害,这么多年过去,也不知道还会不会有当初的余孽对他虎视眈眈。
颜昔听着就不由低声笑了出来,他揽住她的肩膀轻拍了拍:“安心,没什么人要害我。”
李缨忙往他怀中钻,仿佛是生怕他再说什么要她走的话,孩子气地搂紧他的腰,低声重复:“昔哥哥,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然而现在的情况,却也由不得他们拿主意,第二日雨停了,李靳就又和燕弘来到了谷中。
燕弘自然是冲进来抱着颜昔,又是好一阵心疼关怀,末了他又用手轻抚颜昔的脸颊,那神色,仿佛他仍是自己当年的幼弟:“小熙,哥哥同饮武陛下商议了……带着你和沈神医先回他们齐国的京师,而后饮武陛下派人送你同哥哥,一起回北陆。”
李缨看他边说,边把颜昔搂在怀中轻拍他的脊背,待快说完了,他又低下头,看那样子,竟是想要在颜昔额上落下一吻。
她忙伸手打断:“昌明殿下,您要做什么?”
燕弘被拦住了没亲到弟弟,看了她一眼,那神色并不是很好:“裕宁公主,若不是小熙对你仍有情,我断然不会忍让你什么……你不要以为你冷落折辱小熙的事,我不曾知道!”
李缨还是头一回对上这个传说中的昌明太子,她本来因为燕弘和颜昔长得相似,气质又温和,还以为他脾气不会太差,没想到他的好脾气只对着颜昔,对她可真没什么客气。
燕弘说着还冷笑了声:“小熙既然已同裕宁公主和离,那还是不要再纠缠我北陆的玥亲王好一些。”
李缨都给他说得有些呆了,她本可以发火,但她看了眼颜昔,竟神奇地放软了身段,十分可怜地看向了燕弘。
而后她就清脆地喊了出来:“哥哥……”
她对李靳都没这样撒过娇,却对着燕弘,十分自然地喊顺了口:“哥哥,您别气……以往是我不对,但我已知道错了。昔哥哥是我今生挚爱,没了他我也活不了了,求您原谅小妹不懂事,我以后定不会再对昔哥哥不好了。”
她边说着,甚至还很可怜地拉着燕弘怀中颜昔的衣袖晃了晃,对着颜昔撒娇:“昔哥哥,你看哥哥……”
她也真是能屈能伸,方才还义正词严地喊“昌明殿下”,这会儿又“哥哥”“哥哥”喊得比颜昔还热切。
也许是因着颜昔还始终没松口喊过他一声“哥哥”,李缨这些“哥哥”取悦到了燕弘,他的神色也缓和下来:“你别求我,你的去留,一切都要看小熙。”
他别说还又边看了李缨一眼,那目光中带着上位者的警告,不过却并没有太多严厉:“反正我弟弟,往后不能再受半点委屈。”
李缨连连点头:“我往后也不会舍得昔哥哥受半点委屈!”
李靳就在旁边站着看他们,这时颇有些无奈地开口:“缨儿,你也和我们一起回京师……你出来都有一月有余,母后颇为担忧。”
李缨“啊”了声:“都有一月了?”
她和颜昔重逢后,满腹心思就全在他身上,哪里还算过去了多少时日?
李靳点了头,又对她做保证:“缨儿放心,昌明殿下也放心,缨儿和颜卿的事,我会妥善处置的……”
他说着,看到李缨可怜兮兮的目光,又补了句:“不会棒打鸳鸯要拆散你们的。”
李靳在这里说着,被燕弘抱在怀中的颜昔却又突然开了口:“陛下和昌明殿下商量好了,可曾问过我没有?”
燕弘听了,又忙把他搂得更紧了些,低声下气地同他解释:“小熙,我们不是要勉强你,只是沈神医说了,要彻底医好你还需西域的一种珍贵药材,饮武陛下和我前两日都已派人过去寻了……只是那药材罕见,也不知什么时候能寻到。
“沈神医说他全力施为,三五年内可保你性命,我想着将你和他都带回宫中,也好照顾些,若是寻到了药材,也可尽快拿到宫中给你用。
“还有如今好不容易寻到了你,若是被什么歹人知道了你的身份,你在齐国遇险有个闪失,父皇母后的心可就要再碎了……”
他还有一层意思没说,但颜昔听着,又岂会不明白?
沈怀生也只能再保他三五年,若是他执意留在大齐不回北陆,那么三五年后,他们父皇母后又要再次痛失爱子……且在找到他后,他们也未曾再见一面。
若他回了北陆,那珍贵药材不能在三五年内找到,那么在这三五年间,他能再回到北路宫廷和父皇母后再续一段天伦之乐,二老也会稍有安慰。
颜昔想着就轻闭上双目叹息了声,他原本虽是孑然一人,但生死自负,没什么牵挂,他再回到墨涧谷,也不过是想着就在此不再留恋地归去,也能在此埋骨。
如今骤然多了个兄长,还有双亲,反倒多出了许多牵挂和不甘。
他沉默了许久,终是抬起头看向燕弘,弯了弯唇角:“好吧,就如昌明殿下和陛下所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