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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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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日熔金，晚霞如同天女手中抖落的锦缎，迤逦向着远方而去。
云落躺在床榻上，眉头紧皱，像是陷入了一场无边噩梦。
忽然，小宫女清脆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姑姑？”
“姑姑，时辰到了，太皇太后也要醒啦！”
“您可不能再睡了，否则就要误了时辰了。”
耳边的声音渐急，放置在屋内的西洋钟也到了时辰，发出了一阵阵悦耳的音乐。
被困在噩梦之中的云落猛地做了身，剧烈的喘息着。
太皇太后要醒了？
她幼年入宫，得太皇太后赏识，一直在身边伺候着。
这一待就是十几年光阴，可是两年前，太皇太后不是早就薨了么？
“姑姑，您是不是做噩梦了？”小宫女看着她有些担心，连忙转身倒了一杯暖茶来。
云落伸手接过，瓷杯里透出的一点暖意，让她一颗心总算是逐渐安定了下来。
她打量着周围的环境，却只觉得说不出的熟悉。
垂花纱帐上绣着精致的广玉兰，金银丝线编在蚕丝里，白日里都能看出摇曳的波纹，到了夜晚却一点也瞧不出来。
光是这匹帐子，耗费不下百金。
这还是自己十七岁的时候，太皇太后赏赐的。
空气里还有沉水香肆意蔓延，也是太皇太后赏的。这东西味道古朴，除了她和太皇太后，宫里旁人也不大爱用。
后来为了显示对太皇太后的尊重，沉水香便专供仁寿宫，满宫里再也找不出能用沉水香的地方了。
所以，自己当真没死？
小宫女青儿见云落还在发呆，再次出声提醒道，“姑姑，可不能再迟了，等会儿太皇太后看不见姑姑，又要不吃晚膳了。”
云落这才回过神来，青儿眨巴着眼睛看着自己。青春烂漫，并没有和自己被困在暴室做苦力。
云落深吸了一口气，敛去了自己眼底的不安和迟疑。
难道真的是苍天有眼，她被人在太皇太后的佛像前被绞杀。临死时祈求上苍，希望这些人恶有恶报。
果然，神佛有眼，自己竟然真的回来了。
她还好端端的住在仁寿宫的偏殿，太皇太后还等着自己去端茶送水。
那这一切，就都还来得及！
云落瞥了一眼西洋钟，现在是申时，太皇太后也是时候起身了。
“今日天气变冷了，叫人准备一壶小吊梨汤，晚间我伺候太皇太后用一盏。”
“晚膳的单子，我中午便已经拟过了，既然下雪了，再加两个锅子，凉菜且不必上了。”
“这两日天寒，太皇太后恐怕又要睡得迟些。去告诉各宫娘娘们，这些日子的晨昏定省，也都免了。”
云落掀开被子起身，阿青一叠声的应着，她一开口，外头自然有宫女内侍赶紧的去传令了。
随着云落的走动，整个仁寿宫就像是活了过来似的，藏在暗处的人影摇曳，消息流水一般的送出去。
云落走到太皇太后寝宫时，老妇人正好坐在妆镜前。
看清对方的身影，云落的眼眶顿时一红。
太皇太后在的时候，前朝后宫一片平静祥和。皇帝的身子骨不好，太皇太后却精神抖擞。祖孙二人互为倚仗，将天下治理的井井有条。
但太皇太后去了，动乱便起来了。
五年后第戎举兵来犯，振武将军竟然率兵投降。五皇子被权臣摆弄，签下和谈旨意，割让燕云十六州。
从此大胤天威不在，百姓流离失所，哀哭之声直传禁宫。
她当年，就是想要取走太皇太后的遗旨，才会被人暗杀于宫闱。
此刻在看见太皇太后，就像是看见自己的长辈和依靠。云落眼眶一红，连带着说话的声音都有了几分哽咽，“婆婆……”
她自幼养在太皇太后跟前，亲密不比旁人，就连皇帝看见她，都当做亲女儿一般看待。
这一声婆婆，寻常公主都不敢这么叫。
坐在妆镜前的老人笑了，上下打量了她一眼，缓缓道，“好孩子，这是怎么了，睡得双眼红彤彤的？”
听着太皇太后熟悉的声音，云落鼻尖一酸，却还是忍着泪意，哑声道，“许是来的路上吹了冷风吧，叫太皇太后担心了，是奴婢的过错。”
“你这孩子，一口一个奴婢，没得叫我伤心。”太皇太后嗔怪笑道，“好了，我这里得了一盒云片糕，御膳房特意孝敬我的。我想着，今日是阿远的生日，你带一盒，送去给他和景妃。”
说罢，便有宫人提了一个朱漆盒子过来，恭敬的递给云落。
云落的目光落在那盒子上，脑子里却嗡嗡作响，震的她往后退了一步。
这盒子里装的，倒是上好的云片糕，只可惜，五皇子周承远却是无福消受了。
“好了，快去快回。我身边也没个得力的人，你去了，也是给她们脸面。”太皇太后叹了口气，“景妃这些日子实在张狂了些，你去敲打敲打她，免得当真祸害了皇子，哀家可就没这么心慈手软了。”
“是，云落知道了。”女子双手微微颤抖的接过了食盒，身后跟着几个提灯的婢女，一路摇曳着往景妩宫去了。
这是，太皇太后薨逝的前三年。
而这盘食盒，也是她这一生噩梦的开始。
景妃入宫十几年，盛宠不衰，生下来五皇子。
但也许是因为被宠爱了太久，忘了分寸。
景妃竟然开始为自己的儿子周承远图谋皇位，将手伸到了皇长子身上。
皇长子周承嗣是已故的孝纯皇后遗腹子，但先天有疾，人总有些痴痴傻傻的。
国朝只有两位皇子，皇长子不堪大任，其实景妃要是耐得住，五皇子迟早是要登基的。
但不知道是谁暗中挑唆了景妃，或者是权力当真叫人痴狂。
景妃胆大包天，竟然在周承嗣的桃花糕里下了毒。
太皇太后也不和她啰嗦，这云片糕男子吃了无妨，女子吃了，却能引来血崩之兆。
偏巧景妃有了身孕，竟然也无人知晓。
她吃下云片糕，当即血崩而死。
云落当着周承远的面，亲手毒杀了他的母亲，也难怪当年太皇太后薨了后，周承远非要强纳她为妃！
云落宁死不从，被罚去永巷为奴，吃尽了苦头。
这一世，难道又要重蹈覆辙？！
景妩宫外，站在宫门外的太监看见了仁寿宫的灯笼，早早的就扯开了嗓子，高声喊道：“仁寿宫云落姑姑来了！”
宫门吱呀一声打开，景妃虽然自持得宠，但在太皇太后面前，到底还是不敢放肆。
而站在景妃身后的，则是大半个景妩宫的下人，还有一言不发，阴沉沉的五皇子，周承远。
云落还记得，自己当时送出这盒云片糕，是怎么在众人面前，不软不硬的逼着景妃吃下去。
当年两位皇子，还在御书房读书的时候，太皇太后因着疼惜曾孙，常常派云落去给他们二人送吃的。
云落比周承远要年长五岁，身份地位又特殊，既没有利害关系，又因了年纪的缘故，总是把他当弟弟看待。
周承远性子冷清，平日里并不和人说话，总有些阴郁。
但是每每看见云落的时候，眼里便有几分真心的欢喜。
她还记得，周承远当时并没有急着吃云片糕，而是兴冲冲回了房。
他这几日读书刻苦，还做了一篇治水的赋论，得了陛下的嘉奖。
恰好从北国进献了不少的翡翠，有一只雕成了寒蝉模样，很是逗趣，便给了周承远。
周承远特意留了下来，推开门便喊她，“云落，我得了这个，送给你玩……”
却不料推开门看见的，却是景妃倒在地上，襦裙被鲜血浸润，惨叫连连。
云落站在原地，几乎不忍看他痛苦的眼神。
当时太医院首座赶来，虽然用尽了皇家珍藏的良药，还是没能救回景妃的性命。
从此以后，他们再相见，便如同陌路人一般。
就算后来有太皇太后在，这件事被无声无息的遮掩了过去。但周承远素来聪敏，又怎么会相信太皇太后所说，这只是个巧合。
杀母之仇不共戴天，太皇太后去了，云落在宫中的日子，简直生不如死。
“怎么好劳烦云落姑姑亲自送东西来，等会儿回去了，姑姑可千万要帮本宫美言几句，太皇太后的恩赐，臣妾铭记在心呢。”
不愧是宠冠后宫十数年的女人，景妃即便年过三旬，依然美艳不可方物。
“景妃娘娘，我们进去说话吧。”
云落轻轻叹了口气，当真是骑虎难下。
她提着食盒走进了景妃房中，屋内陈设一如当年，连当日插在花瓶之中水仙花，都灿烂一如往昔。
景妃看了那云片糕一眼，下意识的吞了口唾沫。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这些日子总觉得想吃酸的。
……
德妃一听太皇太后派人去了景妩宫，顿时笑开了花。
景妃这个贱婢，以为自己谋害皇子那事做的多隐秘呢。
太皇太后这些年是渐渐不管后宫了，但内务府做事的章程，盖的可都是太皇太后的凤印。
满宫都是些蠢货，真当人老了就瞎了聋了不成。
德妃自己没有儿子，却有个女儿，又和景妃不对付，如今一看就明白了。
必然是太皇太后出手了，岂有不去看热闹的道理！
德妃带着人来的时候，正巧周承远手里紧紧握着玉蝉要去推门。
德妃正要进去，却听见里头传来了清脆一声响，却是什么东西被砸碎了的声音。
德妃和周承远面色一变，德妃更是心里一喜，莫不是直接掌掴了？
周承远推开门，却见景妃倒在地上，食盒摔落，里头的云片糕撒了一地。
云落就这么站着，漠然的看着景妃。
“母妃，您怎么了，要不要叫太医？”周承远紧握着拳头说道。
景妃这才如梦初醒，一张脸惨白如宣纸，“没事，母妃这是……高兴。”
“太皇太后有旨，让你以后就去仁寿宫住了。”
“这是天大的恩典，快，给云落姑姑谢恩。”
“太皇太后要把五皇子从景妩宫接走？”德妃一惊，片刻后噗嗤笑了出来，“看来在太皇太后眼里，景妃姐姐，不太适合教养皇嗣啊！”
此话一出，景妩宫内一片寂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