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丧地之死》廿北十一

45、生与死

　　“心火乱”，“神”屠杀光了自己的信徒。少年荣袭做完这一切后，突然失去了活着的意义。
　　他活着的意义是为了能让司红尧以及那些饱受摧残的孩子们免遭苦厄。
　　他想让他们活在阳光之下。
　　仅此而已。
　　因为“他们”手上沾了太多的鲜血，为赎罪也为制止罪恶的继续，所以他杀了“他们”，可他又低下头看了看自己手心，竟也是猩红一片。
　　他何尝不是同他们一样罪恶。
　　心想如此，他也该杀了自己。
　　“袭尔…荣…荣袭你还会回来吗？”
　　“再说吧。”
　　“我想和你一起离开这，可以吗？”
　　“你应该留在教会，改变它的现状，让它变成一个真正的救赎之地。”
　　荣袭丢下沾血的圣剑，烧掉了教会赐予他的洁白圣子教袍，与少年司红尧郑重告别。
　　“好好保重，司。”
　　他准备跳湖了结自己这罪恶的一生，却在南城吞罪湖前看到湛蓝湖水的那一瞬就迟疑了。
　　他站在湖边看了半天的水。
　　“你是想寻死吗？”
　　一戴着金丝框眼镜，头发略长的瘦弱男人突然朝他搭话。
　　这是荣袭和阿斯贝曼见的第一面。
　　荣袭淡淡地看了这人一眼，没有作声。
　　“像你这种人我见到的多了，为了逃避现实来选择轻生，结果站在湖前半天不敢跳下去。”男人背抵着栏杆，仰着头笑，荣袭又看了他一眼，眼神里带上了寒意，“和你没有关系。”
　　“湖水是洗清不了罪恶的。”阿斯贝曼冲面前的少年笑，“换种方式过活吧，赎罪的同时救赎他人。”
　　“谁跟你说我是来跳湖洗清罪恶的？”
　　“没人跟我说，我只是凭一个过来人的直觉猜的，来吞罪湖者皆为赎罪客。”
　　“过来人？”
　　“我曾犯下不可饶恕之罪，来教会区赎罪，只因为这里是离‘神’最近的地方，但仍无法释怀便也想过跳湖，但我最终还是没有这么做。”
　　“为什么？”
　　“还能是为什么，当然是怕啊。你难道不也是怕吗？”
　　“我是不想污了湖水的蓝。”
　　“真是……奇怪的人。”阿斯贝曼听到少年回答的那一刻，怔了一下，他望向少年的目光多了一分探究意味，“我叫阿斯贝曼，你叫什么？”
　　“…Rong.”
　　“你头发上沾了什么东西？”阿斯贝曼伸手碰触荣袭头发濡湿的那一块地方，荣袭注意到他动作后，退后一步躲开。
　　原来是血。
　　阿斯贝曼有些惊愕地看着荣袭，但没有多问。
　　“你看着像无处可去的失足少年，要不要跟我走。”
　　“跟你走？”
　　“去一个全新的乌托邦世界。”
　　“这个世界没有乌托邦。”
　　“我们可以建立起一个乌托邦，像当年的圣城那般。不过…我们把这个乌托邦称为‘散客联盟’。”
　　“散客联盟？”
　　“散客们抗衡上层阶级，打造一个真正意义上自由平等的世界。”
　　“这个联盟现在有多少人了？”
　　“如果算上你的话，四个。”
　　“所以你是组织实在没人，来大街上坑蒙拐骗？”
　　“可以这么说，来嘛。你看着和我们盟首差不多大，应该有共同话题的。”
　　“……”
　　“不说话就算是默认入伙了啊。”
　　“在去之前，我想把头发染白。”
　　“显得酷是吧。”
　　“……”
　　是想改变外表上的一些特征，好不让别人认出自己的身份，从而知晓自己的过往。
　　…………
　　阿斯贝曼怕死吗？
　　起初荣袭是以为他是怕的。
　　他自己说了，他是因为怕才不敢跳湖自杀，后来，荣袭才知道阿斯贝曼是实实在在跳进过湖里的，只不过被人救了，并且阿斯贝曼对救他的人一见钟情，他不想死的原因纯粹是因为他舍不得救他的这个叫“苏坠”的男人。
　　苏坠，在散客联盟里的代号Fall，意思是坠落。他与阿斯贝曼的关系一直是暧昧，他知道阿斯贝曼喜欢自己，他似乎也是喜欢阿斯贝曼的，但他就是不与阿斯贝曼确定关系，荣袭不理解他的这种做法。
　　“Fall，阿斯明天生日，我想去中心城那家最好的蛋糕店给他买个蛋糕。你要一起去吗？”
　　“我…不去了，我还有些事要处理。”
　　“什么事？是昨晚Leader找你过去交待你的事吗？”
　　“你…你看到了？”苏坠神情显得有些慌张，当时的荣袭只是觉得对方的反应有些奇怪，但没有深究。
　　“这么紧张干嘛，我只是听下属们说你半夜被他叫过去了，什么事要大晚上的说，是不是你们给阿斯生日秘密安排了惊喜？”
　　“…对…是…是这样。”
　　“那干嘛要连我一起瞒着？”
　　“你和他关系最好，怕你提前告诉他。”
　　“我在你们两个眼里口风这么不紧的吗？”
　　“没有，只是，只是想顺带给你一个惊喜。”
　　“神神秘秘。”荣袭笑笑，还以为真的是一个惊喜，结果……
　　“天灰蒙蒙的，估计要下雨，我得赶紧去中心城订蛋糕了，对了，如果你是想在阿斯生日上表白的话，我建议你去买茉莉花，他不光信息素是这个味道，还喜欢用茉莉泡茶，花买来一举多用，很实在。”
　　荣袭或许想不到自己的这个建议酿成了阿斯贝曼死亡的悲剧。
　　阿斯贝曼生日当天，苏坠确实是买茉莉花了，但不是用来表白，而是将“罂粟001”加在花里，为了确保阿斯贝曼中招，他还特意摘下几朵茉莉给阿斯贝曼泡在了茶水里。
　　可怜阿斯贝曼只以为是心上人献殷勤，喝下对方泡的茉莉茶后，还把花抱在怀里嗅了很久。
　　“苏哥，Rong昨天去的中心城，怎么到今天还没有回来？”
　　“想必是雨下得太大了，路上耽搁了，我去基地外等他好了。”
　　“那你多带把伞去等他。”
　　“好。”苏坠给阿斯贝曼下完药后，不敢看他，想赶紧找个借口走，阿斯贝曼看着他仓促离开背影，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容，“这茉莉花，作为生日礼物的话我很喜欢。”
　　阿斯贝曼生日这天的雨，是C区十年以来最大的一场雨，荣袭在中心城买好蛋糕后打车回南城的途中，绑蛋糕盒的丝带散开了，蛋糕掉在了满是泥水的地上脏了，荣袭只好临时给阿斯贝曼换个礼物，阿斯贝曼的眼镜用的挺旧的了，于是，他就想着给对方买一副新眼镜，他在南城最古老的那家眼镜店给阿斯贝曼买了一副镶着碎钻的金丝边眼镜。
　　可还没等他的礼物送出去，阿斯贝曼人就死了。
　　整个散客联盟基地内都弥漫着茉莉花香的味道，荣袭脚踏进基地的那一刻，整个人都恍惚了，脚像是踩着空气，没有实感。
　　他首先是看到了两把被丢在水坑上的伞，一把撑开伞柄朝天，伞页上盛满雨水，一把没有打开沾了一些污渍静静地躺在地上。
　　接着他看到了坐在雨中抱头痛哭，两眼通红的苏坠，男人此刻整个人落魄不堪，衣服头发都被雨淋湿了，精神状态也不是很好。
　　荣袭连忙上前质问他发生了什么，却闻到了对方浓重的alpha信息素味道。
　　“我不敢进去，我怕…我怕我也失控。”
　　“究竟发什么了什么，Fall你告诉我！阿斯呢？为什么周遭都是他信息素的味道，不是…不是说要给他过生日吗？”
　　“我听从…听从Leader的命令，给阿斯…下了新研发出的违禁药，然后…然后我低估了药效的威力，一切都彻底失控了，越往基地内走阿斯的信息素浓度越高，我进去只会…跟其他人一样失控。所以…所以我没有…”
　　荣袭瞳孔震颤，他握紧拳头一拳砸在了苏坠脸上，丝毫没有留情面，他说话声音都在发抖，“你疯了，你们都疯了。”说完他抄起地上的那把没有打开的雨伞，将尖锐的金属伞柄对向苏坠，狠狠地戳瞎了他的一只眼睛。
　　“你哭什么，你有什么资格给我在这里哭，你不敢进去，我进。”苏坠双手捂着自己鲜血淋漓的那只眼睛，努力抑制住哭声，他后悔不已，瘫倒在雨地上，就好像一条丧家之犬。
　　荣袭冷笑一声，甚至不愿意多给苏坠一个眼神，他绕过男人身侧，直直向基地内部走去。
　　只听身后男人一声声不断的唤着，“Rong对不起对不起…”
　　“你哪里是对不起我，你是对不起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