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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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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都春玉楼。
这里是京都名满全城的勾栏院。
寻白羽站在门前,抬头看着这灯红酒绿,皱了皱眉头。
“玉公子!玉公子!这有位公子来寻你来了!”老鸨领着寻白羽朝楼顶最里的房间走去,一边走一边高喊。
推开门,只见玉春秋着一件粉金相间的华袍,衣裳半解,侧卧在兽皮毯上端着个酒杯,四周环绕着些少男少女,陪他饮酒说笑。
玉春秋迷离的眼神看向门口:“白羽?什么风把你吹到这来了!”
他摇摇晃晃站起身来:“来来来,既然来了,先陪我喝一杯!”
寻白羽走过去,一手托住他的左臂让他不至于跌倒,一手接过他右手举着的酒杯,一饮而尽。
“你们都先退下,我有话跟玉公子说。”寻白羽冷言道。
老鸨见此人气度不凡,国师大人的朋友自然非富即贵,赶忙招呼少男少女们退下去,把门关上作了个礼:“二位慢聊。”
寻白羽扶玉春秋坐下,轻声说:“以后别喝这么多酒。”
玉春秋抬眼看他,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我先去了你府上,”寻白羽提起衣衫下摆也坐下:“听你家管家说你应当来了这里。”
“哟,这么急找我?何事?”玉春秋又斟了杯酒,举头想喝。
“我不相信你不知道我是为何事而来。”寻白羽一手挡住他的酒杯:“陛下不可能还没跟你商量就通知我肆机……”
“嘘——”玉春秋俯身向前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隔墙有耳。”
寻白羽收了声。
玉春秋续道:“这里不比你我府上那般清净防守严密,任何话都休要在这里提。”
“那……?”
“既然在这,不如就喝酒啊。”玉春秋笑着给寻白羽斟满酒。
寻白羽见他那满不在乎的模样不禁有些恼火,手一挥打翻了玉春秋敬来的酒。他拽起玉春秋的衣领凑近他耳边压低声音问:“难道你不担心吗?那是你姐姐的夫君啊!”
“他还是我外甥的父亲,可是这又有什么分别!”玉春秋推开眼前人用一种不可撼动的威慑口吻低声道:“起了反意理当诛之!任何人都一样!”
玉春秋那冰一般的眼神像是一支箭射进寻白羽的胸口。
寻白羽不自觉地覆手上去,握住了玉春秋的手。不出所料,凉得像冰。
“玉大人……”寻白羽轻声地唤他。
玉春秋惊诧于寻白羽这一举动,反射性地想将手抽回,却不料对方握得更紧。
“玉大人……你其实,不用总是这么辛苦……”
“白羽?”玉春秋觉得眼前人神情不若往常,觉着奇怪:“你何以这么说?”
寻白羽凝视着他,久久地,终于叹了口气:“……罢了。”他松开手站起身,走了几步回身道:“大人,有的时候,人站的太直,无依无靠,久了也会累的。如若不嫌,白羽愿与您并肩。”
怀显王府。
“春秋,怎么想到来看姐姐了?”这个大腹便便的女人撩开垂帘走进厅来。她身着墨绿的罗裙,梳了一个雅致的髻,眉目间有数不尽的华美典雅。
“我可不是来看你……”玉春秋摇着把扇子走过去,用扇尖指了指女人的肚子:“我来瞧我的外甥女。”
女人笑:“长这么大还是没个正经,难怪爹爹过去总叫我看牢你,别让你捅出什么乱子。”
“哟,姐姐说笑了,我这不正经的身段不都是跟姐姐依葫芦画瓢学来的!”
女人嗔怪地瞧了他一眼。
玉春秋收起扇子抖了抖袍尾坐下:“姐姐近日身体可好?那小老虎没给姐姐添什么乱吧?”
正说着,门口一个脆脆的童声叫道:“舅舅又乱说,我怎么能添乱呢?”这时就从门边溜进来一个孩子。
玉春秋站起来一把抱住这孩子,笑道:“小老虎,多日不见,你好似长高了些啊。”
“舅舅别骗人了,”这孩子转着滴溜溜的黑眼睛说:“我刚跟思威比谁高,还差了一大截呢。”
“思威也在这?”玉春秋正问着,低头只见门边又溜进来一孩子。
“小老虎”力气大得很,三下五除二就挣脱了舅舅的怀抱,跃到地上跑向母亲那:“娘,你瞧,这是我跟思威刚做的。”
说着递上去一只纸折的老虎:“舅舅总叫我小老虎,我就做了这个,可以像我一样陪在娘身边!”
女人拿着端详了一下:“做的倒是不错……”
玉春秋接着道:“可惜是个纸老虎!”说完“扑哧”一笑。
女人也笑起来,看眼下的孩子一脸不高兴,安慰道:“念心,娘是说笑的。娘觉着可爱的紧。”
“真的?”
“自然,”她摸摸孩子的头说:“你跟思威玩去吧,娘跟你舅舅有话要说。”
“嗯!”说着便拉着另个孩子蹦蹦跳跳跑出去了。
看着那两个孩子离开,玉春秋回身道:“姐姐身怀六甲,还照顾这两个孩子,未免太累了些。”
女人笑笑:“思威也是昨日才来,我最近身子越发不便,不能陪念心玩,多个孩子陪他也好。”
“最近怎的不见姐夫?”玉春秋问。
女人啜口茶:“他天南地北惯了……不过近年回府回的就更少,忙这忙那,不过我对他那些缠身的事务,倒真是没什么兴趣,也就没问。”
“他对你……可还好?”
女人一听,脸上泛起笑来:“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姐夫那人,对这些一贯是不懂表达……不过,冬天一杯暖手茶,夏天一炉驱蚊香,他倒是做得极好……”
玉春秋见姐姐这个表情,就知道她过得很好,很幸福。
“春秋有时候真是羡煞了姐姐……”玉春秋缓缓地摇扇,轻轻地道。
他转头见门外咧咧的寒风,说:“日子转寒,望姐姐多顾着身体……”
他顿了顿:“善自珍重。”
最后这四字玉春秋吐得好似有些艰难。
寻白羽刚起身推开窗,只见天地已微白,天上还飘着细细碎碎的雪花。
昨夜下雪了。
“呀,将军,下雪天别开着窗子久站,当心着凉。”刚进门端着水盆毛巾的婢女对他说道。
寻白羽道:“无碍,观观雪景也好。”说罢便去更衣洗漱。
婢女续道:“对了将军,今日玉大人一早就来了府上,听闻将军还在睡,于是在堂里等着呢。”
走进堂里,只见那人裹了件雪白的裘袄,他乌黑的发披散其上,分外分明。
玉春秋端坐在红木椅上,身子笔直,眼神却满是疲惫。
他见寻白羽走来,站起来唤了一声:“白羽。”
“玉大人你坐。”
玉春秋没有理会他的话,只直直地问:“白羽,这么些日子了,可有眉目?”
寻白羽走近才见他眼中的血丝和苍白的颊色,他心里一声叹息,扶玉春秋坐下:“大人……”寻白羽半跪,看着眼前人的眼睛道:“在下监视打听数日,得来的结果……”他握紧玉春秋的手:“证实陛下的猜测并非空穴来风。”
只见玉春秋闻言,闭上眼睛,咬紧了下唇,手也微抖起来。
窗外的风雪声渐强,玉春秋觉得浑身冰凉,却忽的感觉一个温暖怀抱将自己揽于其中。
“看着我,”耳边是寻白羽低沉的嗓音:“看着我。”
玉春秋睁开眼,便感觉一滴温热顺着眼角滑了下来。
寻白羽紧紧抱着他,轻轻说:“我说过,我愿与你并肩。”
第二日,寻白羽便听闻了些风言风语。
说是陛下身边的一个内侍用岭南巫术迷惑皇上,独享其宠爱,现被查出,已被打入大牢,择日问斩。
这道旨,正是陛下自己下的。
看来九五之尊得知自己被一个身份如此卑微的奴才操控,是当真恼火了。
再过了几日,寻白羽才听闻,那罪犯正是丁宁。
这几日每当寻白羽见到玉春秋,玉春秋的行为都有些躲躲闪闪,说话也是让人难以接受的生分,唯一不变的就是还是那一副对什么事都满不在乎言笑晏晏的不正经模样。他那一口一个“玉某”“在下”“寻将军”的称谓让寻白羽听着好生难受,好像那日玉春秋在他怀中的颤抖都成了自己的幻觉。
他莫不是又想掩饰什么。想到这,寻白羽更加觉得心中郁结。
那日逾夜,寻白羽悄悄尾随玉春秋,见他送走了一辆马车。
心中便对那车上的人和他牵连的事都明白了个大概。
抓着玉春秋想让他解释清楚,他的生分口气和那远去的素白背影又让寻白羽对这个人明白了更多。
他想把这所有一切,都自己扛下,纵然会被压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