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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III 释放 —— 0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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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明明这次来到E城,依旧由褚俊去接,和第一次不一样的是,这次来接他的人是万分自愿地。其实杜明明这次现身E城并不是因为什么案子,而是一次心理学的交流研讨会,随便来看看他的好学生。想给夏程巍打电话让他来,结果某人自告奋勇要接他就随了他的愿。想起褚俊以前在B城和他共事时时对自己的敷衍,杜明明就知道这次的事情对于褚俊一定比一个在逃的连环杀手更加棘手。
“私人问题?”刚把简单的行李扔进车,杜明明便问道。
“我恨心理医生。”褚俊说道,还特意看着杜明明的眼睛。“欢迎来到这座现代化大都市。”
“我有订旅馆,你把我送到那里去就可以了。”
“累吗?不累的话,饿不?先去吃个饭?我请客,也是应该请你一顿,我以前是……太年轻气盛。”
“好,坐了那么久的车没好好吃东西。”杜明明小心地为自己系好安全带。
“怎么不坐飞机?”
“恐飞。”杜明明很惬意地坐坐好,还调整了一下座椅的弧度。
“你是心理医生对吧?”
“我考执照什么的时候可没有谁说恐飞的话不给考或者不及格的。”
“OK!”褚俊投降似的举了下双手,然后发动车,带着眯着眼睛得意笑的心理医生走了。
褚俊知道自己和杜明明其实根本算不上有什么交情,也知道在满月杀手的那个案子上两个人之间是有芥蒂的,但是自己在遇到贺司潇的问题后第一个想到求助的人却是杜明明,他相信这个人和夏程巍一样理解Mickey的行为,甚至更加客观,这也意味着他会理解贺司潇的行为。
“我前两天上网看了你的几篇论文。”车里,褚俊当闲聊一般开始他想和杜明明进行的谈话。
“是吗?倒是很意外。”杜明明饶有兴致地看着褚俊略带紧张却故作放松的表情。接到褚俊说来接自己的电话时还有几秒的停顿,不过很快又恢复了镇定,过滤了记忆中两个人的矛盾和那次不为人知的争吵后,明白这个人是有事要请他帮忙了,而那件让他放下架子,面子的事情,一定和他们为之争执过的有关。
当初说要行动抓捕Mickey时,两个人在褚俊的办公室有过一次小小的争论,那个时候杜明明就看出了褚俊隐瞒着什么,不仅是对自己,还包括对整个参与案件调查的人,他所显示出来的过分的焦虑和坚定都是与将要进行的行动该有的情绪所不符的。原本追捕杜明明是要参与指导的,却在最后被命令留守。
两年过去了,没有再听说过与满月杀手有关的事情,却让他在对案件的再度分析和研究中想起了一个躲藏在自己记忆深处的人。在杜明明的电脑里,有一份他还是学生时所写的儿童行为分析报告,他当初和自己的导师开课题研究的是被领养孩子这一特殊群体的成长,适应和行为模式。
本该清晰的记忆和朦胧的影像中,有一个小小的身影在他带着满月杀手的分析报告离开B城后,开始常常出现在他的梦里,渐渐的那个影像自己走出了云雾,真实的站立在了杜明明的眼前。那个自己年轻时努力过要忘记的人,那个让他叫自己贺贺的漂亮孩子,重新住回到了他已经冷静下来多年的心里。
不想记住这个男孩,原因很简单,因为曾经想过要永远记住他。不管是为了记忆而忘却,还是因为遗忘而深刻,现在都没有什么大的区别。他在很早的时候就已经认识了满月杀手,早在他开始杀戮之前很久。
没有能力阻止,因为自己才识有限,看不到那么深,还是因为自己被吸引了,根本做不了判断?杜明明在面对那三张单人照片时,有一阵呆滞。那个漂亮的小男孩长大了,躲在了Mickey妖娆的皮囊里,躲在了贺司潇虚弱的病容里,而那从没有想消褪过的纯真,在那双明亮的眼眸里,刺痛了自己迟钝的心。
“记得其中有一篇的叫做《遗传基因与嗜杀冲动》,不知道你还有没有印象。”褚俊继续着自己的谈话。
“事实上,那篇论文是在几年前写的,当时受到西方传统的犯罪心理学影响很大,不过现在……我开始怀疑了。”杜明明说着,语气轻松,就像是在和一个老朋友讲述自己旅途中的有趣见闻。“这两者之间没有必然的联系,没有那种所谓的你拥有了某一种特定的基因就会比一般人暴力,不能自控,只是有可能,但不是必然。你明白这两者之间的区别的对吗?就像你饿,有可能是你没有吃饭,也有可能是你运动量太大,消耗过快,或者你看到让你食欲大增的东西,让大脑暗示胃,说它饿了。”
“你可以重写你的论文了,呵呵。”褚俊咧嘴笑了下,看到后视镜里自己那个有些刻意的表情,自己都觉得奇怪,还是不习惯脸上有额外的表情出现。“好吧,我差不多明白你的意思了。”
“就西方的数据统计,53%的连环杀手的家庭中都有人患有精神病。对于那个人来说,他的父母都有精神疾病,而他们都要发泄,于是他们可能会互相殴打,也可能会狠狠打他们的孩子,暴力成为了他们自然的爱的表现。”杜明明开始他自己的叙述,平静中带有些许担忧,这担忧是因为褚俊,因为他这次听得太认真,在他控制着载着他们两条命的车的方向盘时听得很认真。“我们的脑边缘系统中有部分叫丘脑下区,是大脑的基本组成部分,它不受良心的控制,也不受你的判断控制,想干吗就干吗,也正是它让婴儿在饥饿的时候哭泣,需要爱的时候就大叫,玩具被拿走的时候就非常生气。我们每个人小时候都是这样的。大多数孩子跟家人都有健康的关系,这都是孩子大脑的丘脑下区和基因图谱让他们做出健康的感情反应。而一些人,他们的丘脑下区从来没有学会过去控制,他们还是以原始的状态在进行运作。如果丘脑下区没有阻止你去寻求它所需要的欲望,你可以说你的受害人根本没有任何机会选择,因为在你的内心深处,你会认为从来没有机会选择的人,是你。……这段话听着怎么样吗?”
“你刚才说了,基因不是必然。”
“所以,什么丘脑下区,什么坏妈妈形象,什么暴力家庭,什么遗传基因,它们是存在,只是从来不是一个人去开始杀戮的原因。这是你想听到的吗?对你心里的那个猜测有帮助吗?”
“什么?”褚俊愣了一下,差点一个急刹车,幸好他们速度不快,幸好关键时刻还是被控制住了。
“我不想在吃饭的时候和你说这些,现在看来还是那时说比较有生命保障。”
“你知道我为什么找你?”
“你找我的理由实在是少的可怜。所以,直说吧,我不会在E城呆很久的。”
“我不知道该怎么和你说。”这一刻,褚俊还是在犹豫。说自己遇到一个案例,说自己的一个朋友遇到一个案例,说自己只是打个比喻?杜明明怎么可能被这样蹩脚的谎言忽悠呢?
“程巍也和我探讨过类似的问题。”杜明明说着,没有去看褚俊的表情。“我真的没有办法给他一个标准答案,对他说,你这样写了就可以像以前一样得到满分。人和人之间都有各自的特性,你不能把一些案例搬过来往某个人身上一按就说他是怎么怎么样的,可是另一层面,调查数据又有着很大的说服力。也许这也是为什么到现在还有很多人为心理学是伪科学。……褚俊,不管是因为什么,杀人,是犯法和反道德的。”
“我知道。我也知道我是警察,身上有什么样的责任,我都知道。”
“但这没用,对不对?我现在不是和你一起工作的同事,我只是你的朋友,路过此地很快就会离开,也许以后也不会再见面的朋友,还是一个你可以去交谈的朋友,所以……你可以试着……只是说出来。”
“就像心理医生要对病人的谈话内容保密,就像一个神父即使听到有人对他忏悔说自己杀了人也不可以报警,不可以站上法庭做间接证人一样,是不是?”
“你可以那么去理解。……褚俊,你……那次是存心要他的命的,对不对?”
这一次,车被一个猛刹车给定在了路边。
“那个案子被封锁得很好,可我还是可以查到些什么,因为我在警局里也是有朋友的。”杜明明转过身对着脸色发白的褚俊。“局长不知情的,对不?你那么做,是要救……救那个男孩吗?他现在……杀人了吗?”
“我不知道,我想……如果还来得及,在事情发生前阻止,这不是你一直说的吗?减少受害者,在事情变得更糟之前就阻止它,我……其实很早就认同这一点的。你知道作为一名警察,我们总是在太晚的时候才遇到受害者,那个时候,往往已经来不及,不好的事情,不该发生的事情,都已经发生。不管你经历多少次,那都不会是愉快的回忆,太多的悲伤,太多的无奈,而你,必须保持镇定。”
“看来,吃饭的时候要分心了。”杜明明拍了下褚俊的肩膀。“我要知道全部的事情。”
“好,我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你要保证,你会保密。”
“我保证。”
其实在夏程巍和杜明明的那几次短暂的通话里,杜明明也猜了个大概。那个跟去现场的法医是自己的一个好朋友,那个神经科专家还给自己的专业提供过不小的帮助,毕竟心理学和神经学等医学都有着紧密的联系。我们所有的感情和行为都与我们这副独有的身体息息相关。
Sophie:感谢CBS的剧集“Criminal Minds”,这节里俺从中借用了不少信息。O(∩_∩)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