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公英少年》江千苏

2、第二章

　　那天回家后的苏叶，第一次认认真真地坐在书桌前背书，跟着网上的视频解看解析。她是那么极度地渴望自己可以考上景明市的学校，和陆川柏一起。

　　文科内容绕口难记，背完又忘，再背又忘，她就一遍复一遍地背。可带了些难度的数学题，即便她看懂了视频里老师的讲解，再回到自己的资料上，仍旧一知半解。有一点思绪，但也仅仅只是一点。

　　那一点，任凭她如何冥思苦想都想不通。

　　有人说，逼急了，什么事情都能做得出来。

　　可就算是有把刀架在她脖子上，数学题也解不出来。

　　焦灼、渴望、挣扎后的无力、沮丧颓废，是发现数学题解不出来的感受，也是这个时候，她真切地体会到，她和陆川柏之间隔着的鸿沟如此遥远巨大。

　　她一直学到被苏母叫出去，客厅狭小的沙发上坐着两个人，一个很是好看的阿姨，身边坐着个看起来和她一般大的少年。

　　苏叶攥着手指一言不发，被笑吟吟的苏母揪了一把，“楼上新搬来的徐阿姨一家，这是徐惊杉比你大一岁，成绩在原来的学校可是第一名，马上转到你们学校。”

　　苏叶礼貌地向两人打了声招呼，便打算回房间背书。却被苏母推了一把，咬牙切齿对她维持着面上的笑容：“就你那登不得台面的成绩，背了也没用，要是没哑巴，就陪阿姨和惊杉哥哥聊聊天。”

　　话音落下，她敏感地察觉到徐母看她的表情似乎变得有些微妙。

　　脸上，身上，都像是被火烤着刺辣，煎熬。

　　徐家母子离开前，苏母时不时便提起让苏叶找徐惊杉多学习学习，徐母便也客套地让她常去。

　　这句话，苏母当真了。

　　*

　　徐惊杉转到春和高中后的第一场月考，就占据了第一名的宝座，将那个班花挤到第三，陆川柏稳定发挥第二名。

　　苏母开始让她有不会的题拿去问徐惊杉，苏叶想起那晚如针扎火燎般的煎熬，推脱说徐惊杉加入了竞赛组，中午也没时间。苏母便背着她去询问徐惊杉，那个对谁都很温和的少年自然是应下了。

　　起先苏叶不肯，日日阳奉阴违，依旧和陆川柏一块溜出学校吃小摊。

　　陆川柏是榕雨市人，吃不了辣，苏叶嗜辣如命，她总要在小馄饨里加上一大勺辣椒酱。

　　那天他们照例去吃小馄饨，吃到一半时苏叶握着汤匙的手突然僵住，一动不敢动，陆川柏还以为出了什么事，紧张地手无足措。

　　末了，苏叶哭唧唧说道：“我的麻辣小馄饨都没吃到几口。”

　　最后陆川柏跑了一条街去给她买来了一包卫生棉，少年第一次买，从便利店出来的时候耳朵尖绯红绯红的，多看苏叶一眼，眼神就仿佛醉了酒似的飘忽不定。

　　那碗麻辣小馄饨也被他吃了，苏叶急得阻止，陆川柏不会吃辣，她给了不少辣椒酱。

　　少年却笑眯眯地端着碗躲开她的手，他的眼皮很薄，浅浅的一层，眼尾不宽但很均匀，笑起来时总透着几分桀骜张扬。

　　“我学着吃过一点辣。”

　　他当着苏叶的面，慢条斯理地用着她的汤匙吃下一颗颗小馄饨，辣得额头冒汗也不肯放下。

　　最后的最后，两人都像是辣上头了，脸颊泛着红。

　　路上有认识的同学好奇问苏叶，她只说热。没注意，少年闻言悄悄瞄了她一眼，又飞快垂下长睫。

　　但苏母很快知道了苏叶没去找徐惊杉的事情。

　　事情败露那天，她狠狠给了苏叶清脆的一巴掌。她的声音不如徐母那般温柔似水，尖利刺耳：“贱丫头！你是不是要气死我？我舔着脸去找别人教你，你在干什么？你放着现成的学霸不问，自己每天背背背有什么用？就凭你也能考个好学校？家里的兄弟姐妹无一不是好大学，高学历，你能不能给我争口气？！早知道你这么没出息，我当初怎么不掐死你才好！”

　　苏叶眼眶红红的反驳：“那我可以去问陆川柏。”

　　“你总和小柏一起，可你这么差劲，在他妈面前你抬得起头吗？你不嫌丢人，我嫌！你知不知道他妈多难缠，你不争口气，我在他妈面前都抬不起头。小柏不嫌弃你笨，那是他人好！”

　　那天，苏母说了很多很多很难听的话，声音大得走廊里的声控灯都亮了。

　　苏叶被关到门外反省。声控灯熄灭，她的世界也一片黑暗。

　　屋内苏母难听的言语仍然隐隐钻出来，苏叶心一横，像只蝴蝶飞快地冲出这栋压抑的楼房。

　　她垂着头在附近的公园走了好几圈，闷热难耐。最后一圈时撞到了人，她闷声道歉，那人反倒抓着她的手不放。

　　一抬头，是陆川柏。

　　少年微微俯下身，盯着瞧了几秒她湿润的眼睫，原本扬起的唇角渐渐垂下来。他抿唇，眉眼担忧：“阿叶，谁欺负你了？”

　　苏叶下意识地不想让陆川柏知道那些糟糕阴暗的事情，胡乱扯了个理由：“太热了。”

　　她白皙光洁的额头上确实有汗，何况对于她的话，陆川柏从来深信不疑。

　　“等我一下。”

　　再回来时，他手上多了两个巧克力味的圆筒冰淇凌，还有身旁的单车。

　　他把圆筒外面的包装纸撕下一圈，递给苏叶，言语间是掩藏不住的骄傲：“本来是打算明天直接给你一个惊喜的，喏，咱俩每次走回家不是比较热么，我就买了辆车。阿叶你看，后座都安好了！”

　　少年的黑发迎风摇摆，身上是好闻的清冽松柏味。

　　苏叶咬着唇，望向少年狼狗似的等待着夸奖的笑颜，鬼使神差地竟上前抱住了他。

　　少年的身体明显僵住，他举着冰淇凌手无足措，半晌才放下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背，“怎么了？”

　　苏叶憋了一晚上的眼泪，在这一刻夺眶而出。

　　......

　　那天回去之后，苏母也因为苏叶的反驳堵着一口气，放话要么去找徐惊杉学习请教，要么别认她这个妈妈。

　　苏叶在家门僵站了许久。

　　第二天。

　　第三天。

　　第四天。

　　年级里开始暗暗流传她和徐惊杉的绯闻，连带着那位找过陆川柏的班花，三人成了他们口中的三角恋。

　　据说，班花喜欢徐惊杉。

　　苏叶不关心这些，她像机器人，顺从毫无生机地听从苏母的话偶尔带牛奶零食给徐惊杉，徐惊杉也会回些其他的。但是她会把自己的那份，送给陆川柏。

　　只有和陆川柏待在一块时，她才感觉自己又活了过来。

　　“阿叶，”快要上课时，苏叶跟陆川柏说再见，却被他喊住，少年神色紧张发白：“你喜欢徐惊杉吗？”

　　苏叶从不在他面前提起徐惊杉，闻言像是被吓到了，慌乱地拼命摇头，“不喜欢。”

　　少年唇角越发抿得用力，又问：“那你为什么总.....和他在一起。”

　　苏叶哑声了。

　　这个问题她不知道要怎么回答。说为了请教学习吗？那为什么不找陆川柏？说是苏母强制性要求的吗？那为什么要这样要求。

　　苏叶不想让陆川柏看到她那么糟糕，被剥去了所有自尊自重的样子，她没法回答。

　　她攥紧了手指，仰头看向松柏般挺立的少年，语气坚定：“我不喜欢他。我们不是说好了要一起考去景明的么？”

　　“我会的。”

　　我会好好学习，比从前任何时候都要努力，往上爬，我会和你考去景明的。

　　我会站在你身边。

　　陆川柏黢黑的眼眸微亮。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