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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若知此身在梦中〔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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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徒、徒何将军……”纪行非累的快要喘不过气来了——日行一百二十里,这是什么速度?这岂不是虐待人吗?而且自从潼关以来,已经好多天没有好好休息了,甚至刚吃完饭便要行军,搞得肚子里煞是难受啊。这还好说,问题是,自己为将这么多年,从来没有吃过这般苦头。自己尚且如此,可想而知,那些普通士兵,更是难受至极了。
“什么事?”为了和从后面赶上来的纪行非说话,徒何洛亭稍微放慢了一下。
“将军,这太快了,要受、受不了了……”
“兵贵神速,这已经比我族的行军速度每日慢了二十里。我们必须早日赶到安阳切断敌军后路,不快怎么能行!”
纪行非心中不悦,那是你们鲜卑人才会如此哩——“可我们不是鲜卑人!”
“现在不是争论这个问题的时候。本帅军令如此,不服者斩!”
好啊,刚上任几天,就摆起副元帅的臭架子了……纪行非还想多说几句,对徒何洛亭冷嘲热讽一番,“徒何将军……”
“不必多说,再有异议,斩!”
纪行非硬生生将话吞了回去,“可是,步兵怎么办?”
这倒是个问题,徒何洛亭想了一想,“这样吧,纪将军与林艾让将军一起,带领四万步兵在后面以日行百里的速度前进,明日辰时在新乡取齐。”
“这……”
徒何洛亭一瞪眼,纪行非吓得不敢再多言,心里却是老大不情愿:哼,等着瞧吧,我绝不会让你好过的……
……
徒何洛亭望着窗外树枝上的残叶,有时会稀稀落落的被风吹下几片来。正如“蝉噪林愈静,鸟鸣山更幽”所说的那样,这偶尔的“动”,却乍显着恒久的“静”。可谁又知道徒何洛亭内心中的万分焦急?
良久,只听见轻轻的声音从他口中传出:“三天了……”像是对别人说,又像是自言自语。
三天,超过了约定的时间两天,还没有看见踪影,分明就是有意违抗将令。想到这里,徒何洛亭不禁握紧了腰下的佩剑。
“将军,徒何将军……”
“哦,何事?”
“林将军来了。”
“林艾让将军?……传!”
片刻,林艾让走入大厅中,徒何剑然站在中间,旁边是韩嗣承,两旁站着其他禆将。
“林将军,怎么只有你一人来到这里,纪将军呢?其他将士呢?”
“哎,将军啊,我们紧赶慢赶,也赶不了这么快啊——”
“我问你其他人呢?”不必说什么理由,别人究竟在哪?
“他们……他们还在路上。”林艾让不敢看徒何洛亭如冰剑般的双眸,自己也很清楚即使是自己也比规定的时间晚了太多……
“……”大厅之上静了好一会,这才听到徒何洛亭说,“林艾让将军,你可知罪?”
“我、我……”林艾让有心顶嘴,却又找不着什么理由。
“你延误时日,又弃军而行,当重杖二百。”
“将军饶过我吧!将军看在我提早赶来报信的份上,就饶过我这一回吧,将军,我们实在赶不及啊……”其实,林艾让本来还觉得自己提早来报信,非但无过,还有功呢。他回想起前日和纪行非的争论:
“纪将军,这样不好吧,咱们便是当天到不了,但只要尽力,徒何将军也不会加罪于我们,可是现在这样有意拖延,只怕说不过去吧……”
“林将军,我不是说什么,他徒何洛亭也太过分了!咱们为将这么多年,都知道‘爱兵如子’这句话,日行百里,这岂不是要把将士们累死吗?咱们有马的还好说,可是徒步行走的人怎么办?本来紧赶一下也并非不可以,可是最气人的,他不过一个刚出茅庐的娃娃,居然摆起臭架子来了,他以为他是谁!哼,不就是皇上的义弟吗,有什么了不起!”
“唉……”林艾让也知道日行百里对于从来都没如此行军的义池军来说,是太快了点,何况自己本也对徒何洛亭的高高在上有些反感,但他也并不想违抗将令,于是想了个折衷的办法,“纪将军,要不这样,我先走一步去报信,就说大家走不了这么快,也算提前通知他一声了,免得他抓住我们这点不放。”
就是这样,林艾让才提前赶来报信。现在一听徒何洛亭居然要罚自己重杖二百,虽然对于身为武将的自己来说,无性命之忧,但也是十分受罪的。何况,自己提前来报信,也是出于好意,居然还要受罚,除了委屈之外,别有一番恼怒。
但徒何洛亭连看都不看他一眼,军令如山,看样子毫无挽回的可能。
“徒何将军,我们实在赶不及啊,我提前来报信,你反而打我,你、你太不讲理了!”
“林将军前来报信,自是好的,但你们拖延时日,不听从将令,实难饶恕!岂不知你们耽误一天,就有可能会影响整个战局。你们纵然不肯服我,却不能置大成成败于不顾吧!”
这时一直在旁边怒火中烧的韩嗣承实在忍不住,站出来抱拳当胸:“徒何将军,韩某不敢请你看我薄面,但我们从未走过日行百里的速度也是事实,将军一上来就要求我们走这么快,确实有些为难。而林将军前来报信,并无不对之处,便是延时,也可将功抵过了,何况萧将军主力现在只怕也刚到洛阳,未必有什么战事,所以,还望将军开恩!”
随后又站起来好几个将军。
徒何洛亭冷笑了两声:“未必,也许洛阳那里现在已然开仗了……但我现在执意重罚林艾让,你们怕也不服。既是如此,先打一百杖,另外一百杖记下,等将来再打。”
见韩嗣承还想说什么,徒何洛亭一个坚决的手势:“我意已决,今日只打林艾让一百重杖,已经很是开恩了,不得再请。”
于是林艾让被拖了出去,不一会,大厅中便听到了林艾让的惨叫。韩嗣承一路随徒何洛亭赶来,心里也是老大不高兴,现在看到多年老友林艾让被打,物伤其类,心里更是憋了一团怒火。
“韩将军。”
韩嗣承压住火气上前施礼,“徒何将军有何吩咐?”
“命你率五千骑兵赶往洛阳,途中要不断打探消息,若是尚未开战,则暂时屯兵孟津;如若开战,就……”说到这里,徒何洛亭叹了口气,“如果已经晚了或是刚开战,你就全力帮助萧将军御敌吧。”
韩嗣承觉得让自己去萧剑然那里助战,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所以看了一眼徒何洛亭,便一拱手:“是。”然后大步流星出帐了。
第二天,纪行非终于率领着四万步兵赶到了新乡。
“你可知罪?”
“末将何罪之有?”
“你故意拖延时日,还敢说不知罪?”
“将军,那天我就没说完,你不觉得你太过分了吗?我们跟着你紧赶慢赶已经赶了好多天,你不说让我们休息一下,虽说让我们随后赶到,可是只比骑兵晚一天,这又有什么区别呢?……”纪行非越说越激动,竟至于滔滔不绝的说个没完,全然忘记了礼数,也全然没有注意到旁边趴在桌上冲他使眼色的林艾让。
“啪”的一声,徒何洛亭猛的一拍桌子,大厅上顿时鸦雀无声。
“纪行非,过分的不是我,是你,纵然次日赶不到,但加紧行军,也决不至于晚三天!这只能说明你是有意如此,你非但不检讨自己,反而在大厅之上大放厥词,如此,我也绝不会饶你了——来人啊,将纪行非推出去斩首!”
纪行非闻听此言,不免有些害怕,他万没想到徒何洛亭居然敢杀自己,无论如何,自己都是萧剑然手下爱将,便是偶有不是,也不至于死啊。所以一时间有些变色,“你,你敢杀我?”
“我为义池军副元帅,令出必行,你既不听命,我便有权处置。”
“徒何洛亭,我是来晚了,可是罪也不至于死啊,你居然杀我,分明是公报私仇……”
“我与你何来私仇?我知你对我不满,但你因此而置国家大事于不顾,难道就问心无愧吗?因私废公的究竟为谁?”
一句话问的纪行非无话可说,现在实实在在的是一种恐惧感。
“将军,饶我这次吧,我再也不敢了……我,我没想到……”
“你为将多年,本该想到。不必多说了,左右——”
这时纪行非真的很害怕,不禁大叫着哀求起来,又看了看两旁的将军们,希望他们能为自己求情。但是这时分量最重的韩嗣承已经带兵去了洛阳,林艾让自己便挨了一百军杖,哪里还有力气求情。众将军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毕竟人命关天,何况又是军中一位大将,所以犹豫片刻,还是站出来几人——他们刚一站起,徒何洛亭便说:“不必求情了。纪行非非但违抗军令,而且当众顶撞本帅,便是到萧将军那里,也断不容情!”
林艾让摇着头看着纪得非,多年老友惟有以泪相对……
不一会儿,纪行非的人头送上来,徒何洛亭过目后,一挥手便让他们下去了。但徒何洛亭神色凝重,仿佛还在等着什么……
众人不知道将要发生什么事情,也只好陪着静待。
“报——”
从远而近的声音打破了这种平静,徒何洛亭立刻起身,急切的询问来报消息的人:“可有消息?”
“将军,洛阳似尚未开战。”
“那敌人可有什么动静?”
“敌军在离虎牢二百里的地方停了一下,有一队似乎向南而去,除此之外,别无动静。”
“……”
徒何洛亭的脸色似乎没有了刚才的不安,众将刚刚稍有放心,只听徒何洛亭说:“林将军,你带伤率领四万步军退回潼关,路上小心追兵,潼关以东的战事,不必插手,只要固守住那里便可,限你在三日内到达。”
林艾让自己被打,故友又遭斩刑,虽然极度不满徒何洛亭,却也不敢违抗他的命令:“是。不过,将军您还有其他将士呢?”
徒何洛亭平静的回答道:“回救洛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