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消失的爱人（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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仓川看得入了迷，没注意身后何时覆上了层阴影：直到敏感的耳后传来一丝气息，年轻的医学生这才被惊动。
“啊？”她一下子回头，帽檐差点撞到了奥斯蒙的下颚骨。
他迅速若无其事地直起身，恢复了正常社交距离后，表示无事发生，而猎人便真不追问了。
……既然他不记得片刻之前，当年轻女孩背对着、又绾起头发显露出脖子时，会使他产生咬上去的强烈欲望————她当然也就忘了当那种地方被压抑的呼吸声侵扰时，竟如同一片羽毛能叫全身都不自禁地颤抖一样。
奥斯蒙说，今天原就定好了他的老师、劳伦斯先生回到伦敦并且来拜访他，那么现在画展也该看得差不多了。
仓川自是点头，两人离了画廊，面对面在马车里坐下。她不是专业侦探，所以就考虑起一些天马行空的办法。
有目击者却不肯说……她开始想到强迫，就如同电视剧演的那样吊起来打，当然这只是给自己在心里开的玩笑话。
然后目光顺其自然地，落在了对面的黑衣侦探身上。
“系统，吸血鬼能通过血液读取记忆对吧？”她这么想。
【没错】
这时候奥斯蒙察觉了她的目光，他正拿着一块怀表，若有所思地凝视里面。仓川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可惜她的角度见不到。
忽然他抬头看了面前人一眼：“如果我喝下这个画家的血……能不能看见他那一晚的景象？”
“这个，读取记忆……”她点了点头，“应该可以。”
于是奥斯蒙定下了采用非常规手段的决定，当然他本人一点也不期待：这是用在利用他自己的悲剧。
而猎人总不可能全靠别人，她自认为她该贡献些什么，因此她绞紧了五指，为之提出一个局促不安的建议：
“在那之前，喝一些我的血吧，免得画家出什么意外。”
一个理智的提议，獠牙与嗜血本能，对于缺乏成年吸血鬼引导的“新生儿”来说，根本就是前所未有的、压倒所有致幻药物的洪水猛兽：进的去就出不来。
————总要成为怪物才能找出怪物，这是侦探在接受现实时一并接受的认知，所以他没有推辞，或者说他实在很难推辞。
奥斯蒙含糊道：“回去再说吧。”
车厢里静了一阵，他忽然问：“仓川，你多大了？”
“十九岁。”
“等我们成功后，你作何打算呢？”
这个话题被他猝不及防提起———说实话，她更担心找不到目标会怎么样、以后奥斯蒙会怎么样，别的她没深思过：
“我，我应该是回二十一世纪？那些人能把我送来当然也能弄回去，我，就继续读书，医学生念完大学要五年，后面还有硕士博士……”
听者居然露出了微不可见的笑意（细数下来，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奥斯蒙真心地笑）：“也对啊，才十九岁，多么美好的年纪……我遇到西尔维娅时，她也……”
白月光的名字几乎在瞬间叫仓川把整颗心提了起来，她下意识地接了句：“也是十九岁？”
“不，二十岁。”
他将手里的怀表翻过来，这下仓川看清了嵌在里面的照片，黑白的女孩正巧笑倩兮，永远巧笑倩兮。
……遇到西尔维娅时，二十二岁、刚毕业的奥斯蒙刚进入苏格兰场实习，师从官方侦探戴维斯·劳伦斯先生。
等差不多步入正轨了，某天他协助侦查一起郊外谋杀案。
实习侦探去了，沿着一些痕迹寻到了附近的树林，在那里他发现了遇害夫妻幸存的女儿，彼时她躲在枯木和石头后面。
一个年轻女孩，眼睛泛红明显刚哭过，头发也乱蓬蓬的，有些破碎的裙角裹挟着枝叶和泥土，但还好她本身没事。奥斯蒙证明身份，伸手把她扶起来。她白皙细嫩的手上都被磨出了血泡。
奥斯蒙向她问询，她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他只当她是吓坏了又伤心过度，“安抚好当事人的心境”也是侦探工作的一部分————新手侦探头一次独当一面，总归无比上心：他想要让她好好地回忆起罪犯的相关，首先要让她从悲怆里恢复过来。
于是他考虑了一个无依无靠的年轻姑娘的难处，生活来源、安全保障、心理依靠……奥斯蒙问起她的其他家人，答曰“只有多年不曾来往的远房亲戚，记不得搬到哪里了”。
他又帮助她处理父母的后事，自然而然的，初到伦敦的她有不懂的事情，便也找他打听。
“其实……想过换一个名字，死里逃生后重新开始这段生命。”
父母的财物被洗劫一空，幸而她还有些随身的财物。典当了钱，她后对奥斯蒙问起租房的事情，两人便在同行的路上聊了起来。
“虽然要崭新，但我觉得‘西尔维娅’还是合适你……”奥斯蒙这么说，“‘森林里的女孩’。”
“那就这样吧，我是西尔维娅。”西尔维娅的脸上露出了笑容。
随后她向他讲述了歹徒的体貌，人数，也讲了父母拼死拖住他们后她逃到树林里，歹徒追进来找她，这时候有神秘人引走了他们……
奥斯蒙自然对神秘人起了兴趣，但是西尔维娅只答不知道，光顾着逃跑和躲藏的受害人不敢露脸去看，嗡嗡作响的头脑也使她无法听清。
————每年悬而未决的迷案不计其数，更何况死者无权无势，又牵扯着私人恩怨，总归破不了也掀不起浪。
而奥斯蒙好人做到底：年轻女孩独居被认为是不安全的，况且供出租的空房也就那么点。
一些巧合与一些善意的作用下，西尔维娅在伦敦北部本维尔顿的公寓落脚，与侦探比邻而居。
成为邻居后，似乎点头问安成了例行的家常便饭。以前加班很晚了回去，住宅区黑洞洞的比夜空还要无光，现在却总是多亮着一盏灯，听说是晚睡的西尔维娅在看书。
————她在看什么呢？是画满了眼花缭乱的时装图样的女性杂志吗？是家政专家写给少女和少妇的教科书吗？还是狂欢滥觞的浪漫小说呢？奥斯蒙想起了她的眼睛，虽然深褐色不算瞩目，可是眼里神态并不像画里的女子那般羞涩躲闪：素来目光炯炯，这样就使得西尔维娅小姐的眼睛总是亮晶晶的。
没几天这个不经意的小疑问便有了解答，原来是奥斯蒙碰见西尔维娅向隔壁寡居的老太太询问起“厨灶的毛病”：一个新安家的小姐对于家具的故障束手无策，再正常不过了。
奥斯蒙当机立断给她说交给他，还问既然这点问题有两天了，怎么这才说。
“我自己没有修好，我以为修得好。而且杜威先生也不像有空……”
这下子奥斯蒙进到了独居的女孩子家，厨房设施的困境简直太正常了，因为这一带不那么高档，他自己的也出过好几次问题。
“谢谢……”
他看见了桌子上摊开了书，旁边还摆放着几本，都很厚，以及精细的笔记摘抄，封皮是“解剖……”？
“这些是医书？”
西尔维娅不好意思地解释：她以前其实大多数时间里，都跟着叔婶在国外生活……叔父是医生，她既是晚辈又是学生和助手，直到他去世才回到父母身边。
“我需要工作。”她说，医学院好像没有女学生，而且她也没那么多财力和精力再去修读，药剂师也别想，她这几天查了“女人能做”的工作，发现她无法当上女雇员（总占比不到7%），而做女工人的健康损失太大很可能得不偿失(收入低、绝大部分有肺病)：说到底还是要自己的一技之长发挥作用。
然后，西尔维娅告诉他一个惊世骇俗的想法：她于这个摸索过程中，了解到了一个助产士组织“圣赖孟多·农纳都”【1】，她要去做助产士。
“产科学也是医学的一种。”她这么说着，“许多妇女本来不会死去，如果为她们接生的人有专业基础……”
奥斯蒙做梦也想不到她居然在考虑这些，作为侦探，他下意识的反应也不是说教，而是担忧：“可是助产士活跃在东区，那里治安很可怕。”
西尔维娅就笑了：“我还以为你会觉得我不可理喻呢，昨天我才问过了农纳都的修女，她告诉我这不单单是我有知识、通过考核便行，助产士需要面对无数人的误解和非议，但她们是‘东区妇女为数不多可以指望’的助产士————我觉得，既然能救人，那也算完成自己学医的初衷了。”
奥斯蒙看着她纤弱的身体，认真地讲起来东区的混乱，她就谈起了她见过的疾病，医生的本心，以及生命的可贵，这时候侦探就发现他说不下去了：他当侦探的初衷也不是为了功成名就，而是为了救助可怜的人。
那天的最后，西尔维娅给他做了一盘从未见过的点心，作为帮忙的答谢。奥斯蒙不知不觉吃完了，然后他告诉她：“让我陪你去。”
于是他陪同拜访了助产士的组织农纳都，结果那些女人说这是“女人的世界”，只让西尔维娅一人进去，当然，她得到了认可。
自学完相关课程并通过考试，对聪明的西尔维娅是很快的事，转眼间她已经开始跟着有经验的助产士在东区走街串巷了。
奥斯蒙当时被老师安排负责些东区的事情，这便常常和她同行————本来农纳都的人在夜里会包车送她回来，这下子就只笑着把西尔维娅推过去：“你们顺道吧！”
于是夜深人静，两人沿着泰晤士河并肩成了家常便饭。西尔维娅还在实习，奥斯蒙也没彻底出师，他们就谈起一天的事情，一个说东区又发生了多少起命案，一个讲贫民窟的卫生状况有多可怜，说到最后两人都叹了口气，纷纷将一天的疲倦和心累丢进河水的浅吟低唱中了。
这时候会有难得的月光，奥斯蒙低头去看身边的女孩，她的皮肤几乎变成了玉白色，夜风把她脸上的碎发吹开，他就疑惑：以前怎么没注意她眼睛下面有很小的雀斑？而且……显得可爱呢？
————这并非一见钟情的故事，西尔维娅的面容从不是阿芙洛狄忒，但是当她说起难产的妇女而流泪，同时紧紧抱住散发着药物味道的工具包，并咬住了下唇的模样，却真叫他看见了另一纬度上的美神。
然而，彻底让侦探这位的爱情上的恺撒大将成功地渡过了鲁比孔，是要在大半年后的仲夏了————1888年夏末已经笼罩在了阴云当中。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消失的爱人（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