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夭记》撒空空变树霖

59、山顶

　　“慕容，”桃夭在他耳边轻声道：“不论是这辈子，还是下辈子，我都只做你慕容逸风的妻子。”

　　慕容逸风抚摸着桃夭的头发，看着自己手指在黑发间穿梭，微微地叹息着。

　　“慕容，”桃夭问道：“你不开心吗？”

　　“开心，很开心。”慕容逸风在她头顶亲吻了下：“只是我明白，当你说完这句话后，便要离开了。我就要看着我的未婚妻被逼着去到别人身边，而自己，却无能为力。”

　　“慕容，只要我们知道彼此的心意，那么即使分别两地，也是快乐的不是吗？”桃夭的手，抓紧了慕容逸风的衣服：“我爹娘之间，参杂了太多的血腥与仇恨，所以他们无法在一起。慕容，我不想像他们那样，我想和你平平淡淡地生活下去，所以现在，我必须入宫。”

　　“但是他是那么深不可测的一个人。”慕容逸风担忧：“桃夭，你会有危险的。”

　　“我会照顾好自己。”桃夭退后一步，看着慕容逸风的眼睛，在此刻，他们看透了彼此：“慕容，答应我，和九霄一起离开。”

　　慕容逸风深深地看着她，良久，终于松开手：“桃夭，我一定会救出你的。”

　　桃夭忽然踮起脚尖，在慕容逸风的脸颊上吻了一下。那水润的唇，带着微微的凉。

　　当慕容逸风反应过来时，桃夭已经义无反顾地骑上了马，跟着苍青，向皇宫，向那座寂寞的建筑走去。

　　寒离依旧在寒净殿中等待着桃夭，当看见她踏入殿中时，他微笑了：“我知道你会回来的。”

　　桃夭看着他：“你也知道我不是自愿的。”

　　寒离缓步走近桃夭，在她面前站定，接着慢慢伸手，拿起她的一缕发，放在鼻端，轻嗅着。

　　他喜欢这么做，只有这样，他才能确定桃夭就在自己身边。

　　“慢慢地，”他说：“你就会改变自己的心意。”

　　“不可能，”桃夭回答得斩钉截铁：“寒离，我的心，已经不在这里了。”

　　“是吗？”寒离轻笑：“你是指，慕容逸风已经带走了你的心。”

　　“是的。”桃夭彻底将话挑明：“我是慕容的未婚妻，我喜欢的人，是他。”

　　寒离缓缓摇头：“桃夭，你错了，你是未来的皇后。”

　　“不会。”桃夭坚定地看向他：“这件事永远不会发生。”

　　寒离的手，握紧了桃夭的发，那么大的力气，像是要将其折断：“知道吗？你的固执，总有一天会让我伤害你。”

　　“你已经在伤害我了。”桃夭指出。

　　“桃夭，”寒离放柔了声音：“舅舅已经过世了，在这个世间，能保护你的人只有我。我会照顾你，保护你，爱你，给你想要的一切。你唯一要做的，就是留下来，答应我，留下来。”

　　“可我不喜欢这里。”桃夭道：“我和你不一样，离开了这里，我才会自由，才能正常呼吸。”

　　“你会喜欢的。”寒离道：“那些妃嫔不都是从宫外进来的吗，她们也同样习惯了。”

　　“就像你母后那样吗？”桃夭平静地说道：“难道你想让我变成你母后那样的女人吗？”

　　寒离静默了，但他的手，没有放开桃夭。

　　两人站在大殿中央，保持着这样的姿势。

　　很久很久之后，寒离道：“那么，我在皇宫外给你另外建一座宫殿，就我们两个人住在里面，好吗？”

　　桃夭摇头：“不可能。”

　　“为什么？”寒离问：“我们在竹林共同生活的那段时间，不是很快乐吗？”

　　“不一样，不一样了。”桃夭垂下眼睛：“那时，你是寒离，但现在，你是皇上。”

　　寒离放开了她，慢慢走到窗户前，阳光透过窗棂在他脸上投下深浅不一的阴影。

　　“看来，你是不会自愿待在我身边的。”他说。

　　“寒离。”桃夭看着他：“放了我，那么我们就还是朋友。”

　　寒离背对着她站立着，在那一刻，他的身影，染上了一层孱弱。

　　但紧接着，他开始低低地笑了起来，一直笑了许久。等停下来时，他道：“我从没想过和你成为朋友……你应该是我的妻子。”

　　桃夭垂下头：“那是无法实现的……寒离，放了我吧。”

　　寒离转身，直直地看着她：“桃夭，一个冷了太久的人，面对好不容易才接触到的温暖，怎么可能放手呢？”

　　他的眼睛，在阴暗中泛着危险的光。

　　夜色溶溶，清风阵阵。

　　慕容逸风坐在山顶上，怅望星空，那片幽静的深蓝，飘渺而空灵。

　　他从怀中取出那只瓷哨子，安静地对着京都的方向吹着，仿佛想用风带去自己的思念。

　　已经三天了，他们离开京都已经整整三天。

　　一路上，慕容逸风脑海中想的全是桃夭。她依旧待在皇宫，被囚禁在那人身边，没有任何消息。

　　正在发呆，身边却响起了九霄的声音：“你在干什么？”

　　“我在想，桃夭会不会有危险呢？”慕容逸风问。

　　“你应该相信她的。”九霄劝道：“桃夭是个很机警的人。”

　　“但她面对的，却是皇上，是世间拥有最高权力的人。”慕容逸风微微的叹息声被风卷走。

　　“你们面对的，都是同一个敌人。”九霄重重拍了下他的肩膀：“既然你没有退缩，那么桃夭也不会轻易放弃的。”

　　“是啊。”慕容逸风喃喃道：“桃夭确实是不认输的一个人。”

　　“放心吧，熬过这一劫，你们会在一起的。”九霄安慰道。

　　“那么你呢？”慕容逸风问：“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在某个时间之后，我会消失。”九霄看着脚下深不可测的山谷，道：“我会用另一个身份，到处游历，过自己喜欢的生活。”

　　“你愿意放弃这一切？兵权，财富，地位？”慕容逸风问。

　　“你和我都知道，这些东西虽然很诱人，但享受它们的同时，你的心，就已经被禁锢了，永远都不可能再快乐。”九霄将剑横放在自己膝上。

　　“这把剑有什么意义吗？”慕容逸风好奇：“我看你总是很宝贝它。”

　　“它是我十八岁生辰时义父送给我的礼物。”九霄轻轻地抚摸着剑柄：“义父说，希望我能用这把剑，保护好桃夭。”

　　“有兴趣讲讲你的故事吗？”慕容逸风问。

　　山顶的风很大，将他们的衣衫吹得哗哗作响。在一阵沉默后，九霄开口了：“我是个孤儿，无父无母，从记事起便开始在街上流浪。为了活下去，我吃别人倒在街上的剩饭，甚至跟狗抢食。有一次，我两天都没找到东西吃，胃里像是有只手在抓挠一样，实在是饿得不行，便偷了一个馒头，但运气不好，被摊主抓到。那个人揪住我的头发，使劲地用脚踹我的身体。我躺在地上，痛得痉挛，我感觉得到，血从我嘴中溢出，还听见了肋骨被折断的声响。就在我以为将要死去的时候，路过的义父看见了这一切，他阻止了摊主的暴行，并将我救回王府，悉心地照顾我，并且教我武功。义父从来都坦诚自己并不是什么好人，他说救我，教我武功，都是有目的的，是为了让我长大后保护他的女儿。我曾问他，为什么要选择我，他说当看见我的那一眼，他便知道，我是那个他甘愿相信的人。听见他的话，我没有怎么失望，反而很轻松，因为这样一来，我便不会欠任何人的感情。但相处时间越长，我发觉他并不是那么无情的一个人。他会在我生病时，像个慈父般守在身边，整夜照顾我……那种感觉，真的很温暖。”

　　“律王爷这些年究竟过得怎么样？”慕容逸风问。

　　“不太好。”九霄回忆道：“我从来没见过他的笑容，很多时候，他都是将自己独自锁在书房画画，画的全是一个女人站在桃花树下的情景。很多年后，我才知道，那便是桃夭的娘。他一直在打探着桃夭的消息，但他却无法去和她们母女相认。终于有一天，桃夭母亲的死讯传来，听见这个消息后，他在湖中的凉亭上站了一夜，一动不动。就是从那天起，我发觉，他的生命已经流逝了大半。他之所以活着，便是为了保护桃夭，确保她不被太后发现。没想到，桃夭在哑姑去世后，便出来寻找他。义父一直在暗中关注着，他不想阻止，他认为一切都是注定的。终于，你们还是找到了京都，找到了他。义父等到了这解脱的一天，所以，在把一切计划好之后，他选择了离开。”

　　闻言，慕容逸风怅然道：“他不是个坏人，但当初，为什么会下手

　　杀害桃夭母女呢？”

　　“因为他以为自己爱权力胜过一切。”九霄了然：“但之后他才明白自己错了，不过，一切都晚了。”

　　慕容逸风喃喃道：“错了开始，便什么都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