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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5、惊变 ...

  •   艳红把弓拉满,一箭朝卡尔射去,长箭呜呜,径直飞过卡尔头顶,没入赵军一军官腿上。军官“诶呀”一声大喊,刚举起的长弓脱落手掌,捂着腿滚下马来,正滚在何将军马前,哀号不止。

      何将军忙勒马,避开地上人,惊怒大喝:“魏国这是什么意思?”

      艳红捋了捋皮甲,遥遥抱了拳头,大喊:“墨家众人乃是我魏国的客人,多谢赵国一路相护送来,如今已经到了邺城周遭,贵客入了魏境,便不再劳烦将军相送了。”

      何将军眯起眼睛,望着艳红。两队人马相隔较远,他只能看见百十个红色的模糊。

      越过墨家一行,隔着扑塑的东风,何将军忽而笑了,道:

      “把钜子从邯郸一路相送到这,众士兵也送得乏了,欲得少歇,就在这里扎营吧。老夫厚着脸皮向魏军讨些酒肉,莫嫌我们叨扰。”

      艳红道:“不是我们吝惜,赵魏虽然现在盟约,但毕竟之前两国打过仗,国事又复杂,军队问题一向敏锐,实在不能让赵军越境,还请体谅。”

      何将军道:“诶,赵魏是亲如一家的兄弟,只是那些酒食又何妨?”

      艳红一扬眉头,道:“毕竟是会盟的敏感时期,赵侯还在魏境,将军还是小心行事为好啊。”

      何将军绷紧嘴角,望着卡尔一行人,直咬后槽牙。

      艳红招手,命人把墨家一行人带了。卡尔几人惊怒,不愿走,魏军几十人半簇半挟着把他们带入魏军。

      艳红左右瞧了瞧几个人,看卡尔白白净净和墨家其他几个肤色黝黑,膀阔腰圆的很不一样,多瞧了几眼,师兄们不动声色地把卡尔围在中间,小心盯着魏军。

      艳红这才对远远的赵军道:“不过,既然是都是兄弟——”她命令,“去,给赵国的兄弟那些酒肉。”

      兵卒搬了酒肉送到赵军面前。赵军追赶了一上午,此刻都饥了渴了,可何将军不下令,谁也不敢动,只能眼巴巴望着。何将军冷冷地看着那两个魏国士兵,那两个魏国士兵也笑意盎然地望着他。

      一个冷冷地俯瞰,两个笑嘻嘻地抬头,僵持片刻,何将军命底下人接了酒肉,扶了伤兵,赵军退了。

      艳红望着赵军远了,长长地舒了口气,背也挺得没那么直了。

      两个魏兵回来,还笑嘻嘻的,朝她竖大拇指。

      “居然就这么把赵军唬住了,真不愧是什长!”艳红羞赧一笑。

      她下了马,叫人把水和肉拿给墨家几个吃。

      她说:“稍微吃点吧,压压惊,稍作休息马上就走。”

      她的态度很友好,墨家几人对她印象都很不错,但仍然不敢应,互相望了望又看卡尔。

      卡尔不说话,摸着袖子破碎的边缘,把嘴角绷得很紧。

      艳红只把酒肉放在他们面前,又去看军卒。墨家几人一路逃亡,几日没有好好吃过东西,此时确实不能不吃了,沉默地吃了酒肉,吃时也不忘机敏地打量四周。

      却见魏军一半都在牵马,一半在拆稻草人。牵马每个人都牵了七八匹马,马上拴着草人,各个套好皮甲,远远地看,只觉得是一只百十人的队伍,竟然看不出怪异来。现在距离近了,仔细一瞧,左右不过是二十几个人而已,若是刚刚和赵军真的打起来,还真不一定胜负。

      收了草人,把马草铺到马车上,艳红又叫众人脱下盔甲,都换上粗布短打,把刀、戈、矛一类的武器藏在干草下,换了衣服装扮成马夫模样。

      她一面系着衣衫,一面走到众墨家面前,说了一声得罪,把几人绑了,用布塞了口,又用布条束住,绑着手拴在马后。

      几人牵着马,带着墨家几人往邺城走。

      走了□□里路,听见不剌剌的声音,许多骑着马的人从后面追了过来,他们没打旗,全都穿着黑衣衫,虽然看不出身份,可气度非凡是一望就知道的。

      艳红带着众人往一旁避了。黑衣服的人觑将他们一眼,识得是养马的,随意收回目光,只催马往北赶。

      马蹄掀起的黄土飞得极高,艳红掩着鼻子,望着黑衣的背景眯了眯眼睛。

      她道:“快走,邺城就不远了。”

      却说那黑衣服急行的人,就是卡尔等得心焦的秦伯嬴渠梁。可惜嬴渠梁从未在玩家面前露过面,卡尔不知他长什么样,嬴渠梁更不知道他要找的墨家钜子长什么样,竟然就这样错过了。

      嬴渠梁快快地往北面赶,一路挥鞭,马儿飞快马上就要过了魏国进入赵国境内,勒了马,转了转,问:“就在这等吗?”

      身后人都附和:“听国君的。”

      嬴渠梁望着北面的黄沙,摇摇头,“再往北走走。”

      一行人又往北走了十几里,马上就要到了赵国的实际领土了,秦伯勒马,说:“就在这等吧。”

      众人都说好。秦伯又往北望,半晌,道:“不,还是再往北走走。”

      身后人道:“再往北就要被赵国发现了。”

      秦伯踱着马,慢慢地在原地转悠,忽然一皱鼻子问:“什么味道。”

      众人也嗅,闻了半天说:“似是血味。”

      嬴渠梁低下头,仔细在地上找了找。红色的血液平摊在黄色的土地上,像白纸中间的一块斑,很轻易就被发现了。嬴渠梁下马,探了探那泊血,还热着,周遭还有拖痕。

      他“啊呀”一声,惊道:“我们怕是来晚了!”

      “什么?”众人下马,围着那摊血仔细看,又看周遭痕迹,分析道:“看!这边也有马蹄印,应该不是被赵军带走了,而是被魏军带走了。”

      嬴渠梁猛地想起那一行养马的,狠狠地拍了一下脑袋。

      “上马!”他立刻命令,“追!把钜子追回来!”

      但艳红一行人早已经钻入了邺城中,他们又如何追得到。

      望着邺城,嬴渠梁懊悔不已,心中充满了悔恨。

      “诶呀,诶呀,若我要是走得再快些!再早些到!”

      周围人劝他:“国君已经尽力,这是天不让墨家到秦国来。”

      嬴渠梁的悔恨没有一丝减轻,神情反倒更为忧虑凝重起来。

      嬴渠梁求贤若渴,秦国求贤若渴。自求贤令发布以来,不少人奔赴秦国,可人才毕竟难得,来的人小才小能有的,但能改变秦国积贫积弱现状的大才,能武装羸弱秦国的能人却是一个都没有。

      自从迪莉娅哪里听得墨家钜子向自己求救,他便放在了心上。左右确认迪莉娅不是在哄自己,又是心喜又是为难,秦国一场战事刚平,他才继位没多久,实在是不好直接向赵国发兵要人,此事实在难办。好在迪莉娅传话,说钜子自有办法逃离邯郸,只是赵军定然要追,请秦伯就近接应。

      嬴渠梁即刻出发,借着去洛邑的机会,借道魏国韩国,却在入了魏境后没有直奔洛阳而去,而是改道奔去东北,去邺城附近接墨家一行人。

      可现在他到了魏、赵边境,墨家人的踪影又在哪里呢?

      是被魏国带走了么?还是被赵国抓回去了?是逃到一半被抓走,还是压根没有逃出来。是他救人来迟了,还是根本没有这回事?

      信息太少,可能性太多。他想到钜子可能已经在邺城里了,想要离去,转念又想到万一钜子人还在往魏国赶呢,难道自己要让钜子失望嘛?行了许久什么都看不见,又不由得想莫非钜子还未逃出邯郸吗?

      仍抱着一丝希望,嬴渠梁带着人往北面走,寻找墨家的踪影。

      可时间越久,他便感到希望越加渺茫,忧虑一刻地增加,悔恨一刻刻地增加。

      跟着他的臣子小声地提醒:“国君,该去洛邑了。”

      他才猛地勒住马,想起来自己还要去洛邑朝会。

      他抿了抿嘴唇,不甘地发布命令:“走,去洛邑。”

      洛邑的朝会很是无聊。嬴渠梁对周王很是恭敬,但那种敬畏只是对于高身份者的礼仪,并不是真的对姬扁的尊敬。周室落寞许久,临行前他甚至不知道如今的周王是谁,叫什么名字,他实在是很难对姬家产生什么敬畏之心。

      倒是一直跟在姬扁身边的那个天师让他很感兴趣。

      见秦伯有兴趣,姬扁稍微也提起来了真正的笑容,为他介绍:“这是来自招摇山的沈天师。”

      招摇山是传说中的仙山,嬴渠梁对沈姜高看了一些。

      他人神情很是不耐,似乎都认定了沈姜是个骗子。沈姜完全不在乎,着了一身的白,白衣,白冠,白靴,只有头顶和鞋底有一抹得黑,还有洁白脸上的四道浓郁的黑色斜线,眉心点了一点朱砂,神色淡淡,恍若不染凡尘的神鹤。

      他人好看,祭祀起来的动作也好看,礼毕之后的宴上,秦伯与他攀谈,他的谈吐也极为优雅,而且学识渊博,说起当今时事也头头是道,屡有不凡见地。

      秦伯深深地为他折心,心中可惜,如此人物怎么会留在洛邑,姬家如今可没有让沈天师施展才能的余地。而他到秦国来,必定能成就一番大事。可怜我秦国,偌大一个国家,竟然也找不出一个大才能的人。好不容易要来一个钜子,却连面都没见到,真是可怜可叹。

      见他满脸都往下走,眉心沟壑越深,沈姜笑道:“让我为秦伯算一卦,可否?”

      秦伯惊喜,立刻答应了。

      沈姜装模作样伸出右手,用大拇指在其余四个手指关节上快速摁了一通。她本事随意瞎按,秦伯见了却“咦”了一声,问:“这是什么卜法,我也常占卜,主持祭祀的,怎么从没见过这般法子?”

      沈姜心中一惊,面色如常,收了手拢到袖子里道:“师门发明,只是图个方便的简单法子。”

      秦伯点点头,大为好奇,让沈姜算了。

      沈姜妆模作样地沉吟片刻,慢悠悠道:“秦伯在忧虑之事很快就会有转机。”

      “哦?”秦伯认真地听着。

      沈姜晃晃脑袋,指着天空,极为神秘道:“有颗星星要从东面来,落入秦国的领空了。”

      她在暗示商鞅,秦伯却一下想到了钜子。

      星星从北面落入秦国,那就不是钜子从赵国到秦国来嘛。

      可惜,可惜——哎!他居然把钜子错过了!

      注意到他俩这边窃窃私语,齐侯也端起酒来,豪爽地笑了两声,问:“不知道天师和秦伯在聊什么?”

      嬴渠梁回答:“天师在给我占卜。”

      “哦——”齐侯抿了口酒,用开玩笑的口吻道,“天师倒是和秦伯一见如故。”

      沈姜平静地回答:“秦伯面有福相,有兴中原之貌,我见之为天子心喜,不由得多聊了两句。”

      姬扁面色稍舒。

      齐侯哈哈笑:“这么说我是没有福相了?我也在洛邑好几日了,怎么不见天师也来给我算算命?”

      沈姜抬起脸来,装作端详的样子,一句“君有疾在腠里”差点脱口而出。她微笑道:“齐侯可有什么烦心事,我也可以帮您算上一算?”

      “烦心事?”齐侯心想,立刻想到他的一群官员,包括钟毅、公孙鞅、乐其几个一起在他这有名字的人突然离开了齐国。

      他假笑,道:“我能有什么烦心事,还是不请天师出手了。”

      沈姜微微勾勒下嘴角,举起杯子来,没忍住要装这个比:“还请齐侯,切莫讳疾忌医得为好。”

      齐侯搞不明白他忽然说这句话是何意,沈姜也没有解释的意思。

      秦伯散了席还心不在焉,他一想到钜子的事就心痛,在洛邑一连十几天都心神难安。本想着去野外打猎散散心,但王宫里的宫人都劝他:

      “去年起,安邑野外就来了一群怪人,甚是豪横不说还都是有点疯,不怕麻烦,不怕死,就怕无聊,成日到处惹事,秦伯还是就在城里转转吧。”

      嬴渠梁听了,只在洛邑城里转了两圈,觉得洛邑风景无聊,还不如在宫殿里待着。待这会盟终于结束,快马离开洛邑。

      过大梁时,本想进城休息休息,前行的人已经为秦伯一行人订好了逆旅,一想到魏侯讨厌,又不欲去了。

      底下人报:“魏侯和赵侯、韩侯还在逢泽呢?”

      嬴渠梁诧异:“居然这般久还不回?”

      近臣笑道:“魏侯这是和天子较劲呢,天子的房子一百间,他就非要一百二十间,天子朝会十五天,他便非要开够三十天不停歇。”

      嬴渠梁摇摇头,“罢了,魏侯和大梁都是这般奢靡,我看不过眼,还是不入城了。”一行人就在大梁城外的树林边扎了个营休息。

      嬴渠梁三更还未睡,忽然感到肚子里有些空,出了帐寻些吃的。正吃着,抬头看见满天星河。今日天气晴朗,银河像一条银色的带子,把黑夜松松地束了。星光闪烁,无数银点子挂在天上。

      不由得想起沈天师的话,——星星,从东面来到秦国——他复又想起钜子来,心里莫名燃起一点希望。

      魏侯在逢泽——他想——魏侯不在,如果钜子真的被魏军带走了,会被带到哪里呢?

      大梁!定然会转移到大梁!

      钜子就在距离自己这么近的地方!

      他心中热切,可激动了一会,又叹了口气。

      就算钜子真的在大梁,偌大一个大梁城,他何处去寻。大梁军备森严,它们一行不过三五十人,如何救得出来?

      正思虑间,守夜的将士来报:“国君,有人来见。”

      秦伯诧异,“有人来见?”他不可置信地望了望夜空。

      “是谁这么晚,来着荒郊野岭要来见我?”

      将士回答:“不知。只是二三十人,披了斗篷看不清脸,只说有要事要找国君。”

      秦伯抬头看了看星河,凝眉。他回大帐换了衣衫,坐了正位,请士兵带人进来。

      布料拖过地面,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帐帘掀开,几个男人走进来,为首一个白净的年轻人激动道:“秦伯!”

      “你是?”

      年轻人缓慢作揖,道:“我是墨家钜子。”

      “啊呀!”秦伯猛地跳起来,三步并做二步就跨到卡尔身边,携了他的手,不可思议地上下来回看。

      “你,你是钜子?”

      “是啊!”卡尔仰望着秦伯,眼眶湿润,“是我。就是我让迪莉娅给秦伯送得口信。”

      “可,可你是如何……”嬴渠梁喃喃,“莫非,你真是的从天上掉下来的星星吗?”

      卡尔摇头,“我们一行人离开邯郸,片刻不停往南走,但还是被赵军追上了,却遇到了魏国的军队。原来赵军一边追我们一边给魏国送了消息,请他们来夹击我们。”

      “如此,如此。”嬴渠梁点头,“确实万无一失。当日那扮作养马的二十人可就是魏军?”

      卡尔飞快点头,“把几个绑了手的人就是我们!”

      嬴渠梁“诶呀”一声,“我就说是如此!竟然与先生就那样失之交臂!”他又疑惑:“先生又是如何逃脱了魏军的控制的?”

      “没有。”卡尔摇摇头,“我不是逃出来的,是……是那个人带我来的。”

      他回过头,掀起的帘子外,二十个穿得漆黑的人,摇曳的营火给她们勾了一道金橙色的边,借着火光,秦伯看见了男人的模样。

      他没什么特别的地方,个头不高,样子不恶也不俊,但很可爱,温顺的脸上有股精神,让他看起来既好脾气又不至于木讷,脸色红扑扑的,线条不像军人和农汉常有的那样线条分明,反倒是极其流畅圆润。

      他抬起头,也望向秦伯,黝黑的眼睛,在黑夜里闪烁着一种极为倔强的光芒,并不锋利,但极为坚韧。

      那是一双母亲的眼睛,除了自己的孩子,没有人能让这双眼睛里的光芒熄灭。

      ——

      艳红为什么会带着卡尔来找秦伯,这事还得从当日骗过秦伯之后说起。

      卡尔被绑了手,又堵住嘴,心里极焦急。邺城的轮廓越来越清晰了,他已经能看见城墙上走动的人影,他心里知道,如果入了城,想要逃就难了,邺城也再没有一个慎秿来救他了。

      他脚步越慢,拖拉着不愿意靠近城门。艳红一面往后瞧,一面伸出手推了他一把,马儿恰好往前走了两步,卡尔往前猛地跌倒,下巴在地上磕了一下,眼睛霎时流出泪来,他看见自己的战斗系统被唤醒看,绿格子长条在他头顶飘着。他趴在地上晃晃脑袋,墨家绿名字的师兄围着他,艳红把他从地上拉起来,他扶着脑袋往艳红那边一望,顿时惊呆了。

      艳红头上居然是个绿名字,还很明显字体字号都不一样,显然是个玩家。

      他猛烈挣扎起来,眼睛里迸出怒火,用舌头顶住口中的布,呜呜直叫。

      艳红皱眉,推搡他快走。卡尔疯狂晃脑袋,终于把束住嘴的布顶开,噗的一声吐出塞在口腔中的布,呸了一声,大喊:“你踏马是玩家啊!”

      艳红一怔。她已经好久没有听到这个词,都快忘了那奇怪的山,奇怪的白发人,奇怪的言语。

      其他魏军眼睛一翻,往卡尔脑袋上恶狠狠摁了一下:“瞎说什么那?这是我们什长,可不是怎么怪人。”

      “不是,诶呀——你,”卡尔看了眼艳红头顶的名字,“顽皮的贝贝,我跟你交易,三千积分够吗?”

      艳红若有所思,问:“你认识唐雨吗?”

      “谁?”

      艳红失望地摇摇头,又推了她一把:“我不是什么玩家。走吧。”

      艳红带着一行人入了邺城,只待了一日,就再次上路,赶了五六日回了大梁。

      艳红把墨家押到大梁的军坊里,去庞涓交了任务,庞涓拍手大笑。

      “你还真把他们带回了!好!真不愧是你!”庞涓当即赏了她盆米还有布币。

      艳红得了钱,数了半天,请自己什里,跟她一起去接墨家的二十几个兄弟去大梁玩家开的饭店里吃饭。

      众人不好意思:“怎么能让什长坏钱?”

      艳红摇头:“你们与我一起去的,也该有赏才对,只是这钱实在不多,只能请你们吃一顿。”

      众人直喊:“够了,够了。”

      他们是群丘八,有农户出身,有犯人出身,有奴役出身,都是吃不饱饭的人。当兵也不过是饱一顿饿一顿,能吃上魏国的樊楼,他们一辈子没想过,更别说是大梁城里最贵最好的饭店。

      到了约定那天,众人都换上了新洗的衣衫,尽量拾到拾到。

      到了楼下,艳红见一楼热闹极了,糟乱不堪,不知道在热闹什么,便对小二道:“要二楼的包厢。”

      “诶呦。”小二道,“不赶巧,包厢满了,要不您大桌?”

      艳红问众人:“大桌行吗?”

      众人只会点头,等小二走去找桌子,赶紧凑到艳红身边小声问大桌是什么,包厢是什么。

      艳红解释了,众人道:“我们是什么东西,也配单独一个屋子,幸好坐了大桌,大桌合适。”

      艳红皱皱眉头,到底没说什么。

      小二领着他们到了在一楼边角暗处的一张大桌,现在正是饭点,人多得快挤出来了,也就别挑地了,众人围了坐。

      饭店的桌椅都是照着现代的样式做的,也就是说他们不能盘着,不能跪着,只能让双腿自然放下来坐到椅子上。艳红先坐了,几人才学着模样坐下。他们看菜单上画得花花绿绿的,什么都好吃,又不识字,只能用手指点这图,“这个”“那个”,点了一大桌,又要了好些酒。吃吃喝喝,大声谈笑混进周围嘈杂里好不欢乐。

      玩家的酒就算是不是蒸馏的,也都是过滤提纯过得,喝黄酒喝惯的那受得了这个,没两杯下肚众人便醉了。

      艳红身边丁大喝多了,便开始站起来脱衣裳,满口结巴,还有大声说话,说着说着趴在地上就要给艳红磕头,要谢谢艳红的救命之恩,他这个辈子给她当牛做马。艳红只乐,哈哈大笑着快扶他起来。

      “我要你给我做牛马做什么?”

      丁大晃晃悠悠,不知道该对着眼前八个艳红那个说话,大舌头道:“那,那我给什长当儿子……给您送终。”

      “我呸!我要是有你这么个儿子,我得操心死——你还不如给我当牛马呢!”

      艳红晃晃悠悠扶了这个,抬头一望,桌子上趴着几个,哭了几个,站起来打拳的起来,发懵的几个……反正是一个正常都没有了。

      吴狗抽抽搭搭地走过来,握住艳红的手,抚摸小猫般轻轻地摸拍:“什长啊,我——嗝——我替你不值。我们几个几个烂人,一辈子这样就这样了,可是你——你——”他竖起一指食指,对着艳红晃,两只眼睛变成斗鸡眼,“嗝——什长有大才,但是……但是庞将军对你不好。”

      “你、你——”艳红把下巴搭在手背上,手搭在酒坛上,也竖起一只手指指他,“你醉了……”

      “我,我没醉,庞将军对你不好,我们是都记在心里的。”他用手指直戳心窝,“你,你们说,我说得对不对?”

      还有意识的都点头,也不知道到底听没听清吴狗在说什么。

      艳红的脸上挂着那种醉酒之人特有的咯咯傻笑:“庞涓提拔我,还、还包红包给我,怎么对我不好了?”

      丁大摇头,冷笑一声:“提拔——庞涓答应了什长进什么魏武卒的,结果呢?从一个伍长提拔成什长。哈!天大的功劳,就从一个芝麻大的小官,变成了屁大点的小官!哈——提拔!”

      艳红叹了口气,趴在桌子上双眼发直,盯着虚空中一点喃喃自语:“是……是我的命不好……”

      丁大和吴狗还在为她打抱不平地嚷嚷:“此行我们带了钜子来!钜子!这般功劳,就给点钱就打发了!要是搁在那群魏武卒身上,早就提拔做将军了!”

      邻桌忽然砰的一声把酒杯摔在桌上,猛地站起来,指着丁大和吴狗大喝道:“突那小人说什么哪?!”

      丁大双眉竖起,“哈,爷爷们说话关你屁事!”

      一看到好像要打架,所有兵卒都从椅子上跳起来,撸袖子的撸袖子,瞪人的瞪人,好一副泼皮无赖样。

      隔壁桌上也坐了七八人,却不动,只有一人冷冷地说:“你们说魏武卒怎么就不管我们的事了。”

      旁边人嘴角含着半抹讥讽的笑意,把一个玉佩往桌子上一搁。

      定睛一看,众人的酒霎时惊醒了七八分。

      这居然是魏武卒的腰配。

      完了,完了,说坏话说到人们面前了!

      丁大和吴狗的气势霎时短了五分,讷讷地不知道该怎么办。

      那跳起来的魏武卒不依不饶,撸起袖子大骂:“哈!今天来了新兄弟,我们本是高高兴兴给他接风洗尘,正吃着就听见你们在旁边聒噪。你们是什么东西,一群丘八,也该来议论你们爷爷!我给你们两巴掌。”

      他抬手便扇了丁大和吴狗的巴掌。

      众人已经傻了,做不出反应。艳红忙向前,把丁大和吴狗护在身后,陪笑道:“都是多喝了两碗酒,酒后胡说八道而已,何必当真。”

      魏武卒的目光往艳红身上一搁,上下轻佻一打量,不屑一笑:“刚刚我听得要进魏武卒的就是你?哈!你是什么东西,也不撒泡尿看看,居然做这种春秋大梦!”

      艳红太阳穴突突地跳,他忍着怒火,道:“差不多得了,都是风里来血里去,难得来吃饭高兴高兴,何必这样咄咄逼人,闹到长官那里,各自都不好看。”

      她说得确实有些道理,桌上魏武卒叫了一声:“贺盛。”

      贺盛却不想怎么轻易放过他们。

      “这是我兄弟的接风宴,这得问我兄弟——啧!李溱你倒是说句话啊!”

      李溱低着头望着酒杯,自从进了饭店,他的姿势便片刻没有换过,哪怕是现在,也没有抬起自己的眼皮,只是淡淡地说:“明明是你自己想闹,要闹便闹,问我做什么?”

      贺盛翻了个白眼,把一只脚往椅子上一踩,指着□□门桥,对艳红道:“听到没有,今日你们挨个从我的□□爬过去,事情便算完了。”

      艳红的脸唰地就拉下来了,阴沉地盯着他。

      贺盛直乐,抬起下巴挑衅:“看你爷爷做什么?还不快钻。”

      艳红冷冷地盯着贺盛,贺盛也觑着艳红,两人之间有什么可怕的物质在不断扩张。最先受不了的是牛二,他大喝一声:“欺人太甚!”一步迈过去,快速挥拳。贺盛的头翻扬过去,倒在了桌子上,吱呀一声,桌子跟着人滑出去一段距离,饭菜撒了一地。唰的一下,所有人都站了起来,一阵对骂之后,冲彼此挥舞起拳头,立刻战作一团。

      其他食客大叫起来纷纷避让,桌子椅子踢倒一片,鱼汤、果菜到处乱飞。穿着围裙的玩家从后厨跑出来,挥舞着手里的锅铲大喊:“别打了,别打了,要打出去打!”

      没人听她的,两边还在缠斗。

      丁二被人抬起来,扔到楼梯上,木头扶手瞬间塌下去一半。

      老板哀嚎:“我滴榉木漆楼梯!”

      吴狗拿着椅背疯狂地砸着对方。

      “我滴明式大椅子!”

      几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爬到桌子上,一面笑一面喊,一面拍手一面大叫。

      “我滴黄花梨桌子!”

      李溱站在一边,挑了个不引人注目的好位置,抱着剑靠了墙,冷眼看着他们打起来。

      一炷香后,守卫士兵匆匆来迟,赶进来把两边闹事的都抓了起来,老板在后面还在愤怒的大喊:“赔偿!必须赔偿!”

      两边的长官听说都愣了,急忙前来捞人。

      几个魏武卒只是轻伤没什么大事,艳红这边就很惨淡了,一片哀嚎,吴狗和丁二倒在地上,不知道体内是哪里被打出了问题,反正哪哪都疼,起不来身。

      庞涓进去就给了他们两脚,艳红忙拦,庞涓把她也踢倒了,恨不得拿鞭子抽他们。

      “魏武卒也是你们能打的?!”

      丁大酒劲还没过,居然敢对庞涓大声喊:“他们欺人太甚!侮辱什长!”

      庞涓怒极了,一脚尖踹到他肚子上:“闭嘴!”

      庞涓把他们捞出去,待会军营,让他们脱得赤条条得用冷水冲了,滚回屋去,等明日酒醒了再谈处罚的事。

      第二日天刚亮,艳红躺在榻上捂着脑袋直哼唧,门帘忽然掀开,一个男人对他挤眉弄眼,对他招手。

      艳红认出他来,是庞涓门前的门卫,她之前跟他一起守过中帐大门,又替他值过夜班,有些交情。

      门卫把他拉到一个无人处,小声通报:“今一早魏武卒那边的人就来了。”

      艳红厌恶地皱鼻子:“他们来干什么?”

      “我听见要正法你们呢。”

      艳红惊骇:“什么?开什么玩笑,只是打架而已,至于吗?”

      “那可是魏武卒,你们敢动他们的脸面,啧啧啧。”

      艳红完全不敢相信,她粗粗洗漱一番,奔进庞涓帐内,开口便问:“庞将军,你要正法我们吗?”

      庞涓恼怒,低骂了一声:“你听谁说的?”

      “将军!是真的吗?”艳红瞪大了眼睛,“就为了打一架,你要处决我吗?”

      庞涓在榻上坐下,安抚她:“伤不到你,但你什内至少要换个至少三四人了。正好趁着此机会,你把不听话的滑头给挑出去。”

      艳红摇头,眼中含泪:“将军……都是一起打得架,你要杀就把我们一起杀了吧。”

      “胡闹!你如何能去他们比。魏武卒那边也就是想报仇出口恶气,给他们两个人就得了,你何必赔上自己性命。”

      “都是打架,甚至还是他们先挑衅!为何我非要照顾他们的面子,杀了自己的人?!”

      “他们是魏武卒!”

      “将军……”艳红轻声说,“我们也是魏国的兵啊。”

      庞涓猛地抓住桌子,青筋跳得极为突出,上唇神经质地抽搐。

      “他们也是跟着将军,从皮牢到马陵打了三个月仗活下来的兵,没有在战场死,今天要死在自己人手里吗?”

      “莫要再说了。”庞涓拢起手,哑声道,“魏武卒是吴起留下的军队,和一般的兵不同,是最精锐的骨干,魏国不能离开他们。你……你挑两个人吧,你要是不忍心,我替你挑,祸事就是从丁大吴狗二人起的,就他俩吧。”

      艳红不再言语,行个礼离开。回了房里,立刻把所有人叫起来,把此事说了。众人顿时面如死灰。

      “不许丧气!”艳红大声说,“与你们说只是为了让你们知道事态紧急,不许丧气,还有办法。”

      丁大哭着问:“还有什么办法?”

      艳红的声音低下去:“我们离开魏国。”

      众人惊骇。

      “离开魏国?!”

      “对。”

      “离开魏国去山上当土匪吗?”

      艳红摇头,“不,我们去秦国。”

      众人更惊:“秦国?!”

      艳红问:“丁大,你在魏军里几年了?”

      “三四年了。”

      “杀过几个人了?”

      “没数过,不过七八人怎么也得有了。”

      “可有奖赏过?”

      摇头。

      “秦国即将推行二十级军功爵位制,不看出身只看军功,杀一人可升一级,如果军功够高,官拜大将军不是梦。”

      众人不信二十级军功制,但他们信艳红。想了想,骂道:“他娘,反正在魏国也是死路一条,秦国就秦国吧,我们怎么走?”

      “不急,我先去打探消息,你们也勤快些打听,处刑前我们必须走。”

      众人说定,马上行动起来。

      或许是运气好,或许是天助他们,魏武卒并不打算急着出气,一整天没动静。刚过中午,艳红便听到城里消息秦伯在大梁城外驻扎休息。

      她当机立断,趁着太阳没完全落得时候直接去了军坊,军坊认识她是庞涓心腹,并没有仔细探查,信了她的话把墨家众人带出来。卡尔看见她很发愣,艳红并不多解释,拉着他们赶出城去。

      开门的士兵和艳红认识,打了声招呼。

      “庞将军的任务。”艳红小声道小声道,“还请诸位保密。”

      开门的了然,从小门把他们放出去。合上门后,全当无事发生。

      艳红一行人一路急走,一边走一边找人,终于在三更天的时候,找到了秦伯的营帐。

      艳红抿了抿唇,朝后伸了下手(这是为了安抚她身后的人,秦伯看出来。)。

      她往前一步,大着胆子说话:“敢问秦伯,当日可看出来我们是魏军?”

      秦伯摇头,“无一丝怀疑。”

      “是否好计谋?”

      秦伯点头,“确实好计谋。”

      “是否好士兵?”

      秦伯叹气,“魏国有这样的好士兵,如何不强?”

      “魏国有这样的好士兵是否应该珍惜?”

      秦伯赞同:“必要珍惜。”

      “士兵屡次立下功劳,魏国屡次答应赏赐,却每每只是敷衍,过段时间便装作无事发生,士兵是不是该寒心?”

      秦伯感叹道:“是人就会寒心。”

      “魏国还动辄打骂他们的军人,克扣他们的口粮,侮辱他们的家人,抢夺他们的功劳,士兵是不是该另寻出路。”

      秦伯面色一凌道:“还未请问先生姓名?”

      “唐艳红。”艳红说,又继续介绍:“陈时、王五、鱼泽、冯二、赵狗子、周多、衡志用、籍飞、丁大……”她一连串说了二十几个名字,“我们是我什下的兵,上次见秦伯时是二十三人,如今只剩了二十一人。魏国对待他们不好,我欲带她们投奔一个更好的去处,敢问秦伯可肯收留?”

      秦伯立刻请了艳红和卡尔一行人入帐,又叫人拿酒拿肉,过一夜,翌日天一亮立刻出发离开大梁附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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