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城》慕子楚

62、第 62 章

　　“咔”的一下，推开车门的声响其实很轻。
　　顾江城却回过头来，扔掉烟蒂，走上前，“醒了？”
　　方雨咬咬嘴唇，脑子里乱成一团，“我怎么会在这里？刚才不是还在‘红珊瑚’？这里是哪？”
　　“明阳山上。”
　　“我要回家！”
　　“再等一会儿吧。”他叹息，“没有汽油了。”
　　方雨一愣，也不知道他在路上到底开车多长时间，竟然连燃料都跑光了。她只觉得愤懑不安，发脾气道：“你把我拉出来干什么？！我正和朋友叙旧，你凭什么把我拉出来？！”
　　他并不说话，大概是极力要冷静下来，所以又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烟点燃在深暗的子夜里，金红的一点光芒在风里颤抖。
　　“我现在就要回去！”她低头翻皮包，也不知道刚才把电话丢到哪里去了。
　　“别闹。过会儿我送你。”
　　他脱下西装外套，想要披在她身上，她一把推开，“你别碰我！”
　　他大概也忍不住怒火，低吼道：“你到底在想什么？在国外呆了这么多年，都给我学了些什么回来？你对那些人知道多少就出来跟他们喝酒？还喝得烂醉如泥！要不是江晞给我打电话，万一他们把你灌醉了怎么办？万一.......”
　　“没有什么万一，就算有也用不着你管。”
　　“你怎么会学的这样不谨慎？！”
　　她脑子里轰的一声， “你不就是怕我们谈的是淮海路那边的地？你大概早就知道了吧？不然你怎么会这么巧出现？不然你管我跟谁不谨慎！”
　　他暴戾地扔掉烟头，狠狠地踏上去， “那块地皮对你就那么重要？！宁愿让人轻薄？宁愿......宁愿让他们碰你！”
　　“对！别跟我说你从来不碰别的女人。只要能成功地收购颐信，我才不在乎。等这边工作一结束，我就可以跟定衍回美国去！”
　　“原来这才是原因。”他眼眸倏尔收缩，冷笑道： “你以为我会这么容易让你回去？你以为找了几个局长就能怎样？根本是上不了台面的人物！你以为他们真的会为了你跟我作对？”
　　如果方雨稍微清醒一点便能发觉他眼眸里的冷怒凝聚成可怕的飓风，只是她酒还没有醒，受伤的骄傲夹杂了酒气轰地冲了出来，口不择言地吼道： “顾江城，你真有本事！今天这个帮不了我，没关系，我再去找，总有人能帮我！你总不能次次都拦着我吧！”
　　他终于是气极了，满眼通红，手指攫住她的下巴，低下头来就吻住了她。
　　她挣扎，一切都是徒然，崩溃一样地在他耳边啜泣，“顾江城，你说他们轻薄了我，可是你自己又做了什么？！你把我当成了什么？”
　　他踉跄地后退，轻轻地放开了她。
　　方雨心里好恨，恨得她全身都在战栗，所有受伤的骄傲化成尖锐的刀锋。
　　“你为什么就不能在我眼前消失？！为什么不能在属于你的世界里过着权势在握的生活？！最好，你永远不要再出现！我知道我离开你之前你买的那颗订婚戒指，你是不是觉得我没有嫁给你，现在该有多么后悔、多么可怜？我告诉你，我一点都不后悔！我一点都不稀罕！我这些年过得很好！没有你，一切都很好！有的时候，我甚至会庆幸当初早早地离开了你！你怎么不想想，为什么我知道你想跟我求婚却还是去了美国？那是因为我知道嫁给你会是我这辈子最大的错误！”
　　夜色浓稠，天空像是一匹巨大的黑缎裹上来，沉闷而无法透气。突然间便有冰冷的水落在脸颊上。原来又下雨了，细细的雨帘带着白色的水汽，耳边倏尔便回响着沙沙的雨声。方雨以为顾江城会暴怒不已，然而他却只是静静地伫立在原地看着她。
　　“我从来没有觉得你会后悔， ‘一厢情愿’的人是我自己。我以为你会愿意嫁给我。也许我从一开始就错了。”
　　他那样高傲的男人，眼底全是颓废的血丝，连嗓音都含了嘶哑。他喘息得厉害，好像心脏被割成碎片，呼吸都支离破碎，却一直只是垂着眼眸，任由雨水打湿了头发，墨黑的发搭在前额，凄迷的雨珠顺着他狭长的眼线而流下，从下颌滴落。
　　“你真的庆幸当初离开我？你真的觉得嫁给我会是个错误？方雨，只要你一个字，从今以后我不会再出现在你跟前。”
　　只要说一个字，她是不是就自由了？
　　方雨倒退了一步，死死地咬着嘴唇，那个音节始终无法说出来。他眼底倒映着她自己的脸，方雨在泪光里看着他，好似站在三生石上看着自己这么多年来的影像。曾经与他之间那样美好的过去，在指尖流过，被时间风化成沙。她这样地恨他，又这样地爱他，甚至不知道怎样去启口。
　　他慢慢地走上前，伸手抚上她的脸颊抹去掉落的眼泪。他的手，骨节坚硬而修长，指腹有些粗糙，甚至能感到细细的纹络。
　　“对不起，伤害你不是我的本意。方雨，我......”
　　“别说！什么都不要说！”
　　她捂着耳朵摇头，他却不容她拒绝地拉开她的手。
　　“我爱你。”
　　就这么轻轻的三个字，在风中几乎低沉得听不到，哪怕在他们交往的时候他也不曾提起，如今他却明明白白地说了出来。
　　原来，是命运，所以逃也逃不过。
　　“你爱我？你现在才说你爱我？顾江城，你到底有多爱我值得让你这样对待我？你到底有多爱我，我离开一年半你就跟别人订婚？你那么狠心地报复我！”
　　“对不起。”
　　“你说我爱自尊高于你。可是我也爱过你，我回来过，结果又是怎样？你一次又一次地问我回来是为什么。你真的不知道吗？可是你身边已经有了阮凝儿，你让我怎么说......”
　　话没有说完，他已经吻住了她不停说话的嘴唇。
　　寂寂深谙的天空，他的身后远处是城市的万家灯火仿佛倾下的细钻，璀璨地铺张开来。他的眼眸在这样的光线中望着她，有一种熟悉的温柔，又是陌生的渴望。他嘴唇吻过的每一寸感知，手掌下划过的每一寸触觉，他口中低沉呼唤着她名字的每一个音节，全都是万劫不复的勾引，她绝望地一退再退，一步步地走在破碎的记忆之上，霎时间全军覆没地沉沦。
　　她整个人倦怠得无法支撑自己的身体，迷迷糊糊地倒在他怀里抽泣。他把她抱起来，放在车前盖上，冰凉的金属贴在后背，她浑身都在颤抖。他修长的手指轻柔地拨开她的上衣，顺着白皙而细腻的皮肤冰凉地滑下小腹，然后便伏下身吻上她细长的脖颈，连绵渴望的嘴唇好似雨水的温柔从脖颈划下，辗转地落在胸口，全身的知觉便好似从记忆深处觉醒，蚀骨难耐的欲望在霎那间席卷了意识。
　　方雨睁开眼睛，他的发丝落在她的身体上，喘息随着他起伏的动作而喑哑粗重。这样激烈的纠缠，却丝毫没有声音，她抚摸上他的脸颊，他停了下来，涣散的瞳孔里是迷惘的倒影，然后把自己深深地埋入她柔软而温暖的身体。方雨直觉地弓起身体，仰起头深深地吸进带着雨水的空气，无声地呼唤着、渴求着永远无法企及的东西。
　　“叫我的名字。方雨，我想听你叫我的名字。”
　　他一遍一遍地在她耳边呢喃，她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也许一切都是幻想，她根本没有力气发出声音，他已经吻住她的嘴唇，将所有的辗转缠绵吞入腹中。
　　其实他并不曾如此温柔，哪怕他们还在一起的时候也大多是对峙，他总是以霸道的方式让她在他耳边乞求。只是这一次却是不一样的，他连触碰都不敢太重，生怕碰碎了她，一切便会在他眼前消失。她毫无知觉地抚摸他宽阔的背部，他紧绷的身体里压抑着强烈的挣扎，有什么东西在身体的深处就要爆发。她的手指勾勒着他五官的轮廓，顺着滑动的喉结而下，这样简单的动作却勾出一丝他极力隐藏的暴戾，他一把扣住她的手腕，牢牢地压在她头部上方，几乎是收势不住地在她身体里宣泄所有的力量。
　　漫天细细的毛毛雨，落在身上都感觉不到，只是一片丝丝的凉意。她仰起脸来，天空笔直落下来的雨丝沾染了瞬息万变的光泽，激烈而无声的纠葛，她全身汗出如浆，疲惫得无法喘息，然而在他离开她的那一瞬间，冰凉的雨气便包裹了她的身体。
　　好冷。
　　她咬着嘴唇，缩成一团，他用西装外套将她裹住，抱起她的身体放进后车座，然后她便昏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