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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愚公移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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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凡悦目之事物都能赏心。因此三井一见流川就对他印象不坏,加之此男生又肯乖乖叫自己学长,自然绝没有讨厌他的道理。随便聊上两句,问他为什么来图书馆睡觉。
写东西。田冈老师布置的。流川讲话言简意赅语气平板绝对是三井平素未见。听说这个专业睡觉的人竟会写作,更是令三井极之诧异。因此问道,你会写作?流川点点头。仙道说,流川是我们学院学生会负责文字的,文笔了得呢!三井白他一眼说,问你了吗?多嘴!
到小食堂坐定点过菜之后三井叫流川拿稿子出来看看。那本稿纸上有点点斑驳的痕迹。三井想八成是这小子的口水,胃中一阵翻滚。但那纸上的颜筋柳骨实在太过吸引人,因此便皱眉读下去。
流川写作,倚马千言,洋洋洒洒。三井看文也是一目十行,极之舒畅。读罢,三井说,好文笔!能把通讯写成这样真不容易!
流川英俊的冰山脸上隐隐透出一点笑容。他不笑还好,这样似笑又非笑更显得那张脸冷峻,三井和仙道极有默契地打了个寒战。
三井说,你小子是在走冷酷到底的路线吗?说罢自己先笑起来。仙道看三井笑,也很配合地跟着笑。流川仍是一脸冷峻。
三井不想理仙道,索性跟这个冰山男生没话找话。
刚才看你塞着耳机,听的什么歌啊?三井问。
老歌。流川不想跟别人分享自己太多隐私。他自小是个曲高和寡之人,说得多了,别人要么不解要么盲目崇拜要么便嫉妒地抵抗,因此他宁愿保持沉默——他所说的每句话的确有可能成为那些花痴姑娘和愤怒青年们的呈堂证供。但是眼前这个长相精致笑起来却像小孩一样尽兴的学长仍然刨根问底。他孜孜不倦地问,老歌也有个名吧?
是以貌取人的缘故吧,流川对这个学长还不算讨厌。至少不像学生会那个叫相田什么的问他各种问题时那般反感。因此他愿意告诉这学长自己听的是罗大佑。学长一听罗大佑就笑起来说,你这家伙还挺有品味的嘛!我也喜欢罗大佑。
仙道插嘴说,我也喜欢。
三井挑眉问,你最喜欢哪首?
我是一只小小鸟啊!从小就听。
三井和流川集体投这个伪文艺青年以鄙视的一瞥,然后便聊起罗大佑来。所谓聊,其实也不过是三井发表他的高论,流川点头赞同或是再提出一个用字节俭的观点。仙道满耳皆是那些虽熟悉但因着历史久远而模糊仿佛隔着毛玻璃注目一般的人名歌名,想插话又怕重蹈覆辙,便郁郁寡欢地吃饭。
聊着聊着,流川漂亮的凤眼忽然眯了一下。三井寿?怪道这名字如此耳熟……原来是……
学长以前参加过《前茅》办的新文学作文大赛吗?
流川这个长句让已经习惯了他叙述方式的三井一时间难以理解,仙道的眼睛却亮了一下。
三井消化完这个句子之后笑着说,你看过?
嗯。《关于校园民谣的那些事》。我很喜欢。
哈。找到粉丝了!
仙道问,你参加过那个能推荐上大学的作文比赛?
嗯。不行吗?三井现在对仙道的语气充满火药味。
那你干嘛学画画?
三井踢他一脚说,关你屁事!
流川其实也想问三井为什么不继续写作而是学习绘画,可是看他的样子似乎不太想说,因此便埋头吃饭。刚吃一口,学长便自己开了口。
我参加的是初中组。
流川点点头说,当时很多人都说,初中生有那样的文思很难得。又是一个长句,且有标点。说完这些流川仍不止步,继续不走寻常路,道,学长为什么后来只零散地写过几篇就不再写了。
三井笑了,说,没灵感啊。有灵感肯定写了。高中的时候人家建议我学影视文学评论,我觉得写作这事根本不用学,鲁迅巴金郭沫若哪个进过汉语言文学系啊?后来就学画画了。画画多帅啊。背上画夹,古道西风瘦马的,夕阳西下,我就浪迹天涯了。
流川说,那高中没参加新文学大赛就是因为没灵感?反问的语气。三井惊叹于流川竟然也有语气——他忘了平板也是一种语气。惊叹过后,三井说,是啊,写了半天,毫无灵感。而且那破杂志越办越没劲了,我连买都懒得买。还不如买本时装杂志看美女呢。说罢还别有用心地瞟仙道一眼。仙道回瞟过去。流川看出此二人颇有些故事但没有兴趣问起,因此装作看不到他们的小动作,只点头表示赞同学长的观点。那本杂志和那个比赛确时越来越索然无味。三井学长发表文章的那个时期刚好是其鼎盛之时。流川也是那时偶尔买上几本。后来高三的时候老师建议他参加比赛,流川便杀进决赛从而能够进入一所颇有名气的大学。
仙道说,流川你就是得了那个奖才特招进萸大的吧?
流川点头。
三井问,你也是觉得写作这事不用专门学所以才没去文学院的吧?
流川说,文学院的教室离宿舍远。
三井和仙道再一次很有默契地被流川这句话震住了。果然是专业睡觉的。
正吃着饭,流川的手机响了,三井想看看这人怎么讲电话。只见他看了眼屏幕,按下接听键便一言不发。隔一会,他说,吃着呢。又隔一会说,不用。再隔一会说,没事。最后他说,睡觉。然后又沉默无语地听着电话。直到按键结束通话他都没再说一句话。三井想,那一头不知是谁,这么好的心理素质。
仙道看穿三井的心思,便问流川说,是麻里吗?
流川点头。
仙道转头对三井说,麻里是广播站美女主播,正追流川呢。
三井说,我问你了吗?你怎么这么三八!
吃过饭流川回宿舍睡觉,仙道说,我得跟三井学长去他宿舍,我们有事。流川识时务地安静走开。他可不想勇敢留下来,这两个人之间的气氛,实在有些诡异。真是想想就……好困啊。流川打个呵欠半闭着漂亮的凤眼往宿舍走去。
仙道则死皮赖脸地跟定三井。
三井说,仙道彰你到底有完没完!
仙道说,你知道刚才给流川打电话那姑娘怎么追的流川吗?那可是愚公移山啊。生命不息,挖山不止。人家姑娘都这么有毅力,我也不能甘为人后啊。
三井说,我不喜欢你。
仙道说,我喜欢你就行了。
三井气结。默默无语地往宿舍走去。现在校园里的人已不多,艺术学院宿舍楼又偏,他们所经之处四下无人。
走到一棵树下,三井忽然站定对仙道说,仙道,我不是鄙视同性恋,我是喜欢女孩。
仙道仍是一脸云淡风轻,含笑说,知道了。
三井说,你看过《四月物语》吗?我就喜欢榆野卯月那样的女孩。不是太漂亮,也没有绝好的身材。但是皮肤很好,眼睛很明亮。有点腼腆,有点神经质。爱幻想。并且痴情。我就喜欢这样的女孩。你知道了吧?
仙道慢动作一般地低头,附在三井耳边,低声说,学长,你是说给我听,还是说给你自己听?他嘴巴里的气体轻轻喷在三井耳朵上。很痒,很烫。三井瞳孔迅速地放大了一下,随即慢慢地眨下眼睛。仙道起身,摸摸头发说句,伤脑筋啊。说罢便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对三井说,学长回去睡觉吧。下午还是图书馆见。我先回宿舍了。
三井看着仙道高高瘦瘦的背影,以及那头张扬的冲天发。重重叹口气。其实他自己也不明白自己到底是什么想法。不是没被人死缠烂打过,但是被一个男孩子死缠烂打,还真的是第一次……况且这个男孩……还是个挺不错的男孩……长相好,学习好,能力好,家世好……三井想着想着忽然甩甩头,我这是想什么呢!
到底该怎么办?三井思考着这个问题在仙道的纠缠下度过了一天又一天。流水他带走了光阴的故事改变了两个人,就在那多愁善感而初次等待的青春。三井有天忽然意识到,他已经好久没有想过到底该怎么办这个问题了。他不再思考该怎么办。他不再思考到底该揍他还是骂他还是用任何别的方法把502胶一样粘着的他赶走。当然,他也不再思考到底是不是应该接受他然后用各种粗暴的方式虐待自己的头颅赶跑这奇怪的想法。他早已习惯这个叫仙道彰的男孩每天买好早饭给他,习惯了他每天只要有空便陪他自习陪他吃午饭和晚饭,习惯了他每周约他一起洗澡的时候拒绝他然后揍他,习惯了吃他自家中带来的各种自制或是买来的食物,习惯了同他去校外不带钱包亦或是带了也不打开,习惯了他早已了解自己的习惯及口味因此很多时候无需多言……
当这个城市开始下第一场雪的时候,仙道牵了三井的手。
那天下午,三井看书的时候频频望向窗外。仙道说,学长要出去看雪吗?
三井说,看什么看,你哥我学习呢。说罢埋头看书。
仙道说,看雪就是审美啊,更能加深你对美术理论的理解与掌握。
三井抬起头,眨眨眼睛,转过头对仙道露出一个很大的笑容说,去看雪吧。
平江绝少下雪。三井虽有些怕冷但对于雪仍是充满憧憬。大一的时候他第一次看到真正的恍若柳絮因风起的纷纷大雪,激动得不能自已,巴巴地趴在窗口看了一夜的雪,待到第二天宿舍大门一开便把德男自被窝中扯出来一起玩雪去。那天他们堆了个硕大的雪人。三井玩了一上午还不累,吃过午饭又带着相机画板出来,对着雪景拍照写生。后来每年的雪,三井都玩得极尽兴。今年,陪着他看雪的……就是这个家伙……
学长,冷不冷?旁边的家伙问。三井不喜欢穿羽绒服,说是臃肿。这样的天气里穿的是开司米大衣,仙道担心他感冒。
三井紧紧围巾说,冷什么冷?你看你那个羽绒服,穿上像面包似的,真丑!说完团了个雪球砸在仙道身上。仙道也不甘示弱地团了雪球砸他,两个人孩子似的打了一会,仙道看三井的大衣有点湿了,便说,学长,咱慢慢走走,欣赏下雪景吧。
三井把手里刚团好的雪球砸到仙道身上,笑着说,你也懂欣赏?说完又把湿乎乎的手往仙道衣服上仅存的干燥处蹭去。
擦手。三井说。
擦过手两个人在学校里慢慢地走着。冒雪欣赏雪景这样的行为固然颇有六朝士人之风,但无奈阳春白雪多半曲高和寡,因此校园里还是极之安静的。
美丽的雪景,静谧的校园,身边还有心上人。仙道彰一时间觉得很幸福。这幸福满溢出来,带动他的行为。他伸出手,捉住三井的手。三井下意识地挣脱一下,但没挣出去。仙道轻轻低头看着他说,学长还害羞呢。
三井对牢仙道的视线说,你胡说!
仙道说,那干嘛不承认喜欢我。
三井说,我……我才不喜欢你呢!
仙道举起那只被他握住的手说,不喜欢我,干嘛让我拉着你的手。说罢低头亲一下被他握住的手。真凉。
被吻的人却感觉到仙道嘴唇上那浅浅的温暖。微弱的温暖传到脸上的时候,变成了灼热的感觉。
从那天开始,他们恋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