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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伊瓜苏大瀑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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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个小小阴谋以失败告终之后,仙道终于圈定了自己的势力范围——三井的腰部以上属于经济特区,是可以放开搞活的,而腰部以下还是坚守闭关锁国政策,一旦侵犯,势必引起一场战争抑或是冷战。在维护贞操上,三井比起古书上的贞洁烈女仿佛有过之而无不及。仙道深知这事完全属于二人私事,既不能征良将,更不能求救兵,而若自己强行攻破,必然玉石俱焚。仙道喜欢钓鱼,也深谙垂钓之道,放长线才能钓大鱼。而若鱼儿愿意上钩,则直钩亦能吊得大鱼。所以,想要钓鱼必然要先得鱼心。目前他一边暗暗祈祷三井对他的政策不要五十年不变,一边又积聚跬步以图可至千里。千里之外,定然是他的幸福彼岸。自三井处经历过多重打击的仙道不会灰心丧气,他想起马哲课上那些振奋人心的句子,整个人类的认识史和社会史,便是自必然王国向自由王国发展的历史。必然王国向自由王国的发展是一个无限的过程。这过程固然曲折,可前途是光明的。这个像猫一样漂亮,又像猫一样有尖牙利爪的学长大人,终有一日会乖乖地任自己为所欲为。
同为血气方刚的少年,三井身体内所分泌的某种冠之以sex的激素绝不会少过仙道,当他们的肌肤毫无阻隔地贴在一起的时候,于三井而言也是一种强烈的刺激。他从未与人这样接触过,也从未被谁这般抱在怀里。有那么一瞬,他其实也想过,不如就随他去吧。就在他的所有抗拒即刻便会如洪水般决堤之时,那些莫名的恐惧又如同从天而降的沙袋,堵住了一切有可能泄洪的空洞。那种恐惧,是行路者看不到前方的恐惧。
三井与仙道的恋爱称得上是他的初恋,没有太多关于爱情的经历的他,对于爱情的认知多数来源于艺术作品。关于男人的同性之爱,他会想到程蝶衣那只缓缓拔剑出鞘的手,会想到何宝荣和黎耀辉最后并没有从头来过,会想到林青霞的平静叙述中那个转过身再也没有走回来的英俊的小警察……当然,他也会想到一个早已在记忆中被自己艺术化的真人,那个自高处跃下的男子。他是程蝶衣,也是何宝荣,当然,他更是他自己。他曾经唱过,只要有爱就有痛。将往事留在风中。
全部都是悲伤的结局。
艺术是悲伤的产物,热爱艺术的人多半是善感之人。看到的是良辰美景,想到的却是奈何天。有天仙道对三井说起永远,他说会永远爱他。三井忽然笑了。但是这笑容却蕴藏着一种哀伤的力量,让仙道不由得轻轻地环住三井瘦瘦的身体。三井在仙道怀里幽幽地说,永远有多远呢。
仙道捉住三井的手放在自己胸口,附在他耳边说,这里就是永远。
三井说,你要是能永远记着我就够了。
仙道亲亲他的嘴唇说,你别老是迷信电影里的事,那都是假的。生活里哪有这么多奇奇怪怪的事?
生活里吗?生活里你跟我,不是更难?三井想着,却没有说出来。他仰头看了仙道一会,轻声说,我唱歌给你听吧。
三井宿舍挂着一把木吉他。大二时他一时兴起要弹吉他,去琴行挑了把价格不菲的吉他之后跟铁男学了些时日,还在学院的晚会上演出过几次。兴尽之后那把吉他变成了宿舍墙上一个漂亮的装饰,偶尔闲时拨上两下。此刻他又想弹琴。拿张纸巾擦掉浮沉,修长的手指轻轻拨动琴弦。
三井一贯瞧不起时下流行的歌曲,因此平日听的都是老歌。现在,午后寂静无人的学生宿舍,他坐在床沿弹起那把吉他,轻声唱起一首上个世纪的歌曲。
青春的花开花谢让我疲惫却不后悔,四季的雨飞雪飞让我心醉却不堪憔悴,轻轻的风轻轻的梦轻轻的晨晨昏昏,淡淡的云淡淡的泪淡淡的年年岁岁……
萸城冬日鲜有的明媚阳光透过窗户照射进来,在三井面孔上形成好看的阴影。他的琴声略带些生涩,但声音却低沉而优美。
仙道忽然有了第一次看到三井的笑容时的心跳。他觉得眼前这个男孩仿佛是一件最美丽的艺术品。毫无瑕疵。那一刻,仙道想,若是一生都只能这样注视着他,倾听着他,也已足够。
所谓秒杀,如是而已。
一曲唱罢,三井仰头问仙道,好听吗?
仙道颔首。随即问道,是老狼的歌吗?
唯美的气氛被仙道的问题打破,三井瞪他一眼说,你就知道老狼吗?
仙道小声说,你不是说喜欢老狼吗……我听着挺像老狼的风格的……
三井气结。
你连风格都听不出!白痴。这是沈庆的。虽然都是校园民谣,但是风格可差远了——算了不跟你说了,说了你也不懂。
仙道想,我不懂,流川懂。随即又含着醋意地想,那句白痴也是跟流川学的吧。才比子建貌胜潘安的流川有著名的二字真言——白痴。
虽是这般想了,但以仙道的心机还不至于说出来——三人成虎,曾参杀人。谎话讲上一千遍,难免变成真话。争风吃醋往往是促使一个人达成出轨事实的催化剂。
这天晚上仙道回到宿舍便在网路上下载了这首三井喜欢的歌曲。对艺术毫无天赋的他反复研究之后还是听不太懂这首歌想要表达的真正含义。可是歌曲里的忧伤却是藏也藏不住的。那种忧伤淡薄却悠远,让仙道想起萸城最著名的那座山的石阶。每一级台阶都是光滑的,稍稍不小心就有让人滑倒的危险。小时候仙道问妈妈是谁把这台阶打磨成这样。妈妈说,是爬山的人用脚走出来的。延绵不断的游人的脚步,以持久的耐力摩擦着粗糙坚硬的石头,也许终有一天,那些石阶会完全消失。
仙道不想让三井一直沉浸在这样的忧伤之中。在他看来,那些忧伤都像电影里的人物一样,是虚幻的。只有真实可触的生活才是现实。可是要怎样才能让三井感受到真实的生活呢?一遍一遍地对一个身高184公分的男孩子说起那些关于我爱你关于永远的呢喃情话,连自己都觉得有些牙酸。于是唯有照顾他、呵护他、尽可能满足他的所有要求和愿望——这是跟女孩子谈过太多恋爱的后遗症吧,也是太多北方男人的沙文主义弊病。此时仙道又忘了三井是个184公分的男孩子,他把他当做女孩般照顾保护。兢兢业业,无微不至。
某天三井忽然对仙道说让他帮着找记者给铁男写篇专访——铁男和他的乐队正在萸城一间小有名气的酒吧驻唱。仙道摸摸头发说,伤脑筋呢。我爸是交通厅的,不是报社的啊。要不让我爸给铁男弄个车牌吧。
三井踢他一脚说,少胡扯!你那个学弟相田的堂姐不就是个记者吗?她不是跟你还有点联系吗?
啊,相田弥生。
相田弥生是那个很崇拜的仙道的学弟相田彦一的堂姐,也毕业自萸大。因着成绩优异,能力突出,一毕业便留在省城在省报任记者。相田彦一考来萸大时相田弥生已经工作了两年。她是个精明的女人,两年之间已攒了不少家底,对堂弟也颇为照顾,故常来学校探望。相田彦一崇拜仙道,相田弥生听他讲的多了,便表示愿意出面请这位照顾学弟的学长吃顿饭。仙道看相田彦一言辞恳切便欣然赴宴。饭局过后,仙道对相田弥生印象还不错,觉得她虽算不得明艳动人的第一眼美女,也称得上是个理智优雅让人过目不忘的气质型女人——比起那些喜欢撒娇闹别扭的粉红妹妹,仙道觉得女强人型的女孩似乎更有魅力些,当然,这都是认识三井前喜欢关注的事情了。比起仙道对相田弥生的印象,这位女强人对仙道的印象就好得惊天动地了——她对仙道一见钟情。这小她许多的男孩子甫一出现,便让她眼前一亮,而他谈吐间那超越了年龄的老练以及那云淡风轻的笑容更加让她着迷。不过以她的涵养还不至于表现得太过花痴,她只是看着他,假装不经意地对他微笑。
一见钟情之后,相田弥生对仙道的追求深藏如同长眠在地下的知了,只待时机成熟便会破土而出变成流响出疏桐的鸣蝉。她是相田弥生,她不容许自己失败。
面对三井突入其来的要求仙道怎么也忍不住地溢出醋意。他问三井,你对铁男也太好了吧。
三井说,我跟铁男是哥们你又不是不知道!再说铁男他们的乐队确实不错,那个记者还得庆幸找了个好素材呢!
仙道问,铁男让你帮忙的?
是我自己想帮他的,毕业了他肯定回他家那边发展,那里乐队太多了,想立足肯定很难。现在制造点舆论影响,日后也好傍身。
仙道想,你几时为我这样设想过。不过他没讲出来,只淡淡说,相田弥生不是文娱版的记者。
三井瞪大了漂亮的眼睛怒视仙道,吼道,她总有同事吧!你不帮就算了!小气!
仙道左看右看,上看下看,还是没从三井清澈的眼睛看出一丝杂质,他想自己果然是想多了。于是说道,好了好了,我跟她说说就是了。
三井听罢便笑了,伸手揉揉仙道的耳朵说,这还差不多。
宿舍里还有别人,仙道微微撤了下脑袋。然后竭力压制住把三井抱在怀里的冲动。
三井寿,我怎么就……这么爱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