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契约》灰橙

7、危险游戏

　　已经是晚上10点钟了，但是对于帝都来说，不过是夜生活刚刚开始。尤其围绕着国家学院周遭，可以一直灯光璀璨到天明。
　　白萌还是头一次夜里以后溜出来，显得兴奋又惴惴不安，一直一左一右紧紧拉着诺里和玖鸠。诺里还是初来乍到的土包子，盯着头顶的镭射光线看，四散的光落在玻璃建筑表面，散射出低迷颓然的氛围，蔓延在这片小酒廊组成的街道上。不过三人的目标并不是酒店，而是夹在街缝小转角的修配小店。
　　诺里把一张花哨扎眼的广告投放在视讯器，上面的魔轮车配图被修饰得更像个钢铁巨怪。“我想了一下，前十名都是有奖金的，我们三个人组队报名，如果赢了，一半给白萌，我们两人再各四分之一。”
　　白萌一惊，“为什么我拿一半？”
　　玖鸠笑着一拍她，“因为你有钱啊，小富婆！我们只能技术分成。”
　　“可是，”玖鸠十分不安地捏着身边两侧，“我们没有那么些钱可以买一辆魔轮车，而且，必须要有A级驾驶执照才能买魔轮车的。”
　　“不，我们不买车，”诺里摇摇手，“我只需要买些材料拼凑一辆，今晚先看看修配商店。”
　　“呃……”玖鸠瞥着她也有点犹豫，“虽然畅想很过瘾，但是我们必须要有一辆废旧魔轮才行，就算联系黑市掮客……也未必十来天能弄到。”
　　诺里也迟疑着回答：“很抱歉，就算是废旧魔轮，我们也是买不起的。而且，我们不需要花钱去买个壳子嘛，外形很容易就做得出来，关键是配件。”
　　玖鸠吓了一跳，“你是要自己组装一辆？不不，这太疯狂了，我们恐怕不行。”
　　“是的，”诺里点点头，“光凭你做软体，我做配件，的确要吐血了，所以我想过邀请A组的夏味来加入，你觉得她会答应吗？”
　　玖鸠愣了愣，“我不知道，她……她虽然不是贵族也不是大家族，但是她用了我的建议。”
　　诺里一愣，“什么建议？”
　　“她找了个有钱人，就是A组的那个金莱啊，指联会的金家。”
　　三人先进了路口的一家修配器件店，店主是个满脸胡须的大汉，赤着满是刺青的两膊，带着个巨大金属护目镜，正在做微气焊。看见三个小姑娘进来，不禁停下手里的活计，抬头盯着她们看，张嘴露出前面一颗硕大的金属假牙，“靓妹，要什么？”
　　玖鸠对此处似乎很熟悉，走上前道“我们想自己看看，有没有新的动力系统？”
　　店主对玖鸠有一些眼熟，抓起手边的破布，把手上的机油擦了擦，并摇摇头，“这里是修配店，只是顺带出售零星配件，怎么会有动力系统？要是有人举报，我就要蹲牢房去了。”
　　“不会吧，”玖鸠笑嘻嘻的，半个身子都摆放在柜台上，“你这里又不是什么正规维修公司，挣点钱做什么不愿意？”
　　他伸出粗大的手掌，拿起一边一个小巧的绯红色视讯器，在台面上投射出一张帝国颁发的营业许可证，“我这里当然是正规的维修公司，不然怎么能就在国家学院边上？我们的确有其他副业，就是纹身服务，如果你们几个小妞有兴趣，我相信一定有纹身师愿意给你们打折。”
　　玖鸠讪讪地站起身子，朝诺里摊摊手表示无奈。诺里略一思索，问“你说你们是正规维修公司，那一定有整套的煅修设备了？如果我们想借用，你要多少钱？”
　　店主盯着她，摘下了金属护目镜，他肉墩墩的脸上深深勒出了镜框的痕迹，有一只眼是假眼，瞳孔用铜色的珠子装饰，随着视神经伸缩会跟随转动。他也不说话，只是掏出一张轻薄的金属卡片递给诺里。诺里把那张冰凉的东西接过来，塞进自己的视讯器，里面立马扫出了这家修配店的广告信息，店主叫武氏单，年纪已经一大把了，照片上更精神一些，不像本人不修边幅；下头写着满满的服务范围，甚至还包括一些小家电的上门维修。诺里把卡片拔出来塞进自己口袋，朝武氏单点点头，转头出了门。
　　玖鸠跟着她走出来，始终一脸茫然，“他是什么意思？一句话干脆点的都没有，到底租是不租啊？”
　　诺里摇摇头，“我觉得他的意思是想让我出卖劳务，替他干活抵价。”
　　玖鸠打了个响指，“有道理！国家学院的机械师，当然放眼世界也是最好的，而且他又不知道你是一年级生。”
　　白萌一脸的担忧，“可是我们没什么闲暇的时间，从早到晚都有课要上，怎么给他干活？”
　　诺里将小卡片捏起来，“你们觉得他会教我替他做什么？不会真的是修理小家电吧？”
　　玖鸠打了一个响指，“我觉得先是一些小东西，测试一下你的能耐到底几何，然后……一定有难题要来啦。”
　　白萌有些困倦了，问：“现在呢？要回去么？”
　　玖鸠摇摇指头，“既然出来一趟，不如把附近几个地方都转转，街口那头有一家最大型的配件超市，经常能碰到高年级的前辈，有时还能见到老师，我们带小诺里认认路。”
　　玖鸠说的其实是一家大型的超商，地下一层贩售各种零件配件，以及不同型号的通讯器。地上一楼都是假人模特，用来展示不同型号的新材料服装。二楼则是比较高级的电子猎犬即虚拟宠物。虽然诺里每一层都想仔细逛逛，奈何时间已经太晚了，三个人直奔地下一层，现在游客很少，满眼只有六七个，白萌忽然站住了，定定地看着前方，扯住玖鸠，小声说：“我好像看到了斐尔卓。”
　　玖鸠立马两眼放光，像两道镭射光线，“咱们上去围观一下最完美基因的模样，平时根本难得一见！”
　　诺里被扯着上前，三人站成一列，躲在一排高大货架后头，三颗脑袋成上中下排列，偷瞄着夹在两只货架当中的斐尔卓。他推着只小手推车，穿着寻常的新材料修体装，也是顺溜溜的黑发，脸上带着一只占据了半张脸的巨大护目镜，使得五官根本瞧不清楚。但他的肤色过分苍白，在光照下亮闪闪的，简直像人型机械外层包裹的无机质拟皮肤。
　　“什么都没看见，”诺里悄声说，“他戴着那个东西，是为了不叫人认出来么？”
　　玖鸠将两人拉回来，“不是，听说斐尔卓因为基因改造到了极致，所以有轻微的基因崩溃预兆，他的眼睛……就是瞳孔，有轻微缺憾，要一直戴着那副专用护目镜。”
　　诺里若有所思，人类的基因强化至完美，却愈发临近崩溃……这倒像是一个哲学问题。
　　“你不知道，成立亚当计划时，特意建造了一座亚当纪念馆，周末时我们可以一起去看。”白萌好似也完全不困倦了，两眼亮晶晶地说。
　　“纪念馆……”诺里嘴角抽了抽，“他还活着呀，是博物馆吧？”
　　“其实全称是伊甸纪念馆，”玖鸠解释说，“是为了纪念亚当夏娃计划的诞生，可是亚当计划曲折坎坷地完成，夏娃计划却永久搁置了。那里确实很有趣，天天都客满，我觉得光是收门票，也能把亚当计划花的钱挣回来了。”
　　玖鸠买了一套螺丝起子，然后对着一只自动电子手垂涎了很久，终于一步三回头地走了。白萌对机械师职业不甚了解，只是来回张望，瞧个新鲜。诺里打算了一番，要参加魔轮赛，需要添置很多东西，但如果和武氏单的合作谈得来，很多工具都可以借用，现在的关键在于能否说动夏味参加，想邀请A组的机械师，必然要有叫人心动的东西才行……她无意识地走到罐装浓缩燃料前，抬头看着一瓶瓶莹蓝色的胶质液燃。
　　“亲爱的顾客，A5代浓缩型液燃只用于音速飞艇、魔轮车等高速单人交通工具，购买者必须有A等级及A等级以上的驾驶执照。”
　　诺里被惊了一跳，侧头看见镶嵌在墙体里的电子导购机器人，它与常人等高，全身铁灰色，两眼隐隐闪烁，这是个低等级的简单智能机械，只要扫描到游客经过，都会自动播放录好的音频。诺里退了一步，跟它招招手，“我什么都不想买，谢谢。”
　　她手上戴着简陋版的自制通讯器，里面的芯片相当于联网的身份证明，挥手时刚好进入了电子眼的扫描范围，冰冷的金属音不急不缓地说道：“扫描到顾客拥有S级驾驶执照，可以驾驶机甲等最高级机械装置，可以购买A5代浓缩型液燃。”
　　诺里心里已经充满了日了狗了的弹幕，转身快步就走，忽然惊见身后立着个人形。巨大冰冷的护目镜镜片，正清楚地反射出她一脸囧囧的表情。斐尔卓径直走过来，居高临下瞪着她，问：“你是国家学院的学生？不可能！学院里没有几个人有S级驾照，而且我从来没见过你。”
　　诺里尽力装作一脸淡定，“你没见过我很正常，因为我是新生，这周才入校。”
　　他眉心皱起来，长久的凝视教诺里觉得自己的脸都被盯穿了。“你在哪个组？”
　　“Z组。”诺里故意抬起手腕看看时间，“太晚了，我得走了，不然……”
　　斐尔卓猛地一把抓住她，“不可能！如果你有S级驾照，怎么会分在Z组?”
　　诺里衡量了一下两个人的身高差距，觉得还是不要做反抗，她用尽量柔和的声音说：“你可以去问问斯宾塞小姐，就是她领着我到Z组报道的；或者你可以直接去问学院长，我相信是他把我分到Z组。”
　　斐尔卓沉默许久，手上的力气却一点没放松，诺里觉得自己倒映的影像在漆黑的镜片上稍微放大了一点，他冰凉的金属音质的嗓子才张开，“教我来说，我倒觉得是这样：你认识或者找到了一个顶级的骇客，他入侵了帝国管理系统，替你做了个假证明。”
　　诺里微微蹙起眉，想着现在该怎么办。她从手上把通讯器拔下来，按了一通按键，递给斐尔卓，“除了驾驶执照，我还有东9区学会毕业证书、A级机械师执照、A级维修执照。你可以拿着去查查。”
　　接过她那个粗丑的自制通讯器，斐尔卓翻过来覆过去看了几遍，“你把身份证明给我，不怕我拿去做什么？”
　　“刚才我重新设置过，现在只能输入信息，不能流出信息。”
　　他翘起一边嘴角，笑意里满是邪肆，“如果我找一个顶尖的骇客呢？”
　　“你去试，”诺里已经完全失去了耐性，“软体防火墙是丘英.谢尔士写的。”她原本想要一把甩开他，奈何他手腕像只铁爪，钳制得纹丝不动。且他好像心情很好，用指尖轻轻地摩挲铁块的表面，“原本他应该没有兴趣，但如果知道丘英.谢尔士写的防火墙，一定会想要试试。”
　　诺里对这个场面完全莫名其妙，侧头时却忽然看见白萌和玖鸠惊愕地站在货架边上，两人好像看外星怪物一样望着这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