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契约》灰橙

52、灰盒子

　　“灰盒子”是指安委会拥有的一处秘密监狱，曾经橘吉以为丘英.谢尔士被关押在这，但她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会以这样的身份来这里。
　　镜桐像个押解人员一样走在后头，他的脚步声一下下机械地敲打着地面。脸上扣的面罩非常紧，使呼吸都很困难，幸而橘氏平时严苛的训练，使她呼吸的频率非常缓慢。
　　“她还好吗？”
　　镜桐冰冷地回答，“很好，我们的主要目的是治疗她，虽然治愈可能极小，但没有白司令的指令，我们不会放弃。”
　　橘吉在心里哂笑，她是不可能被治愈的，因为她生来如此。
　　橘09的监牢在穿过一道道闸门和井室通道的尽头，整面高耸的铁灰色墙体下头，一个方正的小门。囚室里没有窗户，只有头顶的一条狭窄光带照明。橘09被束缚在床上，身上缠满了弹性极高的束带，脸上带着铁线封住的面具。就像是被几条粗糙的铁链条锁着。
　　镜桐给橘吉拆卸下面具，她闷得汗水淋漓，头发湿得粘在脸庞。橘09艰难地偏过头看着她，“真难得，大红人橘吉居然来做接见我这件事。一般这些小事都是橘乔做。”
　　橘吉抓住她的脑壳外套着的面具，想要摘掉，无奈她使尽了力气，依然奈何不了钢条。橘吉放弃动作，退后靠在墙上，“听着，我知道我们一向关系不好。我知道你恨我，但是你已经完了，我们现在还需要你，你还要再支撑一阵子。”
　　橘09脸上很平静，“我不恨你，你也不需要在意我们之间的关系。我只是工具，使用者不需要和工具打好关系，你懂吗？”
　　橘吉贴近了一些，“那告诉我一些信息。只有你和那个家伙交过手，只有你了解那个影子，帮我们找到他！”
　　“那不是一个人，而是一整个团队。回去小心一点，不要以为进了A组就胜利了，现在开始要如履薄冰。”
　　橘09稍稍思索了一下，有点震惊，“你是说对方有A组成员？”
　　“对方驾驶员不是，那个驾驶员我第一次见，以前绝没有过对决。不过狙击手是白茗，很明显。机型非常少见，很新奇，应该不是夏味设计的，但也不能排除她加入小组的可能性。夏味这个丫头在金氏浸淫了多年，早就学得很精乖，你要是把她当成个寻常朴实的丫头就大错了。”
　　橘吉脑子里很混乱，“那……那现在应该怎么办？”
　　“不要去纠结对手具体是哪个人这种问题了，你就装成一无所知的样子，继续留在A组。记住，留在A组是最重要的。我在这出不去，深渊初号就没有驾驶员，加上这次的事，白司令一定会很快将我开除出十勋团。橘氏只有靠你了，只有留在A组，以后才可能成为驾驶员重回十勋团。我只是先替你保管这个位置而已。”
　　橘吉站起身来，茫然地问：“我如果成为了深渊初号的驾驶员，也会变成你这样吗？”
　　橘09侧过脸，没有像平时冰冷阴沉，倒像是卸下了包袱，“没关系橘吉，就算我们达不成目标，就算我们注定去不到向往之地，只要我们保留下了火种，后人会代替我们完成的。”
　　橘吉看了看她，转身出了门。镜桐再次进来，将橘09的面具和铁箍都戴回去，看着老老实实任由自己动作的橘09，他忍不住奚落两声，“你们橘氏也会有对待幼崽的爱怜吗？我以为你是个没有感情的生化机器。”
　　她很久没有看见天空和阳光，整个人有点阴郁，不过依旧很顽强，生命力旺盛，“每个家族都有自己的传统和擅长的，橘氏擅长的就是用牺牲换取自由。这个特性注定了我们的家族最后的结局就是消减殆尽，牺牲干净一切。”
　　“然后，我们就得到了永恒的自由了。”橘09冲他眨眨眼睛，竟然露出了一个很调皮的表情，但镜桐只觉得不寒而栗。
　　“一个橘氏成员竟然跟我谈论哲学？真可怕！”

　　多锐从w小组的宿舍里走出来，外套抓在一只手掌里，拖拖拉拉地在地上拖着。他只穿着作战背心，两臂和肩颈的精实肌肉充满了怒气，鼓凸出来。W小组的组长库克.波利追在后头叫骂，他说的不是纯正的帝都口音，带一点西区味道。
　　多锐把外套摔在地上，冲回去和库克打成一团，机械师瑟琳维亚像只兔子似的蹦上来，揪打多锐，可是她又干又瘦，基本上不对多锐产生战斗力。
　　“猪头人，他脑壳里面装的是个化粪池……”库克一直叽里呱啦地吼叫着，用他特殊的口音飞流直下地快速叫骂，现场基本没几个人完全听懂。直
　　追到马路以外，看见了蹲在地上的玖鸠，主要是她腰间别着的大扳手，库克才休止了，骂骂咧咧地走回去。
　　玖鸠把电子烟掐了，站起来舒展了一下身体，“来真的？你非得这样？”
　　“你知道我跟他就是合不来，我们打了很多年了。”
　　“那你为什么还去W宿舍？就不能跟我们换吗？”
　　“……我不想让他觉得我怕他……”
　　玖鸠气笑了，“你再胡扯一个？我看你是为了想看看朵李尔……”
　　多锐垂着脑袋，话也不说一句了。玖鸠已经非常了解他，因为跟他认识了几乎一辈子。她狠狠叹了口气，“你要是不打算转变心意，就离朵李尔远一点，毕竟她跟我不一样，不能接受你所有方面。还有，可能白萌不能把你怎么样，但是她身后的白家不会姑息你。”
　　他眼神凶狠，瞪着玖鸠的方向，还是不发一言，像个哑巴。
　　克里斯从另一个方面过来，他还穿着旧衣服，身上散发着一股陈旧的味道。玖鸠不可置信，马上把多锐抛在一边，“你从哪里来的？不应该是X组吗？”
　　“我在公园凑合了一夜。”克里斯耸耸肩，“我跟那群家伙合不来。”
　　玖鸠柳眉倒竖，气得头发都竖起来了，“平克.瑞欧敢把你赶出来？”她把两只袖子拉扯到肘部，“我去找他！”
　　克斯里一把拉住她，“他没赶我出来，我只是……我自己走的，在公园睡自由一些。”
　　“你敢再胡扯一些吗？”玖鸠挥开他，指着两个人，“我拜托你们能不能争气一点，我们是Z组不假，但是我们也是长着脸皮的人类吧？”
　　“你就很振作吗？你成吨地抽烟油，难道只是为了看起来很酷？”克斯里忽然呛了一句，这非常少有，一时把玖鸠弄得愣了。
　　“轮得着你来教训我吗？”
　　“永远都轮不到我，我早就知道了！”克里斯大吼了一声，把玖鸠吓了一跳，她望着克斯里怒气冲冲远去的背影，莫名其妙跟多锐说：“什么情况？平克.瑞欧到底把他怎么了？”
　　多锐看着她的这一番操作，原本的怒气都消了，“听着玖鸠，我已经知道了，我们都是很糟糕的人，你不用一次又一次地用行为重复提醒我。”
　　玖鸠根本摸不着头脑，当她看见垂头丧气的诺里的时候，她暂时忘了刚才的事情，掐着腰歪着脑袋看着她走近，“诶呀呀，这不是姜家的大小姐嘛？家里不好住吗，到这干什么？”
　　诺里的脸色比她还要迷惑，而且非常憔悴，“武士单被捕了。”
　　玖鸠马上变色，“为什么？为什么是他？”
　　“……这说起来非常复杂，你可以理解成橘氏疯了。”
　　玖鸠的脸色变得复杂，而且有点冷漠，“我知道你想要救他，但是……对方可是橘氏，我们又能做什么？你以为你真的是个大小姐？”
　　诺里有点想笑，“我什么都不用说，你就能自我矛盾地表演上半天。”
　　“啊——”玖鸠哀叹，“真是难受的一天，你想去嗨一下吗？”
　　“我想！我真的想。但是我要先想办法救武士单出来。”
　　玖鸠又把电子烟点着了，她吸了一口，吐出烟雾，才问：“有头绪吗？”
　　诺里望着她手指间细细的金属烟杆，忽然说：“你能给我吸一口吗？”
　　玖鸠不置可否，转手递给她，诺里抿着烟嘴口吸入了一大股烟气，然后任由乳白色的烟进入肺部。“完全没有头绪，但是……既然橘晴诬赖他是平权军的骨干，她一定通过了几个中间人，我可以顺藤摸瓜地查一查。现在我只知道武士单接触过一个古怪的收藏家，还有一间叫做博怀的商务学校。”
　　“我敢说没戏。”玖鸠冷酷地翻了个白眼，“她想把这摊子烂事栽到别人身上，一定预谋已久了。不会教你轻易抓到证据。而且……恐怕即使有一点细枝末节的东西，也不会有人在意的。对方可是一个名声赫赫的第二姓氏贵族！”她有点激动，“你不要觉得现在你也是了，就能和那个橘吉相比。她……你最好少惹她。”

　　诺里带着这些信息去见到斐尔卓后，事情确实教她很失望。
　　“没有这间学校。”他很笃定，“全帝都的所有学校我都知道，没有一间叫做博怀的商务学校。”
　　“合同造假？”诺里点点头，“那你知道喜欢收藏金属昆虫模型的收藏家吗？”
　　斐尔卓摇头，“我不知道，不过可以问问宁奇老师。”
　　诺里豁然开朗，“对呀，宁奇老师本身就是一个收藏家。”
　　去见宁奇.简宁教诺里有点羞愧，作为国家学院的学生，她已经有一段时间没去上课了。宁奇却态度和蔼，他自从被巡城警卫请去喝茶之后，相当一段日子没恢复过来，甚至现在还显得有点神经质。
　　“收藏家？”他咀嚼着这个词，神情古怪看了眼斐尔卓，“只有那么一个，奥斯特.古德曼。”
　　斐尔卓点点头，脸上的神情好像是果然如此。
　　诺里在他们之间左右打量，心里慢慢地沉了下去。他好像早已经知道了，只是来确认而已。
　　宁奇在心里回忆着关于那个收藏家的信息，“他是个怪老头，我只见过他几面，听说他有点精神方面的毛病，几乎不出门。”
　　“我大概知道，去哪里找他。”斐尔卓模糊地应声。
　　从办公室里出来，诺里看了看走廊上来去匆匆的学生，“那个人是什么身份？”
　　“奥斯特.古德曼是个很有名气的收藏家，他……”
　　“他是谁的人？”诺里问得很直接。
　　“……他是皇室的收藏家，是皇帝陛下的……朋友。”
　　诺里瞪大了眼睛，“橘晴和皇室勾结在一起？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什么时候开始？”
　　“我怀疑过，但是没有预兆没有证据。”斐尔卓有点无奈，“这确实不是步好棋，橘晴如果真的这么做，就是高空走钢线，孤注一掷。”
　　“你是直属白司令的秘密特务，你都知道了，白司令一定也知道了。他还是没有行动……这说明橘晴还是胜利了。”诺里脸色煞白，“你们都说她疯了，说她孤注一掷。她只有一件武器，就是对白司令的了解，但是她应用得太好了，有这一件武器就够了。”
　　斐尔卓微微张开嘴唇，想要评论一下她刚才说的话，但是最终他打住了，“到此为止了，诺里，后面应该交给我了。你不要再追查下去。”
　　“呵呵，这个笑话真好笑。”
　　斐尔卓伸手抓住她，他的手指像十根白色石雕，又光滑又坚硬，扣住她的肩膀，使她根本挣脱不出来。“如果牵扯到皇室，事情的复杂程度就远超你的想象了，不要让自己陷进去。”
　　诺里通过深呼吸让自己冷静一些，“其实，我们也有比较简便的方法。如果我把机型图纸交出去呢？”
　　斐尔卓一僵，“不，不不！”
　　“白司令一定很想要废墟看守号的图纸，虽然……那只是个概念设计，很难实现。但是如果用图纸交换一个武士单，这是一本万利的买卖，白司令不会拒绝的。”
　　他因为情绪激动，连手指尖都攥紧了，稍稍弄疼了诺里。“不许！不许再想这个主意！我可以肯定地告诉你，这是个坏主意。”
　　“为什么？”
　　他又开始了，抿紧嘴唇，不发一言，用紧张阴郁的眼光看着她。诺里忽然想到以前兴起的念头：如果斐尔卓怎么都不肯说的话，那一定是让人很难接受的话。她开始感到浑身发冷，忍不住胡思乱想。
　　“你的视讯器在响了。”斐尔卓说了好几遍，就看见她皱着眉，眼光发直，深陷在自己的心思里。他抓着她肩膀的手一耸，诺里被惊动地清醒过来，听见视讯器滴滴滴个不停，是姜尚拨过来的。
　　看见她望着屏幕上的名字，就是犹豫着不愿意接，斐尔卓直接替她接起来。
　　“马上把她送回来。”姜尚语气很强硬。
　　“我们在宁奇老师办公室门口。”
　　“我知道，所以才叫你送她回来。”
　　斐尔卓抬头看了眼墙角的监控探头，他拿着视讯器走远了，好像不愿意教诺里听见对话内容。诺里望着他的背影，眼光里纠结了一会儿，忽然下定了一个决心。
　　斐尔卓讲完了话，转身就见后头空荡荡不见人，他立马大叫了两声，“诺里！诺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