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契约》灰橙

48、合作

　　这个死寂的时刻，通过视讯器传递出了一声橘乔的尖叫，橘09的影子喷出一道血箭，跌下了沙发。冰原战场上的深渊初号裂成两大片，头颅被一只尖利的黑色锥体挑在尖端。它像个活物还在抽搐，黑血流淌一大滩，把冰原慢慢地浸染满了。
　　玖鸠最先欢呼着跳起来，她把诺里举在空中转了两圈。白茗加入传球，把诺里接过来又转了两圈。夏味属于沉稳安静的那一型，静静看着昏头转向的诺里落地。
　　只有当事人一脸懵逼，“奇怪，我觉得橘09没尽全力，好像……好像她带着伤来的。”
　　玖鸠满不在意，“你老是这么消极，不相信自己。我觉得完全就是我们太牛了！”
　　诺里回过神来，回到了操作面板前，“我们没有时间，必须尽快开始下一场。”
　　“什么？”玖鸠完全蒙了，她眼见诺里选了短柄要塞，丝毫没有犹豫地登入端口。“等，等等，一定要这么急吗？你不累吗？为什么不睡一觉明天再战？还有两天时间呢。”
　　诺里看向白茗，她了然地点点头，“开始吧，我们分区操作，把远程武器装载上。对峙追魂射手，一定是场硬仗。”
　　等待登录的时间，诺里问了一句，“你很了解他吗？白萌跟我说了一些白蒂的事情，她了解不少。”
　　“都是些八卦。”玖鸠撇撇嘴，“你应该知道更多吧？你不是白家的红人吗？”
　　白茗似笑非笑，她的神情很奇怪，“说实话，我不该了解的，我和他是竞争关系。不过我确实知道不少东西，这些如果被别人发现，特别是白氏的人发现，我会有很大麻烦。”
　　玖鸠很惊奇，“不会吧，如果你和白蒂是竞争关系。依照白氏的一贯的德行，你可不好过了。”
　　“怎么说呢，白司令鼓励竞争，而且我还很小，他们看待我就是就是个活泼的小崽子而已。现在还对我很宽容。”
　　玖鸠不得不重新审视这个容貌普通的白氏狙击手，她皮囊下头的灵魂可一点也不普通，这是一个被野心、激情、机敏充满的皮囊。
　　短柄要塞的场景传输进来，荒芜的平原当中，一只瘦长的机体伫立在远处。
　　白茗吸了口气，“首先，要考虑如何靠近，因为他的射程超远，如果从正面突进，两步工夫就被射成筛子。”
　　玖鸠也已经进入了紧张的情绪里，她一边用录像功能记录整个过程，一边尝试着做作战过程分析。“所以你的意见呢，怎么靠近？”
　　“最好不靠近。”
　　玖鸠的手指悬停在空中，“啥呀？我觉得……我们是不是先开个战前会议，商量一下战术？”
　　白茗转过目光看看诺里，她意会地点头，然后飞速敲击一顿按键，200个元机分解散开，驾驶舱孤零零暴露在空中。白茗抓起两只遥杆，“我们已经商量过了，这叫暴毙战术。”
　　玖鸠呆呆地侧头，“这个名称可不怎么吉利。”
　　夏味继续解释给她听，“很简单，诺里负责驾驶飞行器拉开火力，同时利用所有元机拖住追魂射手；白茗就寻找间隙，远程打击，一点一点磨死他。”
　　“哦……”玖鸠明白地点头，“但是，为什么叫暴毙战术？”
　　“因为如果她们配合不好，一出现破绽就会马上暴毙。”
　　“这是个坏主意。”玖鸠不自觉地反复念叨着这句话。镜头放大切近到追魂射手号，他察觉到了远处来人，摆出攻击姿势，十字准星扩展开，隐隐闪现出一团刺目的光亮。
　　“现在我开始了。”白茗平静地说了一句，双手控制遥杆，按下射击键，几道针状的光线飞向追魂射手号，叮叮当当地击中他的胸甲。十字光标马上转移目标，孤零零的驾驶舱飞行器现在就显得十分碍眼，诺里马上移动驾驶舱上下颠动地行驶，避开被光标瞄准。白茗的射击也被迫停止，“稳定飞行，给我三秒攻击时间。”
　　诺里念头转动，从侧方向中央的追魂射手俯冲过去。这个角度极易被击中，AI判断可以加大能量攻击强度，十字准星的四个支架向中间微微弯折，四道光芒汇聚到一起，发射出一道强光。
　　诺里忙乱地狂按按键，飞行舱如同一只小苍蝇，在狂风里挣扎着，围绕的强光光柱旋转冲刺，屏幕晃动闪烁得变成了一片扭曲的线团。
　　玖鸠捂着眼扭过脑袋，“我要看吐了，真的要这么刺激吗？”
　　白茗趁着这个时机连连进攻，子弹成连绵的雨状，击打在追魂射手的外壳上。但她的表情越发严肃，“诺里，这种高强度的精力消耗，如果要持续几个小时，你能坚持得住吗？”
　　“我们只有这一次机会，必须得行。”诺里没有转移目光去看她，只是平静地说。然后她摇动遥杆，飞行器猛地兜了一大圈，追魂射手的攻击从弯曲的轨迹之间穿过。但是她毕竟没有那么了解自己，二十分钟后，她就觉得精神疲惫，手里的动作变慢了，甚至思维稍稍迟钝了一些。
　　玖鸠严肃地指出来事实，“这不可能，即使她能保持精神上的集中，她也不可能在这台巨大面板上跳跃舞动那么长的时间。最后她会累得趴下。”
　　白茗烦躁地观察了一下现场，“这种远程打击太弱了，如果想靠飞行器装载的基础光弹赢，要打到天亮。”
　　“□□。”诺里拉起遥杆，飞行器舱底夹板弹开，“只装载十枚，但比普通光弹强多了。”
　　“射程也要求近很多。”白茗无奈地说，“近身是唯一的取胜战术，但是关键在于目前没法近身。”
　　“近身倒是也可以，”诺里一边保持着飞快的操作，一边说，“但是只有……两次机会，元机消耗很大。”
　　“就这么办吧。”白茗点头答应，“先试一试再说。”
　　诺里深吸了一口气，推动所有的元机一起冲向前，保持着人形的队列，元机相互勾连着，形成腿部、脚部结构，使废墟看守号飞速狂奔起来。
　　追魂射手看到了疾冲过来的敌人，他这会儿没有使用十字准星炮台，抬手拔出体侧枪械，连开几枪。废墟看守挥动一只手迎击了巨大的枪弹，元机队形给打散，像热汤泼进雪里，虫群裂开一个缺口。追魂射手连续射击，诺里快速地催动按键，机甲连续被子弹击中。
　　玖鸠紧密注视着机体的数据，“80,74……只剩67个元机了。”
　　“退出吧，没有机会了。”夏味忽然说，她的脸上也满是不甘心的神情，但依旧从事实出发，“我们应该重新讨论战术。”
　　诺里没有废话，直接退出下线。
　　“嗯……”白茗沉吟着，“我们现在需要的是指挥官。但是……”
　　“金莱不能参与进来。”夏味也很无奈，“如果他来了，事情的性质就完全变了。我不能这么害他。”
　　玖鸠心里其实对她这种说法很不屑，不过她还是很明智地没有表现出来，“要试试我们Z组的指挥官吗？白萌最近有点忙……我们之间有点……诡异的三角关系。”
　　“我觉得战术没有问题。”诺里终于说，“他很快，射程很远，所以切近身攻击肯定是重点。不过我应该和白茗解除连接，如果她能在200个元机中随意切换，就能更灵活地转换位置，给白蒂打个措手不及。”
　　“现在改设计？”夏味皱着眉，“你确定吗？”
　　“不需要大改。”诺里切换到图纸页面，“白茗不需要矩阵建模，只要软体上稍稍改动……”
　　“稍稍改动？”玖鸠不自觉提高了声调，一边的眉毛都挑飞了，“你刚把金氏的那几个工程师压榨完，马上就要求人家开夜车修改，这好吗？”
　　诺里一本正经，“你不行吗？”
　　玖鸠差点撅过去。“不好意思，我们说的是200个元机的软体修改吗？”
　　“我有个好主意。”夏味拿出视讯器，“永动之芯。我们就用永动之芯的名义参赛，这样即使橘氏想动手段，也不敢随便把我们怎么样。”
　　白茗抓抓头发，“你想叫黑主来？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答应帮忙，你看看现在几点了？”
　　夏味似笑非笑看着诺里，“黑主肯定会答应的，环.昀也很乐意帮忙。狄朗我不太清楚，不过他很热情，不是小气的人。”
　　诺里心里一紧，对着白茗和玖鸠尴尬地笑笑，“夏味的人际关系可好了。”

　　诺里没想过会跟黑主正面近距离接触，他半夜被叫过来，表情非常迷惑，但是当他看见她时，霎时就明白了什么。
　　同宗同族这个词从来对诺里都没有什么意义，黑主的样子和她也没有什么相似之处，他很像姜尚，或者说姜尚具有黑氏的典型特征。两只眼睛像两只豌豆荚斜着嵌在脸上，短短的黑发像铁线一丛丛长出来。黑氏的典型外貌不是很俊俏，有点古怪特别。而且不善于传达表情，总是有种呆呆的，木木的窘迫感。
　　环.昀自然也来了，他不像黑主那么疑惑，甚至蛮高兴的。这个场面真的很诡异，诺里张着眼睛左右打量着屋里，几个人聚精会神地工作，静悄悄没有一丝声响。狄朗.麦克顿还没睡醒，他打着哈欠，坐在屏幕前面，一边努力分辨上面的内容，一边问诺里：“所以你们在弄什么东西？你和夏味一向凑在一起神神秘秘的，现在需要我们了吗？”
　　“我也不想把你们拖进来。”诺里说的是真心话，“我们有可能惹到麻烦，可能得罪不应该得罪的人。”
　　“我知道。”狄朗没怎么上心的样子，“比尔特老师说过，他说你讨厌第二姓氏集团，所以你总跟他们对着干。”
　　诺里无语地沉默了，不知道怎么接下去。
　　白茗过来搂住她，意有所指，“我们大家聚在这里，肯定是因为谁都爱小诺里的嘛，对不对？”
　　斐尔卓在门口守着，他是几个人里最紧张的。诺里悄悄凑过去，听见他用低低的声音说：“刚刚收到消息，橘氏现在大乱，橘09的位置已经暴露，如果橘晴足够聪明，就应该舍掉橘09老老实实一段日子。祈求白司令网开一面。”
　　诺里抬头看看他的表情，“你觉得她会做出不理智的事？”
　　“……如果她是个老实的人，早就完蛋了。不可能做环境部长做到如今。”
　　“她还能做什么？我实在想象不出来。难道上大街上大开杀戒？”
　　斐尔卓的眼光左右移动了几下，在思考着，“我敢说，橘吉就快要回去她的B组了。”
　　诺里点点头，“这确实是个很好的时机，趁着橘晴自顾不暇，赶快多提点要求。”
　　“我希望你能调进来。”
　　诺里的心沉下来，“可能原本没事，但是一个Z组的学员一下子进了A组？这就是站在大街上大喊这个人有问题，大家快来看啊。”
　　斐尔卓掉过脸来，眼睛里写着你是不是傻，“把你的姜氏姓氏露出来，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诺里下意识往屋里看了看，忍不住地摇头。
　　斐尔卓气笑了，“你还在意那几个人对你的看法？怎么，当清贫的好青年当上瘾了？怕别人说你和第二姓氏同流合污？”
　　“你的这几个问句很有力量，很有气势。我……我不在意别人的看法，但是我不想成为一个第二姓氏，我看到了白萌和橘吉的生活，我过不了这样的日子。”诺里忧心忡忡。“我只是一个东区长大的村姑，我不想当贵族大小姐。”
　　“呵呵。”这回他是真心地笑了，“诺里，不管你想要的是什么，如果你想要朋友，做了姜诺里之后，朋友就会有一大堆。你想打探十勋团成员？姜诺里可以随便看，甚至能申请要一个当保镖。”
　　“我了解权利和义务这两个东西的含义，我只想知道姜尚想让我尽什么样的义务？”
　　斐尔卓深深地看着她，白色的眼珠盯进她的眼睛，“你觉得呢？你有什么是姜尚不顾一切非要从你身上弄到的？”
　　“如果……他要把我送进另一个第二姓氏家族呢？就像白萌，忽然之间就要嫁给一个不认识的陌生人。”
　　斐尔卓很无奈，“除非白司令亲自要人，不然他才舍不得。”
　　诺里忽然念头一转，“那如果……我做了姜诺里，我能帮助白萌吗？我可以直接把她要过来吗？”
　　斐尔卓完全愣住了，“你的脑袋在想什么？我真想看看它的结构。”
　　“我心里太乱了，现在无法思考。我真不愿意去想以后的事。”
　　“弄好了!”玖鸠冲出来抓住诺里，“快点来商量新的战术。”
　　她可真有精神。诺里疲惫地望着她。玖鸠总是充满了精力，现在凌晨两点半了，诺里已经像团腌菜一样皱，她手边敲打着面板按键，检查着元机的软体。一边说：“原本我们的战术是我来吸引火力，给白茗创造机会打击追魂射手。但是经过刚才的实验，这个主意不太好。我觉得应该想尽一切办法切到近身攻击，让白茗保持远程打击，扰乱对方。”
　　玖鸠马上反对，“你刚才试过了，差点被一枪干掉。”
　　“先把目标集中在十字准星炮台。如果破坏武器，追魂射手的威力就下降很多了。”
　　白茗明白过来，“原来！我懂了，你的□□其实是为了这个！不过，最终你打算正面1v1吗？白蒂虽然是以超远程狙击出名，但不代表他近身战斗不行。肉搏战？怎么想都不是好主意。”
　　斐尔卓问：“你能具体说说你的战术吗？”
　　“冲过去，捏住它，把驾驶舱爆出来。”
　　几个人面面相觑。斐尔卓粗重地喘了口气，“你再说一遍。”
　　狄朗合着哈欠，拍着巴掌，“诺里真有种，我欣赏你。不过你能打快点吗？”
　　玖鸠偷偷对着白茗耳语，“我觉得她想说的是我不怕你，少废话。”
　　白茗也偷偷凑过去回答，“狄朗说得对，她确实很有种，反正我可不敢这么跟斐尔卓说话。”
　　黑主看了看时间，“那快点开始吧，我不想早上回去跟别人解释半夜去电子街干什么。”
　　诺里回到面板前，她灌了一大杯咖啡，强自打起精神。白茗比她的精力强很多，还能迅速进入紧张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