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契约》灰橙

28、秘密游戏

　　这变故来得太突然，教安全屋马上变成囚牢，霎时男男女女的尖叫声响彻了这一方空间。对比着杂乱的背景，康斯莱丝却像突出的画面主体，异常沉稳冷静，他从一个僵住的程序员手里拿过视讯器，接通了巡城队报警电讯，将画面摄像对准墙壁上的巨大缝隙和火焰，然后转回自己脸上，“如果你们两分钟内再不来，就不用来了。”
　　诺里望着他在生死关头装B，视讯器那头说了些什么，康斯莱丝点点头，关闭光屏，对众人说：“他们派出了一台机甲，两分钟后就到，”
　　“是哪一台？”环.昀问，“钢铁绿蔷吗？”
　　“我不知道……”这半句话被一声吼叫打断了，之后整幢小屋又震荡了两下，从四边的墙角发出令人牙酸的金属弯折声，而正面的铁墙几乎完全融化，赤红色铁水样的熔岩缓缓往这边流淌过来，甚至能看见穿透过来的黝黑色甲壳。
　　环.昀抓紧了掌心的微型激光枪，他在胸前一处十字交叉的光带上点击了一下，有一枚小飞虫似的微型飞行器脱离作战服，飞到曝露出一大片的黑色甲壳上。环.昀开始连续射击，这种点射出的激光非常细小，像几枚细针，但无论甲虫怎么扭动，或者环.昀如何转向，蓝色的流光都会准确弯曲导向那只机械虫。
　　诺里忽然意识到，原来那只小飞虫是个目标导向器。但萤火微光的力量只是沧海一粟，铁甲熔岩已经完全顶破了墙面，它的巨大头甲穿进了屋里，张合的口器将钢板更加撕裂开，好像马上就要把整间小屋从建筑主体里掏出来了。然后，它好像是停顿了一刹那，忽然哀嚎似的鸣叫了一声，就被一股巨大外力倒拖出墙体。风声剧烈，刮得人卧倒在地，露出的巨大窟窿里能看见外面残破景象。
　　环.昀争先跑了出去，走廊和展厅都已经变成露天观景台，他径直从断墙出了博物馆，外面整个中心城区都被波及了，昂贵的绿植草坪已经变成一块火燎过的破地毯，连边上的亚当纪念馆也削掉了半边屋顶。一架黑黢黢巨大机甲伫立在环形车道正中，武装重铠，戴着张类似骷髅形的假面护具，背负双枪武器。那只机械甲虫此时正被它两手捏着，咔嚓一声撅成两半，随手丢下。黑色甲壳撞在地上时破裂蹦碎了满地，但是甲虫依然还在蠕动，它的喷火器都曝露出来了，突突地颤动几下，流泻出一缕火焰，把周围泄露的火油都点着了，霎时大火熊熊。
　　而那架机甲却不徐不疾，抬脚踏在火焰中央，似乎想将火踩灭，机甲的巨大冲击力使得路面完全爆裂，残垣断瓦扑簌簌坠落。诺里目瞪口呆地望着眼前景象，背景音是比刚才更加凄厉的人群呼救。
　　“……是绝道假面号，”环.昀眼光复杂，“他们不该派出这台的。”

　　环.昀的小飞艇被坠物砸中，两人是被巡城队送回学院的，倒霉的宁奇被巡城警卫带走了，诺里希望他能平安回来。两人的所有视讯设备都被搜走，然后删了个干净，为了防止有关机甲的信息外泄。但诺里觉得这根本没有用，因为十分钟后，绝道假面号出现在城中区的视频就传满了网络，校园网也要爆炸了。
　　环.昀随便搜索了一段视频，这个播主绝对是绝道假面的脑残粉，后期用炫彩滤镜处理过，还配了段重金属摇滚做背景音乐。里面的机甲像是特效片里的英雄似的大杀四方。下方的评论跟了十几页，都是“绝道假面今天依然吊爆了！”“大爱假面！怒舔！”之类的风格，还有几条说后悔今天没有买票参观异种展，错失近距离接触十勋团的机会。诺里的心里呵呵两声，这位大兄弟如果体会一下零距离接触机甲虐虫的画面，绝不会开森。
　　“他们应该派出钢铁绿蔷的，”环.昀收回视讯，“黑杰克性格很不稳定，从来都是执行外星除虫任务，他没有在城市行动的经验。”
　　诺里瞥他一眼，“你没有什么话跟我说吗？”
　　环.昀愣了下，看看黑漆漆的校园走道，前方就是Z组公寓大门，“……晚安，好梦之类的？”
　　“得了吧，既然你不想说，就让我说说。”诺里站定，伸手指着他胸前的蓝色光带，“激光导向武器，追踪电子铳，哈？就算是第二姓氏贵族，也绝对不能带着管制武器上街溜达，你到底是什么人？你有什么……隐藏第二姓氏吗？”
　　环慢慢抬手捂着脸，发出声类似□□的哀叫，“我就知道，不该和机械师交往。”
　　“已经晚了，而且你说的不对，是不该隐瞒机械师。”两个人面对面僵持着，一辆扁平的小飞艇幽静缓慢地开到跟前，矩形黑玻璃消隐，露出姜尚阴沉紧绷的脸。他并没有看环.昀，径直对诺里交代：“上车。”
　　这回轮到诺里捂着脸□□，“今天已经足够艰难了，你就不能放了我？”
　　五分钟后两人来到了他那间惨白光滑的办公室，这里总是灯光锃亮，不分昼夜。诺里瘫在那张蛋型的躺椅上，“我真讨厌这里的装修风格。”
　　姜尚则是直入主题，“离环.昀远点，我不准你再跟他来往。”
　　诺里眼光幽幽地望着他，“为什么？怕血气方刚的学长把手伸到我裙底？不过这个时代，已经没有裙式的作战服了。”
　　姜尚的神情开始变得危险，“因为我是爸爸。”
　　诺里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面对他了，她憋住笑站起身，“好的封建大家长，晚安。”
　　姜尚把一个塑料纸袋扔在桌上，诺里回身看看，是个很平常的资料夹，一般用来装学生信息资料，她心有所悟，拿起来翻看。
　　这是环.昀的身份信息，和别人的不同，这份写得格外……详尽。
　　环.昀出生育婴院，父母不详，但他的基因组成非常好，虽远不如亚当的完美无缺，却注定他天资聪颖，纤长清隽。他的人生道路也比较顺畅，幼年在皇家小学会学习，后来在帝国信息技术所做实习生，这实际上就是变相的童工。一年前以相当优秀的成绩考进国家学院，到现在为止，从未掉落过B组。这份材料简直就是高材生的典例示范。
　　诺里从头翻到尾，合上了塑料夹子，“所以呢……”
　　“小羽毛育婴院，是皇室投资，弃婴来自世界各地，但多数还是皇室内部的弃婴。”
　　诺里惊诧至极，“皇室……为什么要遗弃婴孩？”
　　姜尚一直平静冷锐地说着，但他的神情分明有几分嘲讽，“你以为第二姓氏就是最奢华的特权阶级了吗？相比起皇室这股从里到外腐烂掉的前朝遗风，我觉得第二姓氏已经算是面貌一新的清廉政府了。”
　　诺里努力地动动嘴唇，“我还真是第一次听说这么正面的评价第二姓氏。”
　　“皇族原本就夜郎自大，他们不接受新事物，排斥任何改革，不接受基因改良技术，于是……”
　　诺里顿悟，“他们的出生人口应该越来越少了，环境危害原本就日益降低出生率，外来种入侵更是巨大打击。”
　　“没错！他们不肯改良基因，却只能靠复制基因制造下一代，甚至开始研究复制人这种禁忌课题。但是单纯的复制基因，制造出的不过都是些劣质的实验品，你说该怎么办？”
　　诺里皱起眉，“……所以，他们就提高基数，一次性复制相当多的实验产物，最后只取一两个最好的？”
　　“答对了！但是剩余的残次品实在太多了，怎么能安静稳妥地处理掉呢？建几所育婴堂做幌子是最好的主意。”
　　诺里猛站起身，“这是犯罪！连你都知道了，司法部不可能不知道。”
　　“嗯……法律并不禁止自己制造个孩子，只要你有钱，当然可以制造很多；况且，皇室保留很多司法特权，打个比方，如果现在皇帝陛下疯了，拿着枪在街上见人就射，被巡城队当场逮捕。然而经过一系列部门运作，引经据典，blabla等等，最后皇帝陛下可能只要写个检查，在媒体上念念就没事了。”
　　诺里张着嘴，半天也没能合上下巴，“这个世界到底得了什么病？”
　　“你以为这样就完了？”姜尚低笑着摇摇头，“野心和欲望是没有上限的。军部取得反外来种战争胜利，建立了新纪元的帝国联邦以来，皇室就沦为纯粹的精神象征，没有什么实权，还得在军部的窥伺下战战兢兢。他们当然想复辟回到当初的荣光。”
　　“这是不可能的，只要军部独占机甲技术，及其相关的信息技术，就不可能。”
　　姜尚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所以，他们当然想要培养一个机械师进入机甲部门或武器库。”
　　诺里打了个寒战，“环.昀不是这样的……他，他根本没有这么深沉的心思。”
　　“这孩子还很生嫩，”姜尚把桌上的资料夹又拿起来翻了翻，“所以我们还可以争取他一下，及早策反，不过如果不行的话……所以我不希望你靠近他，他现在还在我们的观察期。如果他没有合格度过观察期，那他就没有任何未来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