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忘》藜粢

5、第五章

　　吃过饭，罗瑞明在厨房洗碗，碗不多，他洗得很慢，拿着百洁布一点一点的擦着，看着满手白白的泡沫，他想起何云的手，一双劳作后粗糙的手，明明是柔若无骨的女人却有着强劲有力的手，那是多年高强度劳动造成的。

　　在何云之前，罗瑞明没有接触过这样的女人，妻子虽然承担了家里的事，可不用她亲手做，家里一直都是请保姆的。妻子病倒后，罗瑞明慌了神，他没有时间和精力照顾妻子，最重要的是他缺乏经验，何云那时在医院做护工，接触了几次后，罗瑞明决定请何云来家做保姆，妻子的病需要长期在家静养，他开给何云合理的薪酬，何云当然不会拒绝，她缺的就是钱。

　　何云很漂亮，罗瑞明不明白这么漂亮的女人为什么愿意做伺候人的工作，一开始两人的交流并不多，何云是少言寡语的人，罗瑞明回家也不想多说话，经常都是点点头就当是打过招呼了。

　　妻子在床上躺了将近二年，何云一直没有离开过他家，罗瑞明后来了解到何云还有一个女儿，名叫何禾，已经十几岁了，算一算的话，何云十九岁的时候就有了孩子，罗瑞明不想问她的过去，从何云平时的言行举止可以看出，她有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

　　妻子后来去世了，罗瑞明突然有些不太适应，家里变得空荡荡的，在二年期间罗瑞明已经和妻子没有了实质性的夫妻关系，但每天能够看到她，罗瑞明感到那还是一个家，现在连这样一个人也没有了。

　　在后来的半年里何云默默地照顾着罗瑞明，一天清晨他一觉醒来时觉得身边已经不能没有了何云，罗瑞明挣扎过，毕竟自己不再年轻，与何云之间有着十五岁的差距，他不知道该如何告诉何云内心的想法。

　　那个时候邻居间也开始了闲言碎语，女主人已经去世，年轻的保姆依旧出入在这个家中，孤男寡女的怎会没有奸情，邻居们猜测着年轻貌美的何云几时入主罗家，何云听见了风言风语对罗瑞明提出辞掉工作的要求，罗瑞明终于下定决心向何云吐露真情。

　　何云并非没有感觉，罗瑞明是个重情重义的男人，妻子重病在床的二年里，他一直和其他女人保持着应有的距离，包括和自己交谈时都有礼有节，何云内心审视着这个男人，感叹这辈子这样的男人为什么不属于自己。加上罗瑞明身上带着成熟男人的味道，年纪虽然不轻了，可还是很能吸引人的眼球。

　　罗瑞明没有贸然出击，他拒绝了何云辞职的要求，理由是自己不会家务，何云心疼罗瑞明鳏夫的生活，二年来罗家的大小事务都是自己再管，罗瑞明连换洗衣服放在哪儿都不知道。

　　每天罗瑞明都准时下班，只为了能在何云下班前和她说说话，何云话不多，要撬开她的口罗瑞明花了不少时间，除了两人没有夫妻之实外，何云和罗瑞明如同普通夫妻无异了，等到何云发现自己深陷其中不能自拔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罗瑞明提出结婚的要求，何云惊喜万分，她想不到幸福会降临到自己的身上。

　　罗瑞明是在求婚后见到了何禾，小姑娘没有何云的动人外表，却有着超出年龄的早熟，罗瑞明知道是生活环境造成的，何禾甚至在讨好自己，罗瑞明看在眼里很是心疼，忍不住想要给这母女俩更好的生活，他盘算着一家人美好的未来，罗瑞明千算万算漏算了一个人，那就是远在美国留学的儿子罗征。

　　都说父子是仇人，这句话安在罗家父子身上很适用，罗征小的时候正是罗瑞明创业时期，儿子都是妻子在管，每天回家的时候罗征都上床睡觉了，父子之间几乎没有多少交流，偶尔坐在一起吃饭也没有话可说。罗征高中毕业后就留学去了美国，不知道是不是忽然失去了生活的重心，妻子一下病倒了，罗征认为母亲生病是积劳成疾，对罗瑞明心生怨气。在得知父亲再婚的消息时，罗征对父亲的不满到达了顶点。

　　想到这里，罗瑞明不敢再想下去，他轻轻叹了口气，把洗好的碗放在碗架上滤水，走出厨房回到了房间，何云走后，罗瑞明不能忍受再有女人出入他的房间，他辞去了事务所的工作，挂了一个闲职退休了，每天在家自己学做家务，刚开始的时候家里一团乱，不知道洗衣服该放多少洗衣粉，煮饭怎么煮，切菜经常把手切了，等等等，罗瑞明都坚持了下来，现在他操持一个家的生活完全没有问题。

　　罗征在房间看着翔宇的资料，他要尽早适应工作环境，仲翔已经不能再等下去了，他要到福建去找张焱，也许仲翔这辈子就认真这么一回，罗征当然不能拖他的后腿。

　　罗征拿着杯子下楼，客厅只亮着小小的夜灯，眼睛扫了一眼父亲的房间，罗瑞明还没有睡，罗征走到房间门口闻到淡淡的烟草燃烧后的味道，罗瑞明只有在心情不好的时候才会抽烟，罗征想了想又到了夏季，难怪父亲会比较伤感。

　　“爸。”罗征喊了一声。

　　“嗯，有事吗？”罗瑞明问道。

　　【我见到了何禾。】罗征想这样说，话到嘴边可还是咽了下去，摇摇头，“没，没事，你早点睡。”

　　“嗯，你也早点睡，帮我把房门关上吧。”

　　“好。”罗征随手关上父亲的房门，他终于还是说不出口啊。

　　罗征端着倒好水的杯子上楼，他不知道这么些年父亲都是怎么过来的，自己在上海工作，每天借着工作可以排解心中的烦恼。父亲呢？他靠什么来忘记何姨和何禾，父亲的头发几乎都白了，本来就严肃的人现在更加寡言。

　　第一次见到何云的时候，罗征内心里就已经给这个漂亮的女人定了罪，他认为是何云靠着美色勾引了父亲，母亲去世刚刚二年，父亲就亟不可待的再婚，不是勾引是什么，再说这么漂亮的女人为什么嫁给半百的父亲，难道她没有其他念头吗？

　　他没有给何云好脸色看，一个比自己大十几岁的女人即将成为自己的后母，罗征接受不了，把何云对他的好看成是做作，罗瑞明当时沉浸在对未来生活的幻想中，加上对儿子的不了解，他一点儿没有察觉到罗征的不对劲。

　　何云知道罗征不喜欢自己，她没有在罗瑞明面前提过，罗征过完暑假就会回美国继续学业，何云打算熬过这个夏季，她相信有志者事竟成，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将来罗征会看到她的好，会接受她的。

　　回忆犹如潮水般涌入罗征的脑海，时间是治愈心灵的良药，可是对他来说时间是无期徒刑，随着年龄的增长，罗征越加无法原谅自己曾经的所作所为，愧疚后悔懊丧折磨着他。

　　只怪当时自己太过年轻，家庭条件优越，让他不通人情冷暖，对何姨和何禾一味的排斥，认为她们心怀不轨。何姨和何禾让罗征知道世界不是只分为黑和白，凡事也不仅仅只能用对和错来判断，可等他明白的时候已经太迟了。

　　后来的几天，罗征仍旧到一层等待电梯，他与何禾见面的机会很少，只有早上的这几分钟可以大大方方的和她说话，罗征没有见到何禾，他不知道那天看到何禾完全是意外，何禾每天很早就进公司了，罗征当然不知道这个情况。

　　何禾保持着自己惯有的生活节奏，她不想为别人改变自己，也从不觉得自己会引起别人的注意，她没有在公司的任何场合再遇到罗征，这也更印证了她的想法，没有人会为了她停下脚步。

　　罗征奇怪的是，自己每天都去一层的电梯厅，可是没有再遇到何禾，他调整了几次上班的时间还是没有见效。李佳佳在电梯厅见到了罗征，公司以前的一号白马王子仲翔心有所属，女职员们现在把视线放在了新来的罗总身上，李佳佳也不例外，因为工作原因李佳佳去过经合部几次，罗总的风采让她浮想联翩，能在电梯厅看到梦中情人，李佳佳当然要抓住机会，她大胆地挤到罗征的身边，和罗征打起招呼，“罗总，早。”

　　罗征又一次失望了，没有在人群中发现何禾，听见有人喊他，罗征转过头，看见了李佳佳，罗征一般不会和人显得很亲热，对于李佳佳他知道她和何禾一个办公室，于是李佳佳沾了何禾的光得到了罗征的青睐，“早，你是文印室的李佳佳是吧？”

　　李佳佳连连点头，感到很是意外，“是啊，没想到罗总记得。”

　　“你去过我们办公室几次。”罗征回答着，那几次是他故意安排的，可不知为什么每次出现在办公室的都是李佳佳。

　　“是啊，罗总记忆真好。”罗征笑笑，他是特意记得，如果不是为了何禾，他一定不会记住这个什么李佳佳。

　　“你们办公室还有一个人吧？”罗征试探性的问道。

　　“嗯，还有一个是何禾姐。”李佳佳回道。

　　“很少看到她。”罗征继续套话。

　　“她很早就到办公室了，她养了很多花，每天早上要浇花，所以到得很早。”

　　“喔，是嘛。”罗征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往下就没有再多说话，李佳佳见罗征不说话了，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李佳佳兴奋地走进办公室，何禾已经开始工作了，李佳佳在座位上坐下，一边打开电脑一边对何禾说着，“何禾姐，你猜今天谁和我说话了？”

　　何禾没有抬头，嘴上随意的接了一句，“谁？”

　　“罗总，经合部的罗总，他记性真好，不仅记得我的名字还记得我的部门，一点架子也没有，难怪公司的女员工都喜欢他。”李佳佳一口气说了一大串。

　　“是嘛，那好啊。”何禾嘴上回答着，心里却不是这样想的，这不是她记忆中的罗征，罗征从不会记对他没有价值的信息，更不是一个和蔼可亲的人，他做什么都是有目的的。

　　“何禾姐，你说罗总会不会喜欢我？”李佳佳一脸的憧憬。

　　何禾看着年轻的李佳佳，看着她满脸的向往，曾经那样的表情也出现在自己的脸上，对于一个高不可攀的目标的向往，“你不是有男朋友吗？”何禾提醒着李佳佳。

　　“有男朋友又怎么了，我又没和他结婚，如果要是罗总喜欢我，我肯定把他甩了，他哪能和罗总比啊！”李佳佳直言不讳。

　　何禾笑笑没有搭话，她不知道应该说李佳佳大胆还是愚蠢，以她对罗征的了解，李佳佳绝对不是他的菜，他选择的对象一定是各方面都十分优秀的女人，就像他自己，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何禾在罗征身上体会了出身的重要。不过，话说回来这也不关她的事，李佳佳如果对罗征抱有幻想也是他们俩的事。忠言是逆耳的，何禾不会多管闲事，小人物只要做好小人物的事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