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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9、秋成夜的荒诞理论 ...

  •   五月,二十七日。

      凌晨四点,寒山无崎醒来,做了十一个噩梦,脑仁肿疼,从脊背到耳窝唰唰声不断。

      起床,刷牙洗脸,用毛巾冷敷眼睛,吞下面包和牛奶,漱口,漱口,漱口。
      他拉开阳台门前挡着的帘子,天没亮透,街上有点萧条。

      看一会书,哪本呢?

      《到灯塔去》……

      嗯,《到灯塔去》。

      六点四十,寒山无崎出门。

      七点二十,寒山无崎到达第一体育馆,换鞋更衣。苍蝇前辈迟到,被罚了一百个俯卧撑,这是该月的第七次。
      用五分钟热身,和藤野前辈、岸本前辈一起负重跑。
      七点四十,晨跑结束,接下来是自主练习,做力量训练和弹跳训练。他的弹跳训练已经推进到了第二阶段,相关力的吸收。

      八点半,班级早会,在四节耳熟能详的课上睁眼睡觉,没有被发现。

      十二点五十,寒山无崎、佐久早圣臣、秋成夜和古森元也聚到天台上。

      秋成夜用钥匙打开门:“放心,会有人定时打扫卫生的。”

      佐久早圣臣用纸巾把要坐的地方擦干净,寒山无崎拿出四个垫子,古森元也打开便当。

      “今天是什…哇!土豆沙拉!”秋成夜眼睛一闪一闪。

      “有很多,大家一起吃吧,小臣你呢?”古森元也用干净的筷子划了四分之一留给秋成夜。

      佐久早圣臣:“我不要。”

      那四分之一再给夜会长,四分之一给自己,四分之一给寒山。

      寒山无崎的午饭是两块方形面包夹火腿肠,样子十分简陋。

      “你最近连面包都懒得切了吗?”秋成夜从兜兜里掏出一颗巧克力糖,“给。”

      “吃得饱吗?”佐久早圣臣的便当是家里的保姆做的,安全健康,营养均衡。他看了看自己的天妇罗,还没开动,要不要给无崎一点。

      “够的。”

      秋成夜默默把自己一半的土豆沙拉加到了寒山那里,古森元也也划了一半。

      变成八分之五了……有点多了。
      寒山无崎最后还是全吃完了,不饿也不撑,没有太多的感觉。

      十三点二十五,继续上课。

      十六点,今日课程全部结束。

      十六点半,啃了两根能量棒,冷水洗脸,到了社团活动时间。

      近藤教练背手站在场外,做示范的部员一动不动,冷汗狂流。

      “跳,收起来,击,然后打开,要像弹簧一样,弹簧,懂吗,什么是弹簧?”近藤刚司把球托到高处,按着部员的肩膀,“处理你手上的力气,跳传确实难掌握一点,不用慌,慢慢来。”

      “是!”

      看示范者的姿势差不多了,近藤又说:“两两组队,练习十分钟。”

      三十分钟的指导结束后,佐久早圣臣和寒山无崎一起到第四体育馆里。四天前,雨宫监督宣布新的正选名单,佐久早圣臣拿到了背号十六,雨宫监督夸奖了他好几句后才讲起正事。

      关东大会在即,对抗赛变得频繁,每个人一天会至少会打一场3v3和一场6v6。

      脚往地板上施力的那一瞬间,心跳错拍,视野里的球慢慢地飞翔,接着才有“咚”的一声,脑子被震空。
      反应过来时,寒山无崎已在空中,而球撞向他的胸膛,避无可避。

      “哈哈!胸平快哈哈!”对面的荒木明哉没良心地大笑。

      “抱歉抱歉!”十二号抬手示意,“手滑。”

      静了几秒,热气蒸腾而出,汗水紧接着变凉,滑落,汇成一团,被后勤抹去。

      笑声渐远渐长,消失在夜里。

      十九点,放学。

      “拜拜。”寒山无崎收拾好挎包,给饭纲掌、古森元也、佐久早圣臣、荒木明哉、新谷拓海挨个打了招呼。

      “奇奇怪怪的,”橘川琉斗小声说,“寒山这么礼貌吗?”

      古森元也立刻维护:“他哪里不礼貌了?”

      橘川琉斗死鱼眼:“怎么说呢,他每次和我讲话,我都感觉像在听我爸和同事不得不得应酬。”

      “好可怕的联想。”

      路灯亮了起来,好似一只只金黄的眼睛,悬在半空;喷泉默不作声,池子倒是闪极了;路上没有太多人。

      走出校门,寂静的空间里突然传来一声——
      “哟。”

      寒山无崎自顾自往前,不用回头也知道是秋成夜。对方脚步轻快,推着自行车,很快跟上了他。

      “喂,你打算去哪里?”

      “不知道。”

      “乱逛?”

      “乱逛。”

      “既然如此,我带你去几个地方吧。”

      “也行。”

      十九点半,一家甜品店,少女心十足的图案随处可见。
      秋成夜点了两个粉粉嫩嫩的草莓蛋糕:“我请客,这个不是很甜。”

      两人坐在窗边,秋成夜像个普通女生一样,一手拿着手机给许许多多的朋友回邮件,一手拿着叉子把蛋糕送入口中。

      寒山无崎拨弄了一下蛋糕,发现切开的海绵蛋糕里不仅有鲜奶油还有果酱,他把顶上的三个草莓和一枚巧克力单独拿出来,就开始分尸蛋糕。
      果酱风味浓厚,没有甜腻过分;鲜奶油口感爽滑,蛋糕烤得松软香甜;草莓很大颗,有点酸,但还新鲜着。一切搭配的都恰到好处。

      “你……”

      秋成夜终于放下了手机,打断寒山的话:“让我猜猜,你想问什么。我和古森同学是怎么认识的?我为什么知道那么多?我带你到这么不符合你风格的店面来做什么?”

      “这些是你想跟我说的吧。”

      “哈,放大。”秋成夜笑了一声。
      “观众席离舞台很远,观众们往往看不清演员的脸庞,浓烈的妆容与简化的服装帮助他们区分角色,舞台太大,兼具浮夸与优美的动作在灯柱下穿梭。要被记住,你一定要鲜明,这是我外婆对我说的。”

      “我看了你演过的歌舞剧。”

      秋成夜没纠结寒山无崎是怎么找到那些在灰尘堆里的东西的,只是感慨:“那些东西还在啊?”
      她问:“你觉得我演的怎么样?”

      “我不懂这些,”寒山冷淡地回应,“不过论活力的话,还是那视频里的更真实些。”

      “没办法啊,我不是勒库夫霍尔。”
      秋成夜咬完最后一颗草莓,她语气轻轻。
      “我放弃了过去所承认的东西,选择了上帝,因为这位上帝真的能给我想要的东西,而我似乎又不如我想象中那般热爱那些事物。”
      “扮演一个角色就是在以自己的方式涂抹她/他,先去理解、共情,然后加入自己的所思所想,塑造出一个属于自己的她/他。我外婆还对我说,如果你不为人知,那么万千个的她/他就会跟随着你一起死去。然而我在演戏方面始终没有像样的天赋,一遍一遍地去练、一遍一遍地去模仿,却还是被人评价为木头,我找不到她/他所需要的东西,于是把许许多多的灵魂都塞到我的血肉里。”

      寒山问:“那么你还能认知到你是你吗?”

      秋成夜认真地想了想:“总归是和过去不一样的,但现在的我应该就是我自己。每当轮回后苏醒时,总会有些不适感,像是灵魂和身体的不匹配一样。”
      “难道是平行世界吗?还是只是在单一世界的时间线的回溯?或者这种回溯创造了一个平行世界?但实际上,这些个哲学问题都不值得讨论,真正严肃的哲学问题只有一个——”

      “自杀。”寒山接上对方的话。
      《西西弗神话》,开篇第一句。

      “所以过多地去探索轮回的本质与诞生是一件无用的事,它本身就是荒诞的。”

      寒山沉默片刻,终于有了和秋成聊些不相关事的心情,就像过去的便签交流一样:“节点近在咫尺,我不会在这个时候去确认一团混沌,继续讲你的吧。”

      “没错,等待,我们不差这一小会儿。我们刚刚说到哪儿了?哦我想起来了。”
      秋成继续说:“我放弃了演戏,但她/他们仍然在,分离需要时间,而她/他们总是会不可避免地留下一丝印记,与她/他们争斗的过程也是我认知自己的过程。”
      “我是个庸人,在一遍又一遍的轮回中试图把自己变得完美无缺。回忆让我不会孤独,陪伴让我不会绝望,因为我很喜欢人群,热闹的、安静的、温顺的,只有置身于其中,我才能得到些什么。”
      “但这确实很累,斗争与反思。”

      “它是矛盾的,当你开始自省时,你就追求起了一个清晰统一的结论,你会发现无数的悖论,这是一场恶性循环,你最终会迷失在里面。”
      寒山熟悉自省,熟悉它所带来的痛苦与晕眩,熟悉强迫自己戛然而止的过载。
      “累的话就该休息,停下来。”

      “习惯了。”
      秋成习惯了这件事,并且同寒山一样无法停下脚步。
      “解决方式似乎只有死亡,这样大脑才能彻底停止,死了就什么都不会去想了。”

      “死亡是逃避,我不觉得你会这样去做。”
      在寒山看来,秋成是一个极度乐观的悲观主义者,对方明明了解未来的无望,却仍然抱有一丝希望。

      “我没你想得那么坚强,于我而言,把希望寄托到其它事物身上也是一种逃避,反倒是死亡才是一场反抗,同归于尽的反抗。”
      秋成轻轻放下叉子,没等寒山回答,又说:“我做出的第一个改动是和久香酱一起早早地抱回被遗弃的猫咪,避免它在未来被车撞死,她那时哭得可真惨,现在她就不需要流泪了。”
      “如果每一天的事情我都一清二楚,蝴蝶效应导致的变化也尽在掌握,发现、调整、完成,那么我是否就能创造出一个令所有人都感到满意的地方呢?然后我有了一个目标,我希望所有人觉得在井闼山的日子是一段不错的时光。”
      “然而,事实上,这也是一种逃避。把它当作游戏、当作舞台,把自己当作一个纯理性的工具。我又开始扮演、伪装、逃避。”

      “明知同归于尽的结局,却还要去做,这只是发泄,不是反抗。你觉得了不起或许只是你酝酿不出这种破罐子摔碎的情绪。”

      秋成对寒山的回答感到惊讶,毕竟对方在这么做着,态度也理应偏正面一点,人总是会将自己的所作所为美化。
      “也许吧,”她说,“肉.体自杀并不是值得大肆称赞的,反正我试了一次就不行了,我缺失勇气,又或者,我缺失了冲动。”
      “你说人怎么能在这时候倒霉呢?从那么高的楼跳下来居然还能活着,在病床上面疼了好久好久。”她试着加点调皮的语调。

      经验丰富的寒山给出了建议:“你应该在最后一天去跳,这样就算操作不当,痛苦也只会持续一小会儿。”

      “真是个绝妙的主意,可惜没机会再试了。下一家店。”

      “还有一种类型你没有提。”

      “哲学自杀?”

      “是的。”

      二人走出甜品店,秋成领着对方寒山前往下一个地方。

      “否定自己,然后超越自己?”

      “主观上的超越,又或许在某天之后重新复活,但复活了也不再会是同样的人,”寒山说,“我把它叫作升华,或许也可以用飞跃来形容。”
      “这是一种非理性的方法,小一点的是变革,大一点的则是自杀。”

      “非理性,世界就是非理性的,所以才会有这么多的矛盾。”

      “自我认知上的非理性,不符合自我的认知与想象,不适用于原本就创造好的体系,看,又开始矛盾了。”

      “所以升华和飞跃也是一种好办法,但它仍然是一种精神逃避。”

      “它只能是一种权宜之计。升华提供了一个不错的缓冲点,但它需要从自省里诞生,是个极其稀少的体验,仿佛在那统一的瞬间和世界和解了。”
      说到和解,寒山冷笑了一声:“冷静下来以后,一切又重新开始对抗,这不是和解,只是在那一刻它拖着荒诞死掉了,当它出生之时,有了意识之后,一切都会再度发生。”

      二十点半,一家充满欧式风情的咖啡店,门口挂有一盏昏黄古朴的灯。

      “这家的巧克力慕斯很好吃,不过今天过来只想尝一尝新出的栗子蒙布朗松饼,哦对了,你喝咖啡吗?”

      “不喝。”

      入座,桌上摆着豹子小木雕。

      “燃料,我缺乏燃料。所以我要给自己添加各种各样的燃料,情感就是其中一种。”

      “这就是你生命的意义?”
      寒山无崎回想起对方那副干瘪瘪的样子,现在确实是好多了,大概就是多了□□气,变成人皮气球了。

      “女孩子是甜点做的、是水做的、是巧克力做的、是鲜花做的……美好至极,她们应该是为了绽放而活着的。你所谓的烦闷、无聊,在其他人眼里或许就是热烈、璀璨。我知道你会说互不干涉之类的话,你们是两类人,但走的路未必不是完全不重叠的。”
      “当我是种子的时候,我生活的意义是汲取土壤里的营养;当我是花朵的时候,我生活的意义就是在阳光下绽放;当一切枯萎,我也会平静迎来死亡。我的生命不需要像一些交响曲那样波澜壮阔,因为我会有属于自己的交响曲,在死亡的那天,现在只不过是重复曲调的结束。”
      秋成夜抿了一小口拿铁:“你今天的问题格外得多。你有想过吗?未来。”

      堆的像座小山的松饼被端了上来。
      “……”寒山无崎切走了四分之一,“那么你究竟是爱具体的一个人,还是爱爱情本身?”

      “这也是一个好问题。”
      “我挺喜欢古森的,在他身边很安心。因为最开始喜欢某个世界或者时间线上的他,所以喜欢上全部世界和时间线上的他,于是又喜欢现在的他。真正和最初并不重要,起点是荒诞的,结果其实也不重要,终点也是荒诞,我只要一个过程,怎样都无所谓,毕竟一切在最后都会分离。”

      “结局是注定的,你这样认为?”

      秋成笑了笑:“遇上了这样事,还能不相信命运吗?我相信它,所以我反抗它、蔑视它。”

      “然后迷失。”

      “不,我把自己封闭在自己构筑的体系,唯心一点,这样我才能打败它。”
      秋成又开始发问:“除了这些,还有什么好办法吗?”

      寒山:“信仰、禁欲、追寻、接受、享受、关联、行动……谁知道呢?反正就是你爱做什么就做什么,你觉得有意义就行吧。”

      “看上去都可以呢,不过你学得好杂。”

      “但最后还是要总结出自己的。”

      “那么得出结论了吗?”
      秋成摊手:“做着各种各样的事,学着各种各样的东西,像是要把所有东西都塞到大脑里,填满时间的空隙,这是为了不去想,还是正是思考后的行动?哪种方法更适合你呢?”

      寒山思索片刻,说:“按你的话说,我在寻找一种合适的燃料。”

      “那看来是找到了。”

      “大概,但行动纲领里只有空话,没有做法。”
      寒山突然想到了什么,又说:“我想所谓的代价不是将当下的燃料取走,而是限制了你燃料箱的大小,你喜欢的事物少了,你的情感阈值低了。”

      秋成夜愣住了一瞬才反应过来寒山在说什么,她突然笑了出来,接着便用力地捂着嘴、捂着眼睛,把声音和眼泪都憋了回去。
      “谢谢,但我早就知道了。”
      她面上很快恢复了平静,嗓子却隐隐有些哑:“还有……”

      秋成摊手:“你不是一直在做吗?顺着本心?”

      “如果这算是行动的话。”

      二十二点,秋成夜逛了一圈夜市,寒山无崎没想到她能吃下那么多东西。

      “因为我一直饿着,精神世界得不到丰富就会影响生理上的饱腹感,我的胃在尖叫,只有痛了才会有感觉。”

      “嗯,要么饿到骨头刺穿胃要么撑到像气球一样膨胀爆炸。”

      二十三点,两人在河边的长椅上坐下,今天不会下雨,可以看到东京塔从城市建筑物里脱颖而出,和从家中的窗户往外看很不一样。

      “我经常在这里等的,景色毫无变化啊,”秋成夜拿着一串鲷鱼烧,“还有这个红豆馅,熟悉的美味!”

      “你好吵。”

      “这是正常音量,是你太有压力了。”

      “你也差不多,这不是你的正常音量。”

      寒山无崎打开手机,余电五十。
      等待是煎熬的,他不住地拉着挎包的拉链,滋啦滋啦,麻木的噪音绕进脑中,像一把锁链。

      一边的秋成夜又是跺脚又是拍手,旋律急躁,她不断地点开手机看时间,“啧”的一声后,她干脆直接关机了。

      “玩词语接龙吗?”寒山无崎问。

      二十三点四十,寒山无崎赢下一局比赛。

      耳畔的轰鸣声越来越大了,问秋成有没有听到什么,对方说没有。
      也许是今天那个栗子蒙布朗松饼太甜了,腻得人发昏。

      “你把抱怨说出来了,有你吃的就不错了,一份一千多日元呢。”

      秋成又说了什么,听不清。
      叩——是电梯冲顶的声音,它总是会在这个时候不受控制地出现。

      “二十三点五十五分了。”

      如果重新轮回,回到的一年前是现在这个世界的还是过去那个世界的呢?
      都不重要,总之,别忘了杀了我。

      “前提是一切未能结束。五十九分。”

      ……

      时间即将跳到二十四点。

      “见证奇迹的时刻到了!”

      电子屏幕上显示零点一分,五月二十八号。

      普通的一天过去。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09章 秋成夜的荒诞理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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