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人的电影》关山明月

13、第 13 章

　　一连两个星期不见啄木鸟，向语也销声匿迹。
　　如此一来，我一整天几乎只跟食堂阿姨说一句话——多打点饭。
　　就算整个世界都背弃了你，食堂阿姨也永远不会怠慢你。我看着小山一样的米饭如是想道。
　　再一细想，就算全世界都背弃我也是我自找的，顿时没了胃口。

　　四月的某个深夜，我和平时一样不能入睡，安静地躺在床上憋尿。
　　房门响动，我警觉地坐起身。
　　来人是啄木鸟。
　　据我所知，这是他两个星期以来第一次回宿舍。
　　啄木鸟进门没多久就没了动静。
　　我仔细地辨别他的方位，却听见咔哒一声，他床尾亮起了一盏灯，而他站在床下仰望着我。
　　我说：“你躲着我干嘛？”
　　“我……怕你生气。”他小声说，“你还不睡？”
　　“我去尿尿。”
　　待我尿完出来，啄木鸟对我说：“我在床尾放了一个充电小台灯，你晚上要是看不见就往床尾摸一摸。”
　　“跟我说这个干什么？”
　　“你每天晚上1点半左右要上一次厕所。”
　　“……”
　　“你有夜盲症，而且怕黑。晚上如果没灯光或者没人醒着就不敢乱动。”
　　什么都被人知道难道不是件可怕的事吗？可如果这个人是他呢？
　　我默然看着他。他也望着我，脸色被LED灯光照得惨白，不过那眼神是一如既往的温柔。
　　“我给小台灯插了接线板，平时不用拿下来充电。”
　　“……”
　　“不要熬夜，眼睛会肿。”
　　“……”
　　“好好吃饭，不要浪费粮食。”
　　“……”
　　“向语最近手机丢了，你要找他得亲自去。”
　　“你跟我说这些干什么？”
　　“我要走了。”
　　“走？走去哪？”我以为我听错了。
　　他垂下眼睛，睫毛在脸上投下深深的阴影：“陈先生为我争取了一个出国的机会。”
　　“……”我好不容易找回自己的声音，“那你现在回来这是……”
　　“找点证件。既然你醒着，就顺便跟你道别。”
　　“道完了吗？”
　　他缓缓点头。
　　“那你还不走？”
　　他尴尬地低下头，拿起桌上的证件，迟疑道：“裴决……”
　　我绕过他爬上了床。
　　“那个……对不起。”
　　我关灯，蒙被子，等待睡意临幸。

　　气温一日暖过一日，清晨的空气极好。
　　我近日早睡早起，不想在床上浪费光阴，于是把向语从被窝里挖出来，拖到逸夫广场看太极社的彩排。
　　“我们学校还有太极社……”向语坐在长椅上小鸡啄米似的打盹。
　　这孩子，不知昨晚熬夜做什么去了，不一会儿就靠在我身上睡着了。
　　太极社的彩排还没开始，只有寥寥数人在广场上热身。有一群被惊起的鸽子扑棱棱飞上了天，不断地盘绕。
　　由远及近传来了滚轮声，我抬起头，看见啄木鸟拖着行李箱沿主干道缓缓走近。
　　他也看见了我，速度益发慢了。我猛然站起身，向语便扑通歪倒在凳子上。
　　啄木鸟顿了顿，低头走了。
　　我发觉他高挑的背影如此陌生，那是因为他很少背对着我，这是最后一次，也许以后不再有。
　　曾经以为在信息时代不会有真正的别离，可其实朝夕相处也未必没有隔阂，更何况天各一方。而比别离更伤人的是，在那晚之前我并不知道，我从很早的时候，就失去了我最好的朋友，并错过了最繁华的景色。
　　鸽群一去不返，向语不知何时坐起了身，呆呆地看着我。
　　“你是来和会长告别的吗？”
　　“当然不是。”
　　我是来和过去告别，有他的过去。
　　“我只是来看太极社彩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