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去经年》陆映双

4、佑之

　　以前看《红楼梦》的时候，总是忍不住幻想，木兰秋弥究竟是怎样一种盛况。
　　我站在空旷的围场里，天空高远而宁静得像亘古传来的歌谣，秋风低低浅浅地吹散了我的素衣白裙，

　　那天宋倾之送我出宋府，告诉我佑之被几个朋友叫去打猎，只要到了围场，就一定能找到佑之。

　　我看了看跟在身后的几十个家丁，有些不满：“他们就不用跟去了吧？又大又亮的灯泡……”

　　“灯泡？”宋倾之一脸疑惑。

　　“哦……没什么。”我自知失语，这个年代连电都没有，怎么可能知道灯泡？我尴尬地笑笑：“我自己能保护好自己，大哥尽管放心。”

　　宋倾之眼神里闪过一丝宠溺的神色，又瞬间消失无迹，无奈地说：“好吧，我让他们远远跟着你，等你到了就让他们回来好了。”

　　“谢谢大哥。”我冲他嫣然一笑，翻身上马，扬鞭而去。

　　走出去好久，我透过扬起的尘土，回头看到宋倾之仍旧站在那里，恍然间，我觉得他似乎不是在看我，而是凝望着一个最钟爱世界。

　　围场上浓烈的风吹动我的披风猎猎作响，我牵着马在围场里漫无目的地乱走。这里完全就是一片被围起来的森林，古树的枝叶相互交错，在昼犹昏。我看着渐渐昏暗下来的天色，突然有些后悔没有留下家丁们陪我一起找。

　　“佑之——”我试着喊了一声，声音立刻淹没在被风吹动的哗哗树响声中，惊起树上的乌鸦，扑楞楞地扇着翅膀，凄厉的叫声在这黄昏里格外令人毛骨悚然。

　　“啊！”我又惊又怕，紧紧地靠在马旁，现在也只有它能让我有一丝的安全感了。

　　身后似乎有什么东西细细簌簌地响，我猛然转过身，却看到三双翠绿的眼睛隐藏在茂密的草丛里。是狼！我本能地向后退去，它们慢慢靠近我，像是在看一顿美味的晚餐。马儿忽然受惊，扬起前蹄，嘶鸣一声，调头没跑几步就被守在一旁的狼群追上，分而食之。血腥的场面让我一阵恶心。

　　我一边后退，一边抽动马鞭，狼群听到鞭声犹豫了一下，既而继续向我靠拢过拉，我一慌，忽然被裸露在地面的树根绊倒。完了完了，莫非我今天要死在这里了么，我心里一阵恐惧。
　　一匹狼突然跃起，向我扑来，嘴里长而尖利的牙齿清晰可见，我闭上眼，本能的伸手一挡。却听噗的一声，一只破空而来的箭正中它的咽喉，它挣扎了几下，然后停止了动弹。我正在愣神，忽然被人掠上马去。抬起头，正对上佑之一张面无表情的脸。

　　我像是一个溺水的人忽然看到船一样，紧紧揽住佑之的脖子，把头深深地埋在他的怀里，刚刚所有的惊吓和恐惧都化为委屈的眼泪，汹涌而出。

　　他蹙了蹙眉，看着我的表情忽然柔和起来，叹了口气，轻轻用指尖为我抚去脸上的泪痕，他紧紧把我抱在怀里，任我的泪水打湿了他的大片衣襟。

　　他的怀抱好暖，星光撒在他的脸上，勾勒出线条分明的轮廓，我忍不住想起小时候，那个夏夜，我也是这样躺在外婆怀里，听她轻声唱着动听的歌谣：“摇啊摇。摇到外婆桥，外婆说我好宝宝……”

　　这样想着，我忍不住闭上眼睛轻轻哼唱起来，恍惚间，我感觉佑之似是愣了一下，旋即把我抱得更紧了些。

　　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上午了，天光大亮，我揉揉惺忪的睡眼，掀开被子，正要翻身下床，脚刚一触地，却传来一阵剧痛，我不由呻吟出声，一个站立不稳就要向一旁栽倒，忽然一双大手稳稳地托住我。

　　佑之皱着眉头，一把将我横抱起来，放在床上：“太医来检查过了，你的脚腕扭伤了，现在还不能下地走动，这几天，你好好休息吧。”说完转身离开。

　　我一把拉住他：“不行，我是为了找你才受伤的，所以你要留下来陪我！”我晃着他的手臂，装出一幅哀怨的表情撒娇。

　　他犹豫了一下，叹了口气，似是无奈地说：“好吧。”

　　门口突然响起笃笃的敲门声，苏婉端着一碗药，迤逦地走进来，脸上带着淡淡的笑，与我受罚那日的阴狠相比完全像是换了个人：“没有打扰到你们吧，佑之哥哥，二嫂该喝药了。”

　　佑之淡淡地“哦”了一声，正要接过药碗，手指相触的一刹那，苏婉忽然浅笑道：“还是我来吧，姨妈说要见你呢。”

　　我分明看到他们眼神相交的一瞬间，不动声色却有暗涛汹涌澎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