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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2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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圭贤从来不觉得吊唁场合中那些假模假式的握手哀悼慰问有什么意义。亲人或余悲,他人已高歌是此中真实写照。不过这也是人性之常,普通熟人同事而已,你又凭什么要求人家与你感同身受?
所以他做不了一个合格的演员,去全情投入表演悲伤给人看。在挑剔的人眼里,曺家这小孩整场都木着脸无精打采的模样显然是没心没肺冷漠无情的明证。
世人都习惯看哭天抢地嘈杂刺耳的悲痛表现,又有几人能体会,真正的痛,是在心底最深处,无法言说的悲哀?
留在记忆里的父亲,是端坐在书桌旁那个安静的背影,是在自己拿到奖项时允诺一起去旅行的笑容。
而如今一切都已不复存在,那个期盼中的旅行永远无法再实现。
也许,还是有人能理解他的心情的。
肩头环上一只熟悉的手臂,耳边是那个温和的声音:“不舒服就到后面休息一会儿吧,这里有我就行了。”
圭贤从鼻子里嗯了一声,任由韩庚带着他穿过走廊来到后面一排杂物间,打开其中一扇门,找到把椅子坐下。
“喝点水。”韩庚不知从哪儿弄来杯热水,匆匆递给他后就走了。
机械地举起杯子喝了一口,圭贤举目四望,发现自己所在竟是一间洗衣房。靠墙的水池里浸泡着脏衣物,地上一个大竹筐里盛着已经洗熨好的干净被单,横穿过房间中央的绳子上晾满了白色的被单和工作服,风一吹飘飘摇摇像某个武侠片里的场景。
这种时候,那个容貌秀雅、身材纤长的男人出场似乎很是顺理成章。
他那个带着梨涡的笑容似乎也并不讨厌:“终于找到你了。”
“我认识你吗?”
圭贤唐突的问题并没有令他的笑意减退半分:“我来自我介绍一下,在下朴正洙,正英律师事务所合伙人。”
扫了一眼他递过来的名片,圭贤兴趣缺缺:“你是不是找错人了?我爸没什么财产,不需要请律师来处理。”
朴律师扶了扶眼镜架:“当然没找错,确认事实是我们律师的基本功之一。”
圭贤有些不耐烦了:“我还以为你们最擅长的是颠倒黑白。”
律师走近一步,压低了声音:“你怎么能看着亲生父亲死得不明不白?”
突然站起来的圭贤把律师给吓了一跳:“出去!”
律师做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你自己也是学医的,难道对你父亲的死一点都没有怀疑?”
“出去!!!”
水杯在地上摔得粉碎,晶莹的玻璃碎片飞溅一地。
律师明显被吓到了,但还是顽强地继续在说:“我们事务所在这方面很有经验的,你考虑一下,想好了给我们打电话——”说话间已经退到了门边,见杀气腾腾的圭贤已经开始逼上前来,慌得差点摔一跤,“我们随时恭候你的差遣!”
隔着飞舞的白色被单,看着那个消失在走廊尽头的身影,圭贤越发觉得这一切就像一个荒诞的梦境,这个飘逸亮相狼狈退场的朴律师也只是自己想象出来的幻像。
不知过了多久,有个声音在身边低低地问:“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与此同时一只干燥温暖的手抚在他的耳侧。
将捂在脸上的手放下来,圭贤转头看了看身边的人:“你?你怎么也来了?”
赫在收回手,有些尴尬地笑笑:“看到杏林公关部过来送奠仪,我们才知道的。”
印象里二李从来总是共同进退,圭贤视线下意识地越过赫在肩头,却没看到人:“李东海呢?他没和你一起过来?”
“他在外面。”见圭贤又靠回墙上,赫在关切地问,“你不舒服吗?不如我送你回去休息?”
一想到要回到那个嘈杂而压抑的大厅圭贤就感觉头疼得更厉害了,那具饰满鲜花的冰棺也时时在提醒他父亲已经永远离去的残酷事实,与方才那个朴律师带来的疯狂执念交织在一起,令人崩溃。
回去。躲在熟悉的旧窝里做一只鸵鸟,哪怕能暂时不去想那些烦心的事也好。
站直了,眼前视界却一片漆黑,金色的点与线在飞快舞动,像残旧电影胶片上的噪点。
那只干燥的手又一次扶上来:“你没事吧?我来背你好了。”说着赫在转身对着他,手扶住膝盖。
“你?”看着面前这个比自己还瘦的脊背,圭贤表示怀疑。
赫在保持着弯腰的姿势,回头笑笑:“别看我瘦,骨头里都是肌肉哦!”
圭贤浅笑着拍了拍赫在肩胛,被那突出的骨头硌了一下。慢慢俯在那个瘦削的背上,果然毫无弹性,筋骨倒是真的很结实,硬邦邦的。
多少还是有点吃力,赫在努力保持着步伐的平稳,一步步朝后门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