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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验疑证 ...

  •   大理寺的官吏抵达琼玉阁,三法司齐聚,开始清退现场的皇亲权贵。

      谢宓搀着走不稳路的晋王,经过王羡渔和柳涓身边,递来一个深沉的眼神。

      李淞掀起半拉眼皮,嘿嘿一笑,吐出句酒气浓重的胡言乱语:“报应,都是我们李家的报应。”
      “不是不报,时候已到,哈哈哈!”

      跟在后头的李羲吓得一哆嗦,颔首告辞道:“保重,小舅舅,你可千万得救救柳御史……”

      不到一炷香,人走楼空,杯盘狼藉。

      也就在这一会儿的工夫里,曹正仁又喊头疼,又哭腰酸,一连报出了七八种病症。
      仿佛再耽搁下去,就得当场暴毙。

      王羡渔耐着性子附和了几句,假笑道:“曹大人为大燕鞠躬尽瘁,落得一身病痛,确实不宜来赶这趟急务。”

      “可不是嘛!”曹正仁简直遇到了知音,抚膝长叹道,“别的不说,单单下官这双老寒腿,每逢冬夜——”

      王羡渔极懂人情世故地接话道:“理解理解。正好阁外留了几位验毒的太医,其中有人专治风湿寒症。”

      曹正仁赶紧顺着他的话,溜之大吉: “下官暂且告退治病,韩寺正留在此地。你们都是青年才俊,国之栋梁。皇上的安危,就系于三位大人了!”

      柳涓:“……”

      他抬头偷偷睨了眼韩令昭,正好对上一记冷厉的眼刀。

      柳涓:“?”
      送走了一个老的,还剩下一个小的。
      老的懂得明哲保身,小的却着实不好对付。

      韩令昭抱臂而立,习惯性地眯起眼,目光在两人间来回,气氛一时间十分古怪。

      还是王羡渔先开了口:“韩寺正有何高见?”

      为了在宦官和外戚间一碗水端平,这次的案子特地点了大理寺主审,刑部和督察院协理。

      虽然大理寺无权无势无靠山,但官场上最怕的,就是韩令昭这种三无的愣头青。

      他当年敢上书弹劾锦万春,治一个王羡渔或柳涓的罪,自然不在话下。

      “高见?不敢。”
      韩令昭的声线像他的脾气一样,又冷又硬,总有股阴阳怪气的腔调,“副都御史方才夸下海口,说自己有验毒的方法。”

      他虽在对柳涓发问,却不正眼看他,只盯着御桌上那些凌乱的杯盘碗碟。

      柳涓正色道:“并非夸口,确实有方法。”
      他话锋一转,质问道:“但我不知何时得罪过韩寺正?”

      否则,至于专门向都察院上书,弹劾他恃宠而骄,淫.乱失德吗?

      王羡渔讶然道:“巧了,你也得罪过他?”
      柳涓锁眉:“王羡渔,什么叫‘也’?”

      王羡渔立刻改口:“我发誓,我没有,是他先入为主,对我有偏见。”

      “偏见?二位身为恩试三元,本该为青年才俊,国之栋梁。”韩令昭把曹正仁的奉承话重复了一遍,“但一个甘为纨绔,游手好闲。一个甘为佞臣,以色侍君。”

      王羡渔无法反驳,恩试过后的两年间,他确实在尽职地扮演一个纨绔。

      柳涓更不敢澄清,只怕越描越黑。

      “下官与二位从无私人恩怨。你们得罪的不是我,是江山社稷。”

      韩令昭的话过于正义凛然,断绝了还嘴的余地。

      他又冷笑道:“既然下官对二位都有偏见,正好不会偏袒任何一方。”
      “柳御史,今晚能否平安离开琼玉阁,取决于你所谓的方法。”

      ===

      一夜无眠。

      韩令昭再次踏入琼玉阁,柳涓支着额头,倚在桌旁小憩。身上裹了两层氅衣,一层绯红,一层墨黑。

      王羡渔饶有兴味地欣赏他的睡颜,见到韩令昭,毫不避讳地招呼道:“韩寺正,我们可等了你整整一夜。”

      柳涓听到动静,半梦半醒间打了个喷嚏。守夜的太监忘记续地龙,到了后半夜,整座琼玉阁冷得宛如冰窟。

      他不自觉地拢了拢氅衣,想贪恋最后一丝暖意,指尖却触到陌生的质感。

      趁他睡着后,王羡渔把自己的氅衣加给了他。

      韩令昭“啧”了一声,抬眸望天,眼不见为净:“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

      “好消息——二位向皇上敬的酒,尤其是柳御史那杯,无毒。”

      柳涓瞬间清醒。

      “至于坏消息,”韩令昭顿了顿,语气里满是嘲讽,“多亏了柳御史的好方法,经所有太医查验,昨晚皇上接触过的一切东西,都无毒。”

      柳涓:“果然。”
      这是他预料到,却最不想面对的答案。

      昨夜,他请韩令昭从太医院挑选了十二名精通毒理的太医,凭抽签把这十二人分为四组,三人成一组。

      每组太医将琼玉阁内的所有物证查验了三遍,每人各自写下结果。

      若三人之中有一人与其他两人不一致,则将这一人治罪。

      若前一组太医与后一组不同,则说明是后一组有问题,三人一并治罪。

      太医们既不知道自己这组查验的次序,也不知同组其他人的查验结果。

      哪怕其中安插了宦官或外戚一派的亲信,也不敢随意动手脚,最终只能如实禀报——家宴上所有的物证都无毒。

      柳涓解下墨黑的氅衣,递还给王羡渔,叹道:“一切都无毒,皇上偏偏中了毒。”

      这句听似废话,王羡渔却察觉到关窍所在。
      查不清毒源,也就解不了天琛帝身上的奇毒,龙驭殡天,不过是迟早的事。

      然而,幕后凶手有投毒的本事,却故意不用见血封喉的剧毒。说明他的目的不在于杀了天琛帝,而是想用病危的天琛帝,引一些人出手。

      夹在柳涓卷宗里的字条,神秘的紫癜太监,静王废宅的秘道,再算上天琛帝中的奇毒。

      王羡渔丝毫不怀疑,都出自同一个人的手笔。

      他不再满足于一步一算计的猫鼠游戏,渴望更激烈的翻云覆雨。
      内乱,逼宫,甚至改朝换代。

      韩令昭虽不知背后隐情,但也是个聪明人,点头道:“二位的嫌疑虽暂时洗清,但案子尚未了结。请留在京中,随时听召,助大理寺协理此案。”

      柳涓忽然道:“韩寺正希望我们如何协理?”

      韩令昭答:“柳御史是在考我?下官虽在大理寺处理一些文书杂务,但对文史典籍、乡野杂谈颇有涉猎。”

      “听闻曲州的苗疆、胶州的南蛮等族善用奇毒,甲物与乙物原本各自无毒,混合之后才显药性,一旦毒发便查无证据。”

      柳涓按他的思路,接话道:“又或者,中毒者长期服用甲物,毒素积累在体内,却不显症状。必须等到乙物激发,才会一朝暴毙。”

      韩令昭眉心一跳,问他:“柳御史已有了嫌犯的人选?”

      柳涓眼前浮现张素真向天琛帝献丹药的场景,却摇头道:“怀疑无用,我们没有证据。”

      查验混合毒虽然是一条思路,但世间毒物成千上万,丹药成分又无比复杂,想精准地找到甲物与乙物,无异于大海捞针。

      不过,一通交流过下来,柳涓改变了一点对韩令昭的看法。

      对方不是古板刻薄的书呆子,如他自己所言,对寻常士子不屑一顾的典籍杂闻涉猎颇多。

      真是个怪人。

      “我读书不多,但有另一种想法。”王羡渔插嘴道,“你们觉得家宴上在座的各位,谁有投毒的动机?”

      韩令昭一顿,狐疑道:“王羡渔,你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这话等于是在问,谁想要天琛帝的命。
      隔墙有耳,无人敢回答致命的问题。

      王羡渔无所谓地一笑:“我少时得过一位方外道士的指点,吉人自有天相,不知不觉就活到现在啦。”
      韩令昭:“呵。”

      柳涓却听出了王羡渔的话外之意。

      方外道士,指的应当是关乎国运的传奇道士,北冥先生。

      王羡渔也在怀疑张素真,但不方便在当着韩令昭的面点明。

      王羡渔的思路看似天马行空,却指出了一个旁人不敢细想的关键点——谁会想杀天琛帝呢?

      至少锦万春不会。
      自古以来,一代天子一代权宦,锦万春巴不得天琛帝万寿无疆,才能保自己荣华永固。

      太后却未必。
      如果天琛帝和太后之间早有了无法挽回的嫌隙,太后会不会想再立一位帝王?

      懦弱无能的李羲,年幼无知的李善,相比日渐脱离控制的天琛帝,都是更好的选择。

      “总之,三法司的当务之急是查清毒源。”韩令昭冷硬的声线唤回柳涓的思绪,“不然二位身居高位,比我更清楚会有什么结果。”

      末了,又不情愿地点评了一句:“二位倒比下官想象的,更有本事一些。”

      王羡渔笑看柳涓:“他的本事,可大着呢。”

      柳涓:“?”
      总觉得不是什么好话。

      韩令昭走后,王羡渔替柳涓整理好氅衣的系带:“尘泱,你的当务之急,是先回家休息。”

      他又强调道:“回我家。睡前记得喝碗姜汤。”

      柳涓疑道:“那你……?”

      王羡渔答:“一旦我走出琼玉阁的大门,太后应该早派安英全,在等着我了。”

      ===

      不出王羡渔所料,安英全确认完他没受大理寺的虐待,火急火燎地拉着他去了永寿宫。

      太后缩在暖榻的一角,彻底慌了神,喃喃地念着:“皇上,皇上……”

      也许因为撞上了生死关头,她的脸上闪过一丝罕见的动容,低声唤道:“我的柘儿……”
      她叫的是天琛帝的小名。

      王羡渔安抚道:“姑母勿忧,三法司一定尽快查清毒源。”

      听见“毒源”二字,太后像被踩中了七寸,即刻藏起本就不多的真情,换上习以为常的精明与狠厉。

      她遣退宫人,对王羡渔低声道:“问楫,本宫召你来,是要叮嘱你,这件事绝对与张素真无关。”

      太后的胸腔激烈地起伏,将她的嗓音挤成一条尖利的细线:“如果皇上……本宫是说如果,一朝天子一朝臣,他锦万春的好日子到头了,我们琅琊王氏的恩荣绝不能断。”

      王羡渔简直无言以对。
      亲生儿子生死未卜,太后想的,一是撇清关系,二是谋求后路。

      自古无情帝王家。
      难怪晋王说,都是李家的报应。

      王羡渔问道:“臣有一事不解,姑母为何如此信任张素真?他虽自称是北冥先生的弟子,但北冥先生神出鬼没,行踪不定——”

      “本宫既信他,必有信他的证据。”
      太后强硬地打断他,抬眼望向雕花隔扇外一根被积雪压弯的梅枝,“他手上有北冥令,与大燕皇帝历代传承的那块一模一样。”

      “绝对假不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1章 验疑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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