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寂》糜莽

6、久别

　　魔神祭烨的童年其实也是有些不幸的。他银发银眸，天生不辨五色。

　　沉睡五年之时睁开过眼，只是周遭一片漆黑无光。于是他只得继续沉睡吸收天地灵气，这才能够看清颜色，只不过还是很模糊。

　　南霜是他能够辨别颜色睁开眼后看到的第一道最美的风景。

　　在后来，始祖殷虚为他寻到一种灵草。名为彩云草。这才让他能够看清所有颜色。紧接着自己的眼睛也开始恢复，变为了好看的琉璃色眼睛。

　　只是，在身体虚弱的时候彩云草药效会暂时失效，这是其弊端。毕竟有得必有失。会再次变成银发银眸分不清颜色，一片黑白。

　　他的银发是天生的，试过很多次但都不能变成黑色。于是只能银发。但南霜多次说：“银色很好看，我不觉得丑。你是特别的。”所以祭烨也慢慢也不再觉得丑陋。

　　后来人们只知魔神祭烨银发红眸，却不知他曾是个银发银眸天生不辩颜色的孩子。

　　——

　　南霜被二人的攻击震的五脏六腑俱焚，始祖殷虚倾尽全力也要救下他。

　　与此同时，他与他道出了自己曾经的过往。

　　殷虚乃是上古时期的远古真神。

　　他的师尊一日窥破天机告诉自己世间所有生物最终都会归于虚无，而那虚无为何谁也不知。
　　他是一个惜命的人。他从小便脑子里净是些稀奇古怪的点子，聪明反被聪明误。他偏偏倒行逆施走了邪魔外道的歪路。妄图毁掉苍生，既如此，也不必归于虚无。

　　他说年少的自己狂妄自大，跟后世的祭烨神似。因此才格外严格的对待祭烨。

　　他本是世间少有的真神。因为不甘归于虚无而妄图毁灭天下苍生。他不听师尊教导欺师灭祖。他用远古禁术毁灭苍生。自称“灭世真神”。

　　后来，天劫降下。那是他师尊临死前设下的最终禁制。

　　他被罚受尽孤独之苦，让他看着自己的徒弟一批一批的为了虚无死去，让他们都不得善始不得善终，让他明白生命可贵。

　　起初，殷虚并无感觉。他甚至是觉得可笑，埋怨。但当他看着苍茫天地，空无一人，一片废墟，终是不自觉的落了泪。他因年少的错误受到天罚。为了教会他生命可贵，让原本麻木不仁的他看着自己亲手养大的徒弟们一次又一次的因为苍生赴死。让他们每一个人都不得善终。让殷虚一次又一次的送走自己亲爱的徒儿。

　　终是忍无可忍，麻木也变得柔软。他终于认识到了生命可贵。

　　终于，到祭烨这一代他悔改了。将自己分裂为红黑双珠。

　　因为不想再看到自己的徒弟死去便告诉了南霜等人归于虚无的这件事。在后来祭烨犯错的时候宁愿竭尽全力为他争取一条生路。终于得知归于虚无到底为何物。

　　救了祭烨也救了年少的自己。

　　殷虚临走前告诉了南霜最后一句话：从洪荒伊始到万物归寂，我都将渡尽苍生，不忘初心。永远陪伴在你们的身边。

　　祭烨看着面前的天帝百感交集，他嘴唇翕动却愣是说不出一句话。

　　停车坐爱枫林晚，霜叶红于二月花。

　　回忆如浪涛般奔涌而来——

　　“师兄师兄！你快看！这是我发现的红枫林，好看吧！”一万多年前尚且年幼的祭烨拉着少年南霜的手一起在枫林中欣赏。

　　那时枫叶正红，在阳光的照耀下风的吹动间如火苗般欢快的跳跃着。

　　“师兄，这个地方以后也会归于虚无吗？”蓦地，声音沉了下来，他似是想起了什么难过的事。

　　“傻小子，想那么多做什么。你才多大啊就担心这个。”南霜笑着敲了敲祭烨那老是爱胡思乱想的小脑袋瓜。

　　“我已经是个小大人了，不小了。要说小的话还是我们时机最小。”祭烨被南霜敲了敲脑袋非但没恼反而笑的很是开心。

　　“只是……我不想让师兄归于虚无，我不想让我们最终归于虚无……”祭烨喃喃道。

　　南霜看着自家小师弟垂头丧气的样子叹了口气，蓦地，反应了过来。
　　“小东西你学坏了啊！竟然这么早就咒着师兄死啊！”南霜“狠狠地”掐了一把祭烨，然后撒腿就跑。

　　“哎哎哎！不是这样的！师兄你掐我！别跑！等等我！！！我还小！！！你等等我！！！”二人于枫林间穿梭，不知跑了有多久，似是累了才停了下来。

　　二人累的双双躺在红枫树下，枕着落在地上厚厚的红枫。软软的，很是舒服。

　　“师兄，不如我们给它些神力，让它永世不败吧！我们生它也生，只要我们还在它就永远不会枯萎。”祭烨笑嘻嘻的扒拉着南霜的手，好不安分。“那样的话我们就可以永远欣赏这片红枫林了。”

　　“好。”南霜笑着说道。他任由对方不安分的扒拉着自己的手。

　　静默片刻，二人都呆呆地看着火红的枫林。蓦地，一人打破了沉寂。

　　“师兄……”祭烨出声喊道。

　　他的一张小脸憋的通红，红的像是枫叶那般。他几乎是有些羞涩的看着那人极美的侧颜。

　　“嗯。”南霜转过了脸，挑了挑眉。

　　“我好像喜欢上你了……”

　　“嗯。我也是。”

　　——

　　然而万年后天地色变，巨大的血口撕裂开来。火红的枫林摇摇欲坠。

　　“阿烨你怎么变成如此……！”南霜红着眼眶看着面目全非的祭烨。

　　很陌生。就好像二人从来都没有真正的认识过。

　　“别再任性了！！！”南霜颤声说道。“你快回来吧！师父、时机和我一直都在等着你回来！！！”

　　“能不能不要再任性了！”南霜喊道。

　　“我任性？我怎么就任性了？！我只不过是喜欢着一个人，我只不过是想要让他一直活下去！我只不过是想要让他一直与我在一起厮守终生！我怎么就任性了！！！”祭烨怒声吼道。

　　“阿烨，我们已经回不去了……”

　　“回的去！！！”魔气冲天，电闪雷鸣。真神动怒。

　　南霜转过了身子，在祭烨所看不到的地方默默的流下了眼泪。

　　“我南霜和祭烨从此恩断义绝……”

　　祭烨愣了。

　　原本很久不曾找他的南霜突然过来找自己，自己欣喜若狂，开心到简直要蹦起来。但此时面对的却是如此冷冰冰的语气，恶毒的话语……

　　祭烨被气笑了。又是哭又是笑。

　　“为什么……就因为师尊不允许就因为我堕魔你们就都不要我了吗……”

　　“为什么……”

　　“为什么———！！！”

　　巨大的冲击将红枫林波及的尽数倒塌。魔火熊熊燃烧，犹如那日看到的红枫林那般火红。

　　只是当年看景的人终究是从两个人变成了独自一个。

　　——

　　此时的祭烨正在与天帝剑锋交错。

　　群魔乱舞，众神官奋力御魔。可祭烨实在是太强大了，众神连他的身都没近到，就被真神的威压给弹开。

　　虽说祭烨不再为神，但那与生俱来的压迫感却是仍然存在的。

　　雷声震耳欲聋，万神殿满目疮痍。此人远比故离要厉害上不知多少倍。

　　魔界始祖笑盈盈的看着天帝，仿佛要将视线死死地黏在对方身上抠都抠不下来。当中有着浓浓的恨和无法言说的爱意。

　　而后，似是刚刚才注意到了一旁的故离。他目不斜视的笑着开了口，笑的却是阴冷至极。

　　“你也是魔神？”祭烨笑着说道。

　　熟悉的气息从故离身上传来，那是殷虚的……

　　她是黑珠。

　　“没错。”故离很是随意的应道。

　　——“本神曾经见过你。”“不知有句话当讲不当讲……”

　　二人几乎是同时开了口。

　　祭烨笑的更厉害了：“你说，本神倒要听听看你想说什么。”

　　他还从未见过如此一个不要命的魔。上天入地恐怕没一个魔敢这么与祖宗说话的。

　　那丫头勾了勾嘴角，语气充满着讽刺：“你笑得可真难看。”

　　蓦地，一把闪着寒光的魔刀朝着祭烨袭来。祭烨不紧不慢的一个侧身，完美避过。

　　“彼此彼此。”祭烨依旧懒得看故离一眼，他一如既往的死死地盯着天帝。手中的剑再次刺向天帝。不知为何，却总是下意识的避开了要害之处。

　　故离见他无视自己的样子当真是恼极了。寂灭拐了个弯呼啸着便继续朝着祭烨袭来。“喂！他是脸上长东西了吗让魔神你这么着迷！”故离语气不善地喊道。

　　“砰”的一声，祭烨竟是用手指将寂灭轻轻弹开。实力相差肉眼可见的极为悬殊。

　　祭烨冷哼一声，反问道：“他有哪些地方值得我着迷？”

　　天帝：“……”

　　人界惨叫连天。天界到处都是神官与妖魔的尸体。

　　“轰”的一声，似是被故离的问题惹的怒极了，祭烨一下子便将左边的那些倒霉蛋神官和妖魔烧了个一干二净。凄厉的叫喊声连绵不绝，入眼皆是一片触目惊心。

　　“你又在发什么疯！”天帝皱眉怒吼道。帝王剑砰的砸向了祭烨的冥王剑。

　　“呲————”发出了让人牙酸的声音。

　　“我发什么疯？你还问我我发什么疯？本神复苏了！本神要完成当年的事！本神当然是要毁掉苍生！！！”祭烨怒斥道。

　　他加重了手中的力道，天帝此时显得有些狼狈。众神官靠也靠不近，帮也帮不着。

　　“我这么疯也是被你、被殷虚给逼疯的！！！”离的近的几个神被祭烨的怒气震的胃里一阵翻滚。

　　“你有什么资格提师尊！”天帝一改往日的沉稳温柔怒声吼道。

　　众神闻言纷纷震惊的看向了一旁对峙的二人。

　　传言说魔界始祖魔神祭烨与天帝南霜向来不合，二人怨恨颇深，疑似有杀亲之仇。

　　“你哪来的脸去提死去的师尊！！！”天帝双目通红，声音因为刻意的压制而变得有些沙哑。

　　没想到这两位惹不起的大佬竟是师出同门……

　　“那你又有什么资格来阻止我毁掉天下苍生？！！我这么做也是为了你好！……你亲手将我囚禁万年……你哪来的资格对我指指点点！！！”

　　众神听到这儿更加的惊了。

　　明明《三界史传》上记载，魔神祭烨因走火入魔而亡，却不想竟是被囚禁万年。明明老一辈的众神也清楚的记得自己是亲眼看着那魔神发疯魂飞魄散，却不曾想那祭烨竟是突然诈尸一举攻上了天界，攻上了万神殿。

　　时机：“……”

　　祭烨双目赤红，衣诀翻飞。魔气因怒气而爆发开来：“是你亲手杀了我！是你不顾往日情分将我镇压于血魔山……将我镇压于红枫林……！是你……是你杀了我！如今，你又有什么资格来阻止我毁灭三界！我恨！我恨！！！”

　　故离：“……”

　　“你说毁掉苍生是为了他好？”故离似是听到了什么天底下最大的笑话竟是哈哈大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哈……为了他好？”

　　“只为一人毁掉苍生的确很厉害、很伟大。但是……你可曾想过那个人到底开不开心……！”故离句句诛心步步紧逼。

　　“你觉得他还会理所应当的接受你的好吗……？你觉得他还会理你吗！”故离冷笑着说道。

　　“你不懂！！！”祭烨猛地一记暴击朝着故离打去。

　　暴击来得及快，故离险险避开，饶是避开的再快嘴角仍是被震的流出了一丝血来。

　　“我为什么不懂！！！”说罢还了一击过去。故离双目赤红，那是魔神发怒之兆。

　　几尊大神战的一击比一击厉害。

　　疯子与疯子碰在一起，那可真是太离谱了。

　　“你他妈愚蠢！”故离怒斥道。

　　寂灭瞬间化为千万把刀啸叫着朝祭烨袭来。一时之间，空中出现了无数把利刃。

　　祭烨恼了，他知道自己也遇到了一个实力相当的对手了。他放松了与天帝对峙的冥王剑的力道，一一精准的将寂灭的袭击化开。他伸手就要给故离第二击，却被天帝拦下。

　　“你们两个这是在发什么疯！”天帝紧攥着祭烨的手腕。他死死地掐着对方让对方不得动弹。

　　三人的周围一片狼藉，一旁的时机不得靠近。眼看着整个万神殿整个天宫就要因为祭烨与故离没有轻重的搏击而塌陷。

　　“你有什么怨有什么恨都冲着我来！你凭什么拿三界苍生来开玩笑！”

　　“跟我回去，别闹了！”天帝说着便拽着祭烨的胳膊想要将祭烨拉走。

　　哪里都好，千万不能让他在这么多神官的面前发疯，千万不能放走他，千万不能让他为祸三界。

　　祭烨哪会就这么乖乖的等着被溜，他重重地甩开了天帝的手，而后反过来一下子便掐住了对方的脖子。

　　对方依旧还是没有自己机灵。依旧还是那个老样子。

　　“师兄！！！”时机喊道。

　　众神神色惊恐：“天帝陛下！！！”

　　“我没有闹——！是你、是你们对不起我！我要毁掉你们！我要让天下苍生都为我陪葬！！！”

　　“我没事。”天帝一张脸因为祭烨的力道憋的青紫。

　　“你口口声声说着是为了我好……可是我们好像已经没有关系了吧……”天帝声音沙哑，虽然狼狈但眼里那股决绝的冲劲着实是把祭烨给烫到了。

　　“那你杀了我吧……既然你这么恨我，那你就杀了我！到时候天下苍生如何就都与本神无关了。咳咳……如此一来……本神就可以给师尊交差了……”天帝怒视祭烨，毫无惧意。

　　——

　　那年南霜带着时机果真在血魔山的红枫林中找到了祭烨。

　　祭烨看着奇迹般完好无损的南霜高兴不已。

　　岂料，对方竟是毫不犹豫的就拿着冥王剑刺向了毫无防备的自己。

　　起初冥王剑并不叫冥王剑，当时的它还是南霜的神剑。然后，那人亲手拿着冥王剑将自己狠狠地钉在了当初他们躺过的那棵枫树上。

　　那也是唯一一棵没有被烧毁的枫树。

　　“师兄……？”祭烨几乎是惊愕的看着南霜。他忘记了当时南霜的表情。

　　“时机。快用轮回珠……”

　　强大的神力化为刀山火海将自己困于其中。而那片刀山火海唯有他自己一人能看的见。

　　因为，那是用来困他自己的。

　　那把剑将祭烨钉在红枫树上不得动弹。

　　“时机，麻烦你先回去吧。我还有话要与他说……”

　　“南霜……你……？！！”

　　祭烨震惊的看着面前与自己仿佛隔了几座山的人。那人似是也看向了自己。

　　也许是刀山火海蛰的自己睁不开眼，也许是反噬再次发作。

　　祭烨突然觉得有些累了，他的眼皮渐渐地沉了下去。

　　眼前的人逐渐模糊好似在说着些什么。

　　“对不起。唯有此法才能够避免生灵涂炭……对不起。……这把剑就留给你了，就当作是我陪着你……以后它就是你的了……”声音模模糊糊，祭烨听得不怎么真切。

　　“你我不要再见了……”

　　祭烨猛地清醒片刻，他看到了南霜那忧伤的神情。

　　——

　　他想起来了！

　　正是因为南霜最后的那个表情原本心如死灰的自己才执着的想要饕餮救他出来！他记起来了！！！

　　就和现在被自己掐着的天帝一样……

　　“跟我走。”祭烨蓦地颤声开口道。

　　南霜愕然，很是诧异的看向了祭烨。

　　“本神想问你一个问题，本神想要问你一个问题！你……可不可以跟我走……”古怪如祭烨，天帝微愣。

　　这刚刚还在发疯的魔神竟是忽然间冷静了下来。不知是不是错觉，天帝看到了对方眼中那一闪而过的忧伤和悲恸。

　　不等天帝回复，那一神一魔便突然消失在了万神殿中。

　　故离与时机对视一眼，紧随其后。

　　众神这才得以喘息，而后共御邪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