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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夜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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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民们各回各家,阿芷也被押入祠堂,全村只剩下慕俞和沈席还在外游荡。
慕俞先开口问道:“沈少侠,今日之事你怎么看?”
“啊?”沈席没料到他会这么问,指指自己,“我怎么看?”
“对,你怎么看。”
沈席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没看出什么,我只觉得人一定不会是阿芷杀得,而且那个李安感觉不大对劲。”
“我就是感觉,今天晚上整个事件的方向几乎是由他把控的,基本上他指哪打哪,村民们都把他当主心骨了。最开始仙石是他发现丢的,又是他说我们杀人盗宝,还阻止我们报官、查案,好像,一点也不关心真相,只想快点让这件事结束。”
英雄所见略同啊。
李安的那番话确实想让人不怀疑都难。
此人自作聪明将罪责全部推在三人头上,但若仔细一想便能发现漏洞百出。这么做非但没用,反而告诉了慕俞一件事:李安定与此事脱不了干系。
只可惜丢了圣物的村民早已丧失理智,自然没有发觉这些。
慕俞点点头肯定了他的说法:“我也是这么认为的。不过我还有一事不明白,沈少侠为何在最后说出那样一番话,你怎么就确定这样说村长一定会同意我们查案。”
“没什么啦,”沈席有点不好意思,“我就是发现这一个村子的人好像都特别信神,连王传根那样的人扮大神说的鬼话都信,我这么说肯定没问题。”
信神?连这样的细节都注意到了,看来此人也并非表面上那样简单。
慕俞正想着,又听沈席道:“那林少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只有三天时间,我们先去调查这个李安吗?”
“不,这个李安先不急,明日自有安排。今晚先去问问阿芷到底是怎么回事,”说到这里,慕俞的语气里忍不住带上了点咬牙切齿,“是时候让她说说事情原委了。”
这丫头可把自己给坑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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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静的可怕,只有风吹过树叶发出的“漱漱”声。
祠堂里伸手不见五指,阿芷缩在墙角,把自己团成一个团。
刚开始她还能中气如虹的叫骂借此来壮胆,但渐渐她就骂不下去了,她觉得这里越来越黑,阴森恐怖,那一排村长牌位看着也越来越渗人。
此时她正闭着眼默默念叨:“杀了李铁柱的那人是真的黑心肠,还把罪责往我和我哥头上推,呸,不要脸!……话说几时了啊,我哥到底什么时候来救我……那帮人也不知道给我点个蜡烛,抠门!还有,二席子这出的什么馊主意……诶呀!到底什么时候天亮嘛!”
慕俞刚走进就听见阿芷这么碎碎念着,心里觉得好笑:都这个时候了话还这么多。嘴上便叫道:“阿芷。”
“啊!唔唔唔……”阿芷猝不及防听见有人叫自己,吓得魂都飞了,下意识就要叫,还好被慕俞手疾眼快捂住了嘴。
“不要叫,引来人就麻烦了。”慕俞叮嘱道。
“唔唔唔!”阿芷点头,慕俞松了手,她忍不住扑上前,“哥——”一想到慕俞的话又赶紧压低声音,“——你们是怎么进来的?”
慕俞看着扑进他怀里的少女,第一次没有拒人于千里之外,反而安抚道:“别害怕,门锁很老了,很容易弄开。”
“哇,那你们走路都不出声啊,我都没注意到你们进来。”
慕俞和沈席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神里读出两个字:天真!
这只是基本功罢了。
慕俞没有理她这一句,直接开门见山:“阿芷,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阿芷吐了吐舌,终于说出了她瞒着慕俞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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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十岁之前,阿芷过得还是一个正常小孩的生活。
父母那时还健在,他们是村里唯一的郎中,日子清贫但幸福美满,好不容易有了阿芷这个女儿自然也是疼爱得紧。
但坏就坏在,阿芷的父亲王建安有一个做地痞的哥哥。这个哥哥就是王传根。
王传根整日游手好闲,靠扒窃为生,日子饥一顿饱一顿的还总喜欢去赌坊赌钱,欠了赌债还不上就去找弟弟要钱。
王建安劝过他许多次,一点作用都没有便作罢。他心软哥哥给他一跪他就什么都答应了,又好在这个不成器的哥哥输得都是些小钱,每次都同意帮他偿还大半。
但有一天不知怎么,王传根在赌坊输急了眼,血本无归便算了还欠了人几百两。刚出赌坊就被放虎皮钱的那帮给围住,对方知道他是个无赖定没有太多家底,以免夜长梦多,打了一顿后便威胁再不还钱就要剁手跺脚。
王传根被吓住了,没了法只好来找弟弟。但不巧,那日夫妻俩正在山上采药,王传根头一次走了山路上去找人。
“哥,你不是在跟我开玩笑吧,怎么就欠了这么多?!”王建安听到那个数字后顿感天旋地转。
“你就说你给不给吧!”王传根到了此时还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
“这……我也拿不出那么多啊。”王建安为难道。
“没钱人家可说了,咱王家这个小姑娘长得水灵,要拿她抵债。弟,要不这样吧,阿芷也十岁了,找人家嫁了或者卖进窑子都行。欸,我看那村长家的瘸子就不错……”
“不行,我坚决不同意,我还没到卖女儿那个地步!”王建安打断了他。女儿是他最后的底线,现在哥哥为了偿还赌债连“卖侄女”这种话都说得出来,他也没必要讲什么“兄友弟恭”了。
“哥,这是我帮不了你,我也有我的家要养,家早些年也分过了,这债你自己想办法还吧。”
被弟弟拒绝,彻底走投无路的王传根恼羞成怒,正欲发作却听见头顶传来不祥的“轰隆”之声。
“小心!”
这是王传根听见弟弟对自己说的最后一句话。
醒来后的王传根第一眼看见的就是弟弟被滚石砸得稀烂的尸体,不远处的弟妹也没有幸免。
——王建安在滚石砸落的千钧一发之际将这个没出息的哥哥推开,自己却没有逃过一劫。可能他心底还是相信哥哥真的会改邪归正吧。
本以为王传根经过此难会有所收敛,老老实实赚钱并负责起弟弟这唯一的血肉。但不曾想他反而没有,回村后还告诉众人自己大难不死因此老天爷格外开恩赐了一双阴阳眼,自此通晓阴阳知晓百事可传达神明的意旨,更是借此霸占了阿芷爹娘留下的房产将阿芷赶去河边小屋。
“其实大家一开始都是不相信他的说辞的,毕竟那么扯。”阿芷撇了撇嘴,“可他治好了给他放钱的王二老婆的疯病,从此债务还一笔勾销了。”
“真的吗?”沈席嘴上说着,脸上却写着“不信”二字。
“真的,大庭广众之下他敢扯谎。那王二老婆回了娘家几月再回来就疯了,整日念叨着什么‘我的儿啊’之类的,可那王二偏偏是个要绝后的,怎会有什么儿子呢?十里八乡的大夫都让看过了,诊不出什么,大家都说中了邪。但我大伯一去,不出三刻她就好了!”
阿芷说的绘声绘色,沈席听的津津有味,只有慕俞举着以查案为由从村民手中顺来的火折子直皱眉:“那日的具体情况是怎样?”
“那日?我想想……哦,大伯先是把王二老婆拉到一边嘀咕几句,说是和她体内的邪祟沟通沟通,几句话的功夫就好了然后就在大家面前做法,说是要把邪祟‘请出去’。”
慕俞思忖片刻,问:“这个王二老婆是每年都要回娘家还是就这一次。”
“之前每年都回,还一呆就是一月,但那次时日最长,疯病好了就不见回了。”
“她娘家是哪?”
“就在李家村。你别看两个村子不远,但她每年都要回去,王二还不管。为啥?王二说是要绝后,实则也挺色,老婆不在正好光明正大去寻花问柳。”
阿芷虽是个小姑娘,但在这乡野市侩混迹这么些年,说起这种事来也是一套一套的。
“嗯,你接着说。”
“自那之后啊我大伯就出名了,大家有碰到这种事都去找他,而且诊金还不低,但他每次架子都很足,只给看一两个,尤其巴结村长,今年不知怎的又起了要把我嫁到村长家的念头。”
可以想象,地痞流氓摇身一变边做风光无限的大仙,别提多神气,但还是难改从前的毛病,不然为何上赶着做村长的狗腿子。
“你大伯这是又去赌了吧,想拿你去换聘礼。”沈席咋舌,天底下怎会有这样的人。
“这么讲好像也是,这法子也算来钱快,村长家祖上是倒卖玉石的,近几年落败了但好歹家底殷实,刚好儿子瘸了傻了没姑娘肯嫁,我大伯才不会放着这个便宜不占呢。”
“那你为何不另嫁他人或者干脆逃跑呢?”沈席问出了那个同样的问题。
阿芷沉默了一会儿终于道:“他为了防止我另嫁他人就告诉大家我是灾星还命里犯桃花,是个不老实的,谁娶谁倒霉;他又怕我跑,就跟我说他手里有我爹娘的魂魄,我若不听话就让他们魂飞魄散。”
“你真信?”慕俞道,语气中难掩“无语”。
“不是有那一句话吗?叫‘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况且由不得我不信啊!”阿芷这次是真哭了,“万一是真的,我不能看着我爹娘投不了胎啊!我下辈子还想做他们的女儿呢!村里人不帮我,大伯又逼得紧想尽快生米煮熟饭,我实在没办法了啊哥!”她伸出手扯扯慕俞的衣袖,“你别怪我,也别不要我!”
哦,合着把我当娘了是吧。
慕俞一口老血哽在心头,但还是替她擦了擦眼泪安慰道:“别哭,我会帮你的,你再说说这块仙石是怎么回事。”
阿芷说话东一榔头西一棒槌,慕俞这一提醒才想起说仙石。她吸了吸鼻子,接着道:“我们村叫仙石村,就是因为这块石头得名。
“我听村里老人说,二十多年前的一个晚上彗星袭月,这块仙石就随着彗星尾巴落到村里,砸在现在祠堂这个位置上。
“因为彗星袭月本是不祥之兆,这块石头村里人本想当不祥之物处理,但当所有人一旦靠近石头便会头晕还会产生幻觉,据说还看见了极乐世界。
“自此我们村就出了名,村子也改名为仙石村,这块石头也被称为仙石,连它落下的地方也修了祠堂。
“说来,我们当初会轻易相信大伯有了阴阳眼就是受了当年仙石之事的影响。
“今天晚上我被大伯锁在祠堂里,刘铁柱一上来就准备抱我。正跟他周旋呢,就听见门被打开了,可惜我连那人的脸都没看清就被打晕,醒来就已经发生这么多事了。”
阿芷说到这里又是一脸愤恨,“但,这块石头平日跟宝贝似的锁在祠堂见都见不到,盒子上挂的锁那么老大又那么复杂,你们怎么偷仙石啊——当然,会撬锁的除外。”
会撬锁当然不算基本功,慕俞自动屏蔽掉阿芷最后一句话,问:“最后一个问题,这个李安是个什么人?”
“李安?李安怎么了?”阿芷显然没发觉今晚李安是个怎么样的存在,“他啊,也是个小流氓了,与我大伯不相上下,之前还想着对我图谋不轨呢,也喜欢去赌坊赌钱,怎么了?”
“没怎么,就是觉得此人油腔滑调不太好对付。”慕俞没有和她多说。
慕俞和沈席走了,走之前留下了那个火折子。
“怕了就点上,我们不好在这陪你,但天也快亮了。撑一撑,我们尽早查清带你离开。”
阿芷看着他俩离开,又念叨了一遍:“哥,我是真没杀人。”
“我们信你啊!”沈席回头笑着说,“你不也以性命发誓证明我俩没偷仙石吗?”
阿芷吐舌:被二席子发现了。
她赶紧找补:“我叫我哥你说什么,还有我只信我哥。”
“对啊,我听见你叫我‘哥’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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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少侠,这仙石和死了的刘铁柱本是两码事,怎么就犯在一起了呢?当真稀奇。”
沈席和慕俞二半夜摸黑往回走,在这坑坑洼洼布满石子的路上没摔也很稀奇。不过二人毕竟习武,这目力也就另当别论。
“你觉得稀奇,但犯案之人让这两件事出在一起就必定有关联。”慕俞说,“就比如,你信不信李安肯定和王传根有关系?”
“这么说林少侠是对这件事有眉目了是吗?”沈席斗志满满,显然忘了慕俞之前说过的“明日自有安排”,“那咱们接下来是干什么?查李安还是查王传根?”
“嗯,算是吧。接下来——回去睡觉!”慕俞没好气道,“明天再去集市,查李安!”
急什么,这么积极还不如干脆把李安拖出来打一顿问个清楚。
慕俞一想到阿芷拖了这么久才告诉自己事实就气得胸闷,如果能早点知道仙石的特点也不至于这样被动。
仙石既能使人产生幻觉必定不易转移,何况当时刘铁柱的尸体余温还在肯定刚死不久,凶手没跑远追上还来得及,最起码不至于后半夜了还在村里晃荡。
慕俞分着神,不小心被石子绊得踉跄下。心里又忍不住道:
这村子必定与自己八字不合!
真是连放火的心都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