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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第五十四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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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这个名字让梁晓曦愣了一下,随后仔细打量了面前的男生一会儿,浓浓的眉毛,黯淡的光影下,他的眼睛依然灼灼闪亮。的确是他,那个曾经几次碰面,又每次都匆匆擦肩而过的人。她突然想起,那次和工学院的舞会,在“昔日重来”的乐声中和他共舞的情景,一时间有些恍惚。
“你...怎么在这儿?”她下意识问。
“你怎么在这儿?”他反问,声音里带着淡淡的笑意。
“我......我回宿舍。”
“我也回宿舍,”他蹲下身,“让我看看你的脚。”
他把手轻轻地放在她牛仔裤的外缘靠脚踝的地方,“疼吗?”
“还好。”
“这样呢?”
“......有点......”
他的手猛然加大力气,梁晓曦“啊”地一声叫起来,“疼......”
“应该就是脚扭了一下,应该不要紧,休息一下就好了,”他把手挪开,“坐我的车回去吧。”
梁晓曦这才注意到,几步外的一棵树边,靠着一辆二十八寸自行车。
“这是你的...车?”
“是。”
“你刚才是...骑着它来的?”
“对啊。”
晓曦突然心头一凛 ----- 这样说,赵宇铭骑着自行车跟在自己身后,还下车把自行车靠在树边,她却丝毫没有觉察。只能说,也许是自己骂老徐和范明骂得太投入了吧。
想起刚才自己对着空气大放厥词,他一定都听见了,晓曦顿时脸热热的。
“你...你骑车,怎么不按铃啊?”她轻声说。
他看看她,想了想,嘴角露出一个微笑,“我刚想按铃,你就开始说话了,把我吓了一跳,”他说完补充一句,“不过,你说什么,我没听清楚。”
晓曦的脸更热了,低下头只顾揉自己的脚。
一只手伸到她面前,“天晚了,我送你回去。”口气很温和,声调里却带着点毋庸置疑。
“......不用了......”她迟疑着。
他看看表,“还有二十分钟宿舍就关门了,再说,你这样,怎么走路?来,我帮你起来。”他的语气更温和一点。
她又踌躇一下,终于把手放到他的手里,由他把自己拉了起来,还没来得及反应,
人已经转了个圈,被他抱到了自行车后座上。
“坐好。”他简短地说,把自行车推上路,自己跨上了车。
“那......你把我送到...宿舍外面篮球场那边就可以了......”她小声地请求。
“我既然送,当然要把你送到门口。”
“不行啊,别人看见会说的!”晓曦脱口而出。
“我不是上次还送过你去教学楼的吗?”
“现在情况和那时候不一样了!”晓曦有些着急,“.......一时说不清楚,反正...就是...给别人看见,很不好的,真的...很不好!”
他沉默一会儿,骑车速度加快一点,林间的风在两人耳边吹过。
“你怕别人说吗?”过一会儿,他问。
“嗯。”她点点头。
“那好。”他说。过一会儿,又说,“下次记得,就算和男朋友吵了架,也要让他送你回去。”
梁晓曦被他冷不丁地这么一句说得愣愣的,几乎连脚疼都忘了。
醒过神来,她脱口而出,“谁和男朋友吵架了?!”随之一股深深的愤怒从心底席卷而来,那个下午从高数课开始,同学们,范明,老徐,乔哲伟,她见到的每一个人都给她带来更深一层的烦恼,走在阴森森的树林里,她已经精疲力尽了,想不到最后这个不期而遇的人不但让她摔伤了脚,还要在精神上让她继续难受。
“你怎么知道我和男朋友吵架了?我没和男朋友吵架!你们.......你们为什么都这样啊?见风就是雨,不说白不说是吧?唉,”她心里积压一整个下午的火气此刻骤然统统爆发出来,直往上蹿,“你说啊,你怎么知道我和男朋友吵架了?”
这下,晓曦突如其来的一阵发作让那男生愣住了,他踩着脚蹬,好一会才说,“我......猜的。”
“你有什么根据,凭什么那么猜啊?”如果是平时的梁晓曦,根本不会和一个不熟的人,尤其是男生多说话,可是,那天晚上的梁晓曦,在经历了整个下午的磨难之后,所有的温和良善都暂时束之高阁,“我最讨厌没有根据的瞎猜了!你说呀,我男朋友是谁,你见过吗?!”
那男生镇定一点,轻轻地笑了一声,“对不起。我只是...随便说说。”
他的态度让晓曦有点过意不去,毕竟,仔细想想,老徐范明和系里那堆鸡婆乱传的八卦,不该让他买单。
“不好意思,我今天有点不开心的事。”晓曦冷静下来,轻声说。
“那我这么说吧,以后,就算有再不开心的事,也不要晚上一个人走那条路,”他淡淡地说,声音很沉稳,“天黑了以后,无论去哪儿,最好都找人一起走,”停顿一下,补了一句,“这个学校里,不见得有你想的那么安全。”
“你...什么意思?”
他沉默一会儿,终于又开了口,“我告诉你,你能保证不害怕吗?”
这个要求有点奇怪,但晓曦还是说了一声“好”。
“十几年前,这个学校里发生过一系列凶杀案,地点就在你刚才走的那条路上。”他的声音很平淡。
“啊?!”梁晓曦真的惊讶了,背上的汗毛都几乎竖了起来。
“害怕吗?”
“有点......”
“要我接着说吗?”
“...... 你...还是说吧。”
“都是烫卷发,浓眉大眼的女学生,好几个系都有,身高体型也差不多,第一个被发现的时候,那女孩刚好失恋还写了封遗书寄给前男朋友,几天后尸体从为民湖被人打捞起来,公安局一看遗书,身上也没什么伤,就没怎么多查,认为是自杀。后来两个月内出现了好几个,那阵子学校里风声鹤唳,女生都不敢晚上在路上走。”
“后来呢?”
“后来案子破了。他杀。”
“我是说,怎么破的?”
“每个女孩都是窒息死亡,有挣扎的痕迹,但在水里泡过后,基本都被破坏了。法医断定死者是在入水之前就窒息的,但死者脖子上却没有丝毫勒痕。这一点,当时让很多人困惑。”
晓曦听得凝神屏息。一阵寒风吹过,她忍不住抖抖身子,拉紧自行车后座的杠,再看看为民湖苍茫的湖面,心里突然一阵发凛,同时却又生发出好奇心。
“冷吗?”
“...还好。”
“还想接着听吗?”
“...你说吧。”
赵宇铭的自行车来到一个三岔路口,他看看路,转上右边那条。
“为什么不走左边那条路?”晓曦问,“那条路更近。”
“走这边风小一点。”他淡淡地说。
晓曦这才意识到,右边这条路其实正对着风,他说的“风小一点”,无非是他刚好替她把风挡住了。
“那阵子学校里很多传闻,说为民湖里有鬼,有段时间学校甚至一到晚上就禁止学生在湖边走,让保卫科通宵巡逻。可后来又出了两起,死亡时间都是白天,吓得全校人心惶惶。”
他说到这里,停住了。
“......后来呢?”
“后来......公安局查了很久,查不出究竟来,最后,一位女刑警,确切说,还不是女刑警,因为当时刑警队里没有年龄适合的女警,是刑警队长上警校的女儿,烫了头发,装扮成大学生的样子去当鱼饵。”
“......然后呢?”不知不觉,晓曦被这个很有些恐怖的故事吸引了。
“那个女孩天天晚上到湖边不同地方转,一个星期以后,嫌犯,确切说,是凶手,终于出现了,被她引进包围圈,当场抓获,竟然是一家医院的医生,很年轻,一表人才,认识他的人,谁也想不到他会干这种事。”
“那个...医生,是怎么...杀人的呢?”
“方法很聪明。你量过血压吧?血压计裹在手臂上量血压的时候会膨胀,因为它有一个流体袋,凶手依据这个原理,在一个口罩里装了一个自制的流体袋,再改装了口罩的带子,装上按钮。他的作案方式是,装成外校医学院的学生,在校园里见到合适的对象,上前搭话,熟悉以后,把对方引到靠近为民湖偏僻的地方,声称自己重感冒,拿出口罩给对方戴上,然后趁对方没有防备,按动按钮,口罩里的流体袋膨胀,把对方的嘴和鼻孔统统堵住,而且,受害人越挣扎,口罩收得越紧,直到窒息。”
“天哪......他...为什么?”晓曦倒抽一口冷气。
“为了他姐姐,”赵宇铭继续不紧不慢地说,“他中学时,姐姐被男朋友抛弃后上吊自杀,留下很深的心理阴影,而他姐姐男朋友的新欢就是一个烫发的漂亮女孩,潜意识里,他一直想报复这个类型的女孩,让她们感受到同样的痛苦。事实上,被捕的时候,他很平静,甚至很高兴的样子,说他每天晚上都做噩梦,梦见那些被杀害的女孩找他索命,终于可以解脱了。”
“啊......怎么能...这样呢?”梁晓曦不由惊叫起来,“这......太可怕了!”
“你抓牢,前面路不太平,”赵宇铭似乎不以为然,“我倒是有些理解他的心情。”
“还是......太可怕了!”
“人是所有动物中最聪明的,一旦人把自己的聪明用在伤害别人上,会比动物残酷得多,”他淡淡地说,“现在明白,我为什么叫你要小心了吧?”
“......我明白了,”梁晓曦轻声说,“不过,这些,你怎么知道的呢?”
“我是本地人,这件事当时很有名,破案后,报上也专门登过。”
这个时候,自行车渐渐驶出了小路最黑暗的那一段,离大路渐近,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前方的路灯仿佛明亮不少,有几辆自行车从后面快速超上来,星星点点,走路的人也能看见了。
“那个...医生,后来怎么样了?”晓曦轻轻地问。
“判了死刑,”赵宇铭淡淡地说,“他父母试图以精神病的理由辩护,因为他姐姐刚去世那段时间,他受了很大打击,的确去看过精神科医生,被他拒绝了,说如果自己不死,将来怕会克制不住害更多人,再说,就算死者不去找他索命,那么多死者家属也未必会放过他。想想也是,手里那么多人命,就算真能逍遥法外,一辈子心里也不会好受。只可怜他的父母,白发人送黑发人,儿子女儿都没了。对了,”他顿了一顿,说,“以后在路上,如果有不熟悉的人,特别是男人,无论年龄,要你坐他的车,一定要拒绝。”
“那......你呢?”晓曦忍不住问,“我对你,就不熟。”
“我除外。”他想了想,干脆地回答,然后轻轻地笑了起来。
晓曦也忍不住笑了起来,心里再仔细一想,自己对他真的是一点不熟,除了名字,系科,加上见过几次,完全缺乏了解。而刚才在黑乎乎的树林里,为民湖边,就自己和他两个人,顺着刚才听的那个恐怖故事,一时不禁有些后怕,从他的后背探出头去望望前方,心想快点到大路上吧。
“我是本市人,不过平时基本上都住校,因为我父母已经不在了,从小是跟着舅舅长大的,”赵宇铭仿佛背后长着眼睛,能看到她的一举一动,知道她心中所想,淡然地接着说话,“我舅舅是做生意的,从小不管我,所以书没念好,小学留过两级,本来不想上大学,没想到高考考得还行,上了林浦学院扩招班的专科,因为喜欢打电子游戏,就索性学计算机,我舅舅挺高兴,后来又花了点钱托门路,让我到本部来上,学了以后,才发现,计算机和电子游戏完全是两码事,很没意思,在班里成绩垫底,不过无所谓,混个毕业就好,到时候找我舅舅拿点本钱开个电脑行应该没问题,再不行开个电子游戏房总可以吧,”他笑了笑,“你呢?自我介绍一下吧。”
“我......”梁晓曦迟疑了一下,对方的自我介绍让她心里有种说不大出来的感觉,让她不太想多谈自己,但既然他已经说了那么多,如果不谈,又显得很不礼貌,“我...我老家在Z市,离这儿一个多小时火车,本来想考北京一所学校,没考上,就考到这儿来了。”
“北京什么学校?”
“......北京...外国语大学。”
他轻轻地吹了一声口哨,“好学生啊。”
“不算。”她轻声说。
“上本科的都是好学生。”
两个人之间沉默了一会儿。晓曦突然意识到,自己知道了他的背景后就不愿多说话了,多少显得有些势利,立刻有些过意不去。
为了弥补,她试图找点话说,“你......刚才说的那件事里,那个女警察,就是,那个刑警的女儿......挺了不起的。”
他又仿佛知道她心里的想法,笑了笑,但没说什么。
“她后来呢?”
“不太清楚,”他顿了一下,“当了警察吧。”
梁晓曦轻轻叹了口气,“我从小就最佩服女警察了,小学的时候还说将来要当警察,可惜我父母不让。”
“你父母是对的,当警察很危险,”他说,“特别是女孩子。”
两人之间又有些冷场。晓曦想了想,终于鼓起勇气问,“我听说......你买了我所有的...牌位,是吗?”
他笑了,“你们也知道这个说法啊?”
“当然啦,”晓曦轻声叫起来,“而且,我很讨厌你们院男生这种做法,感觉像在拍卖!”
“我觉得挺公平。”他说。
“只有你们这些有钱的男生才会觉得公平吧!”晓曦忿忿不平,“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他想了想,“是,我买了你所有的牌位。想不想知道,你的牌位多少钱一张?”
“多少钱?”晓曦顿时少了底气,对于工学院男生们发明的“牌位”制度,铁门这边的外语系女孩们,除去个别方越洋之类的怪咖,态度大多如此 ----- 嘴上严厉谴责,心里却很好奇,自己的“牌位”卖什么价;如果价位够高,一边大骂“真无聊”“真变态”,一边沾沾自喜,而且,隔段时间还会不动声色地旁敲侧击打听,看行情有没有涨跌。如果发现价位很亲民,则会真的气急败坏,立刻去照镜子。
“三十五。”
梁晓曦顿时有些惊讶,自己的“牌位”价格竟然比外号“小天使”苏敏的还高。
“真无聊!”
“你觉得还不够贵吗?”他的声调里带点调侃,“我觉得可以了。”
“那...你买了几张?”
“二十五张。”
“那是......”晓曦下意识地心算起来。
“八百七十五,我买的多,最后算了八百五十。”
“你......干嘛买这么多?”她皱起眉头。
“我有钱。”他回答得很干脆。
“有钱也不用这么花嘛!”
“我愿意。”他又很干脆地回答。
那句“我愿意”让晓曦脸红起来,一时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过了好一会,“问题是,你买了我所有的牌位,把它们都送给刘刚,为什么啊?”她忍不住问。
“因为......我看得出来,他挺喜欢你。我和刘刚关系不错,他常常替我做作业,做一次十块钱。刘刚家里条件其实还可以,不需要挣这个钱,可他说有机会就多存点钱,将来总用得上,我看,他是个挺实在的人。他没去买你的牌位,倒不是为了怕花钱,主要是不好意思,我这人相信君子成人之美,就帮他这个忙。”
“可我不喜欢他呀!”晓曦头顶轰然一声,“喜欢”“喜欢”“喜欢”,她这一天仿佛就围绕着这两个破字展开,喜欢谁,不喜欢谁,而每一个情节都啼笑皆非,令她无可奈何。
“我知道你不喜欢他。”
“那你为什么把我所有的牌位都买下来,然后送给他?”这下晓曦出离惊讶了,“那意味着我得跟他打一整个学期的牌!不,那意味着,我再也不会去打牌了!”
“那就是我想要的,”赵宇铭还是不紧不慢,声音里多了一丝得意,“其实我也讨厌这个所谓的‘牌位’制度,也觉得有点像拍卖。”
“你不是说过你觉得公平吗?”
“我说‘公平’,没说‘喜欢’。”
晓曦沉默一会儿,突然觉得这人有些可恶,说话似乎总是不急不徐,反应却特别快,想要和他辩,永远辩不赢。
不知不觉,他们已经到了宿舍楼不远处。
“你停一下,我就在这里下来!”晓曦急急地说。
自行车停在小卖部门口转角处,赵宇铭说,“你在这里等一会。我去叫一个你们宿舍的同学来扶你上去。”
走开几步,他又转身回来,“帮个忙,和刘刚打一次牌,好不好?你要是总不去打牌,你的牌位就会被吊销,到时候,我那些钱,就都打水漂了。”
晓曦几乎脱口而出“关我什么事呀”,他又看着她的眼睛接着说,“刘刚也知道你不喜欢他,他对我说过,有机会接近你,打场牌,就心满意足了。帮个忙吧。”
“这......”她愣愣地看着他。
“想想吧。”他微微一笑,走开了,回来时,身边跟着一脸晦气的方越洋。
“我走了。”赵宇铭对梁晓曦示意一下,转身骑上车走了。
“还知道回来啊?”洋洋瞪晓曦一眼。
不等回答,洋洋已经又瞪一眼,半蹲下身,开始打量晓曦的脚踝。
“脚怎么了?”她冷冰冰地问。
“...扭了一下。”
“怎么扭的?”
“就是...刚才回来的时候,卡在石子路上...扭的,唉,你轻点啊.....你别看了吧,刚才...他已经看过了,说就是扭伤,不要紧的。”方越洋板起脸的时候,梁晓曦内心里对她多少有些敬畏,一边说,一边把脚往回收。
“他是谁啊?”
“一个...男生。”
“我看见了,我是问,那男生是谁?”
“...工学院的,刚才...在路上碰到的......”
“刚才他在电话里说送你回来,我还以为是范明呢,”洋洋的声音带点讽刺,“没想到又换了一个,你可真有本事,不怕范明不高兴吗?你别动!”
晓曦心想他grandma 的turtle egg!
“我叫你别看了!”晓曦很不高兴。
“干什么?给男生看,就不给女生看吗?”洋洋立刻反驳,“男生就知道看脸,会看脚吗?”
“你怎么啦?”晓曦终于忍不住了。
“Thank you for asking,” 洋洋指指自己的脚,“我已经洗过脚了!”
晓曦明白了,洋洋有点洁癖兼怪癖,每天晚上洗过脚一定要直接上床,谁要让她再把脚塞进皮鞋出门,她是会生气的,但再生气也不至于这样吧。
“那你叫别人下来嘛。”晓曦嘀咕。
“黄容舅妈过生日还没回来,时翠萍给她自己化了个妆,除了我还有谁?”又是冷冷的一句,一面不容分说,拉起晓曦的裤腿,用手揉揉她的脚踝,动作和赵宇铭差不多,揉到她“哇”地大叫起来为止。
“怎么这么娇气?我根本没用力。”
“你还没用力啊?疼死我了!”晓曦愤然。
“人家已经走了,你这副楚楚可怜的样子,做给我看没用,”洋洋站起身来,“不过,真的没什么要紧,回去涂点红花油就好。”她伸出手来扶住晓曦的胳膊,“要我背你吗?”
“你背得动我吗?”
“两个你都背得动。”
“不用了,我自己走就行,”晓曦忍不住愁眉苦脸,“方越洋,我求求你了,对我好一点吧。”
“我对你挺好的啊。”
“那就不要总摆着那种表情,行不行?”
“哪种表情?”
“就是-----”晓曦指指洋洋的脸,“就是刚才那种‘二十八分钟前我刚和林少峰大吵了一架’的表情,OK?”
晓曦只是随便一说,不想洋洋脸色一变,真的去看表了,看完后表情复杂,“你怎么...知道的?”
“我...随便说的...怎么了,你二十八分钟前真的又和林少峰吵架了吗?”晓曦感到有些不可思议,突然明白过来,是啊,除了林少峰,这学校里还有谁,能让方越洋浑身上下透着浓浓的枪药感呢?
还没等洋洋回答,几个女生一路小跑过来,伏在小卖部的柜台前,一边急急地买茶叶蛋,一边说话。
“吓死我了,你们听说了吗?刚才为民湖边闹鬼了!”
“......是两个鬼...一个男鬼,骑着一个女鬼,女鬼叫男鬼给她买牌位......我同学听见了,吓得拼命跑......”
“啊?为民湖里死过人吗?”
“肯定有过吧......你知道最可怕的是什么?我同学说,那辆自行车啊,往前骑,可是轮子一动不动......可怕不可怕?”
“不是,我同学亲眼看见的,是自行车往前骑,可是轮子是浮在空中的!”
“天哪!”
“我听说,80年代,学校里有一对,因为家里反对,跳为民湖死了......会不会...”
梁晓曦的腿彻底软了,她把手伸给方越洋,“你还是...扶我吧... 我们快走......”
她知道,明天早饭,学校里各大食堂就会传开昨晚为民湖闹鬼的事。
晓曦想起一部二战电影叫“最长的一天”,讲诺曼底登陆,她觉得,今天,估计算得上自己到目前为止的人生中最长的一天了吧。
方越洋扶着梁晓曦走上宿舍二楼,“你自己也用点力啊。”洋洋有些不满。
“你不是说背都能背得动我的吗?还两个我都背得动呢。”晓曦还是愁眉苦脸。
“背和扶,用力方式是不一样的,”洋洋说,“你这样赖在我身上,扶你被背你累!”
“今天你和林少峰又为什么吵架了?”晓曦决定尽量分散自己的注意力,不再去想那一天里各类各样烦心事。
“不是我和林少峰吵架,是林少峰和我吵架!”
“OK,那今天林少峰又为什么和你吵架了?”
“他......”洋洋咬咬嘴唇,“等黄容回来再跟你们说,我要跟她算账!”
晓曦心想,oops,容儿又冒天下之什么大不韪了?
不过,看着洋洋清秀的脸上充满恼火,原本就有些翘翘的鼻尖仿佛翘得更高,简直就像电视卡通里被坏蛋惹毛的小女孩,让晓曦暂时稍稍忘记了自己的无限恼火。
“洋洋,不要这样啦,老徐不是说过吗,根据他十几年担任政治辅导员的丰富经验,任何时间,任何地点,任何事情,男生和女生之间发生冲突,女生都有至少百分之五十点五的责任,说得多好,是吧?所以,根据老徐的理论,林少峰和你吵架,一定是你先做错了那至关重要的百分之零点五。我建议你还是加把力,快点把我扶回去,再洗洗脚,然后好好反省,你自己哪里做错了!”
“神经!”洋洋低声骂了一句,果然加了把力,几乎把晓曦夹在自己胳膊肘里,哼了一声,叹口气,“我郑重声明,林少峰和我吵架,我没有什么百分之五十点五的责任,我有百分之一百的责任!”她抬起头,讽刺地笑了笑,“我的责任就在于,昏了头,考到这个学校来!”
洋洋料不到,她随随便便的一句吐槽,无比精准地吐到了晓曦的心里。
“你说得太对了!像你这样的,考这种学校,简直就是浪费,天大的浪费!”晓曦叫起来,“我真的觉得你该去上外交学院,将来也当个什么驻外领事,参赞之类的!”
“我们学校不也出过一些驻外领事,参赞吗?系里杰出校友榜上都登着。”洋洋说。
“那算什么呀?都是些我连名字都叫不出来的国家,而且那些杰出校友都长得好丑啊!”晓曦又一次深深浮起身世之感,长叹了一口气,“唉,下辈子我要当少数民族,我一定要当少数民族!
“干什么呀?”洋洋有些诧异。
“听说少数民族高考分数低,要有我那样的分,绝对能上北外!”
在北外,肯定不会碰到那么一连串的糟心事。
洋洋有些哭笑不得,“你还是先想想这辈子怎么过吧。”
是啊,在下一次投胎之前,晓曦面临着全系范围内关于她和范明的绯闻,被乔哲伟再次表白的危险,还有被要求和工学院某长得像蟋蟀的男生打牌以防止八百五十块钱牌位作废的使命,外加被当成为民湖女落水鬼的前景。
“你谁啊?”
“你谁啊?”
“你知道我是谁啊?”
“你知道我是谁啊?”
“你知道我们黄总是谁啊?”
“切,你知道---我们黄总是谁啊?”
就在梁晓曦同学用她一息尚存的小脑子思考这辈子该怎么接着对付下去的时候,
黄容正不耐烦地坐在凌志车后座上,听自家的司机和一辆奔驰车的司机为了一个停车位吵架。
西校门外有一排停车位,只剩一个空的,两辆车几乎一起到,谁占不到就得停到校园那一边去,离宿舍区好一段路。
“你们黄总谁啊?”
“你们黄总谁啊?”
两位司机貌似都是草根出身,没有拼爹的资本,于是拼各自的老板。
“杨师傅,干嘛呢?!”容儿不耐烦地摇下车窗,正好对面奔驰车后座的人也摇下车窗,四目相对,她愣了一下。
对方竟然是那个财院的黄飞鸿。那个曾经在球场上和外语系打赌要她为之洗球服的男生。
黄飞鸿也看见了容儿,稍稍愣了一下,微微眯起眼,唇边慢慢露出一个微笑。
“好久不见啊。”他说。
“卷--毛--狗!”容儿轻轻地骂了一句。
黄飞鸿显然听见了,笑得更深,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摸摸额前微卷的头发。
“这位小姐,我的头发哪儿惹你了?”他把车窗摇到底。
“你的头发没惹我,你惹我了,”容儿不客气地回答,“叫你们家车夫让道!”
黄飞鸿索性呵呵笑起来,“朱师傅,听见了吗,她说你是我们家车夫,你说,我们要不要让道?”
“喂,小姑娘怎么说话的?”奔驰车的司机恶狠狠地瞪容儿一眼,再更恶狠狠地瞪容儿家那辆凌志车的司机一眼,“唉,你们黄总这么教女儿的啊?”
“唉-----”容儿家的司机毫不怯场,一个高扬的第二声,“我们黄总的女儿就是这么厉害的!”
“你们黄总到底谁啊?”黄飞鸿家的司机又问。
“我们黄总,说出来吓你一跳,我就是不告诉你!你是什么东西,我干嘛告诉你啊?”容儿家的司机反击。
“喔哟喔哟喔哟,明明就是没花头,装腔作势,有点花头也不会开辆日本车了!”黄飞鸿家的司机很鄙夷。
容儿家的司机立刻火冒了,“他妈的算你开奔驰,啥了不起啦?哼,我有亲戚是海关的,不要当我不知道,现在的奔驰,十辆里九辆是黑的!你们黄总做什么生意的啦?干不干净啊?!”
黄飞鸿笑了,“这位师傅,我声明,我家的,就是那十辆奔驰里唯一一辆白的。”
“此地无银三百两,”容儿插嘴,“没人说你们家这辆一定是黑的啊!唉,那位师傅,”她对着黄飞鸿家的司机大声说,“你们家的奔驰碰到你这种司机开真是倒霉,刚才我都看见了,车技不要太差,我刚拿到驾照的,开得都比你好,还好意思罗嗦?明明我们先到的,快点让开!”
“喔哟小姑娘你口气真不小啊,”黄飞鸿家的司机气得几乎打摆子,“你眼睛睁开看看好吧,我的车轮,明明白白在你们的车轮前面,你们偏要卡过来,抢什么抢?!这位子就是我们的!”口气很强硬。
“唉,黄飞鸿,”眼看宿舍关门时间快到,容儿不由有些着急,“你讲点绅士风度吧!”
“绅士风度?”黄飞鸿不紧不慢地问,“什么叫绅士风度?”
“女士优先啊。”
“哦.......”他意味深长地点点头,看看容儿,又摇摇头,“真不好意思,我的绅士风度,已经被你那一声‘卷毛狗’骂掉了。‘狗’,还讲什么绅士风度,对吧?我不打算让你。”
“你......”
“你刚才说,你也会开车,刚拿到驾照,是吗?”黄飞鸿又微笑起来。
容儿迟疑一下,点点头。
“那...”他想想,“这样吧,我们谁也别让,来个公平竞争,”他把手伸出车窗,指指面前的路,“这条是三叉路,出去两条路,都可以绕回这儿来,距离应该差不多,左边那条大路,车多人少,右边小路,车少人多,我们都开车,你走左边,我走右边,看谁先回到这里,谁先到,谁就占这个车位,怎么样?”
“唉-----”两位司机异口同声叫起来。
“好啊!”容儿爽快地说,“这样好,公平!”
“有个条件,”黄飞鸿耸耸眉毛,“换车。你开我的,我开你的。我还没开过凌志呢,想试试。”
“OK!”容儿想了想,一口答应了。
“不行啊!黄总知道了要-----”容儿家的司机很着急。
“杨师傅---,在家你听我爸的,在外面你听我的!”容儿瞪起眼,露出一个坏笑,“少废话,给我钥匙,否则我告诉我爸你上次又喝酒了!”
两辆车绝尘而去,杨师傅和朱师傅怔怔地站在校门口,你瞪着我我瞪着你,异口同声,“都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