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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六十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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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九
很轻的敲门声。
正在出神的时砚过了很久才有所察觉。
看了看静静趴在床沿补眠的小狐狸,之前真是折腾地狠了,这清晰的叩击声竟是完全吵不到它。
时砚忍不住低笑。活了那么多年,经历了那么多事,这性子还跟长不大似的。
轻轻开门,看着门外站着的人不由一愣。
“……芳姐?”虽然已经在这扶芳阁住了好几天,时砚并机会没有和这位风情万种的老板娘打交道。只隐约记得这楼里上下都称呼她为芳姐。
只是不知道,他是否有资格称其为“姐”?
“时公子,没有吵到你吧?”扶芳微笑,抬起手里的酒壶微微摇晃。
液体与瓶壁撞击的声音,清脆悦耳。
“没有。这是——”
“刚刚看你在长廊上似乎被小七抓了几下?”扶芳的视线落在时砚的小臂上。
密密的伤口虽然不严重,却时不时被袖子碰到辣辣地疼。于是时砚一直撩高了衣袖,也好让伤口透透气好得快些。却不想落在了心细人眼里。
“没事。”时砚甩甩手臂,示意行动完全无碍。
“这样的伤口用药是浪费了,喷点酒就可以了。更何况——”扶芳把话音拉长,视线有意无意落在屋子里依旧趴在床上睡得天昏地暗的小狐狸身上,“心情不好的时候,适当的喝两杯也不见得是坏事。”
“……那倒是。多谢。”时砚恍然,不由接过。
同时对这个集漂亮、贤惠和智慧于一身的女主人刮目相看。
“谢不用,我和小七也是多年的朋友了。”扶芳指了指插在发间的金钗。
“芳姐以前见过小七?”
“恩,五六年前的事了。”扶芳点头,却又看了时砚一眼,苦笑着加了一句,“五六年对你们来说不过是一眨眼,我想着念着却觉得很长。”
时砚了然。
忽然听身后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回头,却看着小狐狸睡着睡着不舒服,把一旁的棉被钻得拱起,似乎想整个躲进去。
“行了,我不打扰你们,吵到小七就不好了。”扶芳知趣地告辞。
“慢走。”
时砚关上门,将酒壶放在桌上。接着不由走到床边,伸手去摸小狐狸银亮的毛:“小七,你真是只幸运的狐狸,大家都喜欢你。”
时砚只是自语,却不想原本安安静静的小狐狸忽然动了。银光一闪,小狐狸的前爪已然攀上了时砚的小臂。
尖利的爪子,却只是很轻地搭在手臂上,似乎连借力都不敢。
“放心,这不过是小伤,睡一晚就没事了。”小狐狸的意思时砚自然看得懂。
小狐狸摇摇尾巴,竟是伸出舌头小心地舔了舔手臂上依旧红肿的道道伤口。
“别!”时砚想缩回手臂,但又怕摔到了小狐狸,只得僵在那里,任由热乎乎湿嗒嗒的舌头在自己的手臂上舔啊舔。
“那个,小七,刚才扶芳来过了。”时砚忽然觉得房间里很热,后背的衣衫都快被汗打湿,“她送了壶酒来。”
小狐狸的动作顿了顿。
时砚赶紧伸另一只手拎着狐狸的脖子把它拽到桌上,随后飞快地把自己的袖子放下。却在抬头的一瞬吓得眼珠都快掉出来——小狐狸居然扒着酒壶的壶嘴,一用力壶身微微倾斜,酒刚好自壶嘴流进小狐狸的嘴里。
“小,小七!你不能就这么喝!”
“炎魄对他的躯体造成的负担我可以开个方子调理。”
“那就可以了。”
“不过要根治这炎魄发作的话——”
“这我知道怎么做。”
“……很危险。”
“他不危险。”
“我说的是你。”
“我相信时砚。”
“……如果是他的话,确实有可能。”
“小七是我命中的贵人。”
“……我和千烬这两天就走,我会把方子开好给他的。”
“那就不用说再见了,千寒。再见的可能性其实不大。”
“……其实,你还是回千冥山比较好。”
“……这个倒是可以。”
房门开了又关。
染墨看着最后一个人影消失在门口,随着房门的阖拢眼前又是一片昏暗。
深深呼了口气,任身体无力滑落,终是连靠着床架坐直都做不到。
房门却又被轻轻推开。
“谁?”染墨轻声问。
小狐狸应该被时砚看着才对,现在他可没精力来应付这个爱操心的狐狸。
“是我。”却是韩潇。
“千寒不是答应了开方子给你么?”
“恩,我在楼梯口遇到芳姐,她说她帮我收了好让小唐替我煎。”
“你还真娇贵了。”
韩潇看了看歪在床头精神萎靡的染墨,选择闭嘴。
“韩潇,窗子开着么?”染墨不是很喜欢这间房的布置。窗子和床并排,就算脖子伸得再长都看不到窗外的一丁点。
“留了一条缝。我去开窗。”跟影子一般跟了那么久,染墨一个眼神韩潇就知道他要什么,“天气不错,街上可是热闹得很。”
“我听得到。”染墨没好气。
“不想来透透气?”
“……”这不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他要是下得了地哪里用得着别人啰嗦!
“我扶你?”
“走不动。”
“我抱你?”
“滚!”
“这里又没人看,有啥关系。”看着染墨恼羞成怒,韩潇心情大好,“再说又不是第一次。”
“喂!”染墨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韩潇的手已经伸了过来。似乎搭在背上及腿弯间的手也没怎么用力,染墨就已找不到自己的平衡,眼前一阵晕眩,“呃,韩——”没来得及说什么,腿弯间的力量已然消失,双脚着地的一瞬,后背已经抵到了坚硬的窗框。
“是不是动作大了?”韩潇看着软软倚着窗框似乎完全站不住的染墨,不敢放开依旧拦在他腰间的手。
染墨没说话,只是在韩潇的扶持下缓缓转了身,半倚着窗框,终于看到了窗外。
很大的院子,这些年扶芳一直有请人打理,郁郁葱葱一片,赏心悦目得很。
“韩潇,我很久都没有着地了。”
“恩。不舒服?”
“还行。”染墨放松了身体,大半的重量都靠在韩潇身上。淡淡的暖意,透过层层衣衫渗透而来,“……当年挑这宅子的时候,我特别喜欢外面的那个院子。”满是扶芳藤的院子,特别适合扶芳。那时的染墨还指挥着人搭了小桥,凿了水池。
水池就在染墨此刻所在房间的左下,略显耀眼的阳光在水面纹上一层光斑,刺得染墨一阵头晕目眩。
“……你挑的?”
“当然,你以为?”染墨经不起再转一次身,只是微微侧了侧头,勉强能看到韩潇的耳朵,“那时的扶芳可没那么多主意,她不过是想离开那个地方,我帮她做到了——之后的所有,自然,我说了算——”染墨的声音越来越低,不是不想说,而是一口气几乎提不上。
“染墨!”韩潇觉察到怀里的人在逐渐下滑,脸色一变,赶紧抱起脸色惨白的人想将他抱上床。
“韩,韩潇,我——”才刚看了一眼,染墨不想离开。
“过两天等你好点,我们下楼走走。”韩潇的声音很轻,却是一字一顿不容拒绝。
“我,咳咳——”怕没有下次。
“不会。我发誓。等你好点,我一定带你去院子里坐坐。”
“……”染墨终于不再出声,只是把头埋在韩潇怀里,任他抱着自己缓缓往床边走。后背终于有了着力点,身体轻松不少,“韩潇,我记得你应该没上过千冥山?”
“去过,送我姐喜帖的那次。”来了扶芳阁却被告知染墨多年不曾回来,再一路北上赶去千冥山。那时候的韩潇已经偶尔有发病的迹象,却被他一次又一次压下。到千冥山时韩潇已经偶尔神志不清,上过山与否对他其实意义不大。
“那里的景色很不错吧?可惜你还只是在山脚到山腰的范围里晃悠,如果你去过山顶,尤其是后山那片——”染墨的眼神有些涣散。明明已经过了那么多年,那些人那些事却依旧历历在目。
远处的山,近处的湖,脚边成片的鸢尾,以及身侧一青一白两个人。
和小狐狸说自己已经忘了那一段到底是哄小狐狸的。
往事太美,要完全丢弃,实在舍不得。
“你还想回去么?”韩潇打断了染墨的回忆。一块沾了温水的干净白布,被韩潇拿在手里轻轻擦拭染墨的额角脸颊。先前冷汗出了不少,其实染墨的里衣都有些湿了,韩潇的手一顿,“要不要换件单衣?湿了容易着凉。”
“不用,其实还好。”染墨微微摇头,任由韩潇忙活。原本扶芳有意给染墨再安排一个丫鬟专门照料,却被韩潇赶出去了。染墨对此完全不过问,“那里真是个好地方,如果你在山上多呆呆,身体也会好。”
千寒的方子好是好,但韩潇的身体早已被炎魄伤了底子,单靠药方调理得花很久很久。
“我现在这样不是很好?”
“韩潇,你就不想完全控制炎魄的力量么?”
“控制?”
“对,让你们真正成为一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