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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十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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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
黄昏的街道。
原本阴暗的天空忽然开了一线,略略泛红的光线倾泻而下。
“吱呀——”角落处一扇不怎么显眼的木质大门忽然从里面被拉开,探出一张布满纹路的老脸。
“老头子,居然出太阳了,你说怪不怪?”
“那不是很好。”又一个苍老的声音从屋里传来。
“吱——”黑漆已然剥落的斑驳的木门被老太缓缓合上。
“胡老头!胡老头!快来救人!”风风火火的叫声从街口一路蔓延到巷底。
老太关门的动作缓了一缓。
“老头子,是肖猴子。”
“关门关门。那小子来准没好事。”
“老头!人命关天啊,今天我不跟你开玩笑。”肖肖扑到了门口,拼命砸着已然合上的大门。
“我又不是大夫,就算人命关天关我什么事。”
“您比大夫还神,您以前不还给皇帝老子看病来着的么!”其实肖肖根本不知道皇帝是什么,管他呢,现在把这门砸开最重要。
要不是有求于人他早就把这破门踢烂了。
“老前辈,求,求求你救救我朋友。”七钥背着染墨,说话气息不稳。
之前消耗了太多的体力,如果不是染墨够瘦,他都不确定能不能顺利背着他绕出那个跟迷宫一般的树林,赶回城里。
“吱呀——”门被再次打开。
“你小子居然会救人。你怎么弄成这副猴样?”门后的老头同样是一张印满风霜的脸,只是身上却有一种不一样的儒雅气息。
和周围的环境截然不符。
“那不是重点,老头你快点看看他!”
阴暗的房间,不大,但是很干净。
“老头,你倒是说话啊,他到底怎么了?”肖肖看着胡老头替染墨把脉把了好半天,只是摸着已然没了胡子的下巴就是不说话,急得半死。
“你们给他吃了什么?”
肖肖回头看着七钥。
“那个——一个朋友给的伤药。”凌子枢留下的不只是那块玉佩,还有不少瓶瓶罐罐。七钥也分不清哪个是哪个,只是隐约记得那个时候刺伤了子枢,他就是叫自己喂他那个白瓶子里的药丸。
“那个是好东西啊。”老头叹了口气,转身站了起来。
七钥和肖肖同时紧绷,异常紧张的看着他。
“别那么紧张,他死不了。”老头甩甩手。
“真的?可,老头你看,他的脸色都是发灰的。”肖肖把头凑近染墨。
“我只说他死不了。”
“前辈,他——”七钥的脸色略略有些发白。
“你们这些年轻人,就是心急。看病需要一个过程,养伤更要一个过程。我年纪大了,让我慢慢来。他肋骨断了三根,脊椎严重挫伤,更不要说五脏六腑都被伤的差不多了。”胡老头在一旁的桌子旁边坐下,“小子,先让老太婆带你去洗洗,然后我开个方子给你。”
肖肖乖乖点头。
“至于你,快点回去休息。你的脸色都不比床上的那个好到哪里去。”胡老头瞥了眼七钥的头发,却没有多说什么。
“呃,那个,不用。”
时翎几乎一整天都在应付韩夫人。
虽然不年轻但风韵犹存的女人却仿佛一夜之间老了,拖着时翎唠唠叨叨反反复复说着韩家一群小鬼小时候的事情,从喜欢吃的东西讲到韩子黎曾经把鞋子掉进粪坑。
韩子黎就是韩家最小的孩子,那个下落不明凶多吉少的男孩子。
“小翎,如果你是我儿子就好了。你看小黎那么不听话,出去玩到现在都不知道回家——”女人说着说着眼眶就红了。
“那小子一向福大命大,不会有事的,干娘。”
韩夫人让时翎私底下叫她娘,时翎觉得尴尬,于是坚持加了个“干”字。
时翎一直很喜欢韩夫人,那个女人会让他想到自己的母亲。
尽管只有很模糊的记忆,尽管只有很零散的片段。
那已经是好几十年以前的事情。
时翎自嘲的想,也许自己的实际年龄根本就比韩夫人还大也没一定……
门外忽然很吵,杂乱的脚步声跑来跑去。
“怎么了?”韩夫人皱眉,高声问。
“夫,夫人,那,那个——”一个丫鬟打扮的小丫头走了进来,时翎认得,她是韩幽身边的丫头。平时聪明伶俐的,怎么今天老结巴……
“幽儿又怎么了?”
“不是三小姐,是,是时少爷带来的两个朋友,不知道去哪里了。小姐让我来问问时少爷。”
“啪!”时翎一下站了起来,不小心衣袖带到了桌上的茶碗,一瞬间,茶水四溢。
“小翎,没烫着吧?”不仅是韩幽的丫头,连韩夫人都很紧张的站了起来。
“没事。”时翎定了下心神,等那丫头收拾好桌子,“他们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没人看到他们离开。可是应该已经有一会了。”
“小翎,你要是有急事先去办。”韩夫人看着时翎着急的样子也帮不上什么忙。
“好。干娘,我明天再来。”
“恩——”韩夫人的鼻音还没发完,时翎已经跑得没了影子。
“茵儿。”韩夫人叫的是那个小丫鬟。
“夫人?”
“跟小翎一起来的朋友里,有女孩子么?”其实她是相当中意时翎这个准女婿的。
“回夫人,没看到。”
“怪了,那他那么急干嘛?”
时翎当然着急,因为他猜得到七钥去了哪里。
七钥根本不希望再有人作无谓的牺牲,所以根本不想带什么熟悉地形的人去指路,他宁愿一个人瞎摸索。
至于那个叫染墨的,时翎根本不知道他是出于什么目的居然一路跟着他们。
不就是在扶芳阁硬闯了一次么,难道当时不急着报复要留着以后么?
只是貌似七钥跟他很熟的样子。
“韩幽,小七他们还没回来么?”刚走近那三间厢房,就看到韩幽在门口东张西望。
“没。我派人出去找了,要是有消息一定会马上通知你的。”
时翎叹了口气,硬是把心头的不安压下。
如果他有实力他一定会去那片树林看看,可惜,现在的他就算去了也只是诱饵一个。
“小姐!”大熊突然出现在拐角。
“有消息么?”
“有人看到一个银发的年轻人出现在大街上,就是之前。”
“他去了哪里?”
“西街胡老头家里。貌似是一个孩子领的路。”
“为什么去那里?”
“有人受伤了?”
时翎和韩幽同时出声,一样惊讶的语调,却是截然不同的内容。
“你说什么?”时翎一把拉住韩幽的手腕,力气大的几乎要把她的手腕捏碎。
“那个胡老头据说在医术方面很有一手,虽然平时都是一副老态龙钟事不关己的态度,但上次王瞎子的老婆害了急病他还是帮忙的。一般找他不会有其他的是吧。”韩幽被时翎的眼神吓到,声音一瞬颤抖。
“应该不是七公子,据说他背着一个人,只是那个人的衣服颜色很深,看不出血迹。”
“快点带我去那个胡老头那里。”
时翎放开手,直接跟着大熊离开。
“哎——”韩幽想说什么,却一瞬停顿。
揉了揉右手的手腕,一道红痕宛然。
手里的药碗很烫,冉冉的热气在已然昏暗的光线下依然丝丝分明。
肖肖把碗从左手换到右手,把烫到发红的手指塞进嘴里。
“药来了。”推开门,就看到七钥斜歪在床头,头靠在床柱上,银色的长发顺势肆意铺散。微微闭着眼,似乎在打盹。
听到动静的一瞬,立刻睁开眼睛。
“老头还给我们准备了一间房,虽然比较小比较阴冷,你要不要将就一下去歇歇。”肖肖看着七钥接过他手里的碗,似乎一点都不觉得烫。
七钥抬了抬眼,看了眼这个人小鬼大的小孩:“小孩子才是应该早点睡觉的那个。”
“可是不晓得为什么,我特别有精神。”
“你实在不像是一个死里逃生的小鬼。”勺子里浅浅地盛着汤药,七钥等着热气飘散,然后很慢地灌进染墨的嘴里。
深褐色的药汁顺着嘴角淌下,只能灌进很少一点点。
肖肖赶紧递上一块帕子,这是心细的老太之前递给他的:“我也觉得很奇怪。”肖肖还记得在树林里他居然一拳头打烂了一根很粗的树干。
“七钥?”肖肖第一次叫七钥的名字,怎么都觉得变扭。
“要叫七钥哥。不然,叔叔也行。”七钥白了他一眼。
“就你还叔叔!”其实肖肖是想说就你那样,但是想想那冰刃的锋芒还是算了。
“我还没让你叫爷爷!”
“你和染墨,到底是——”肖肖问到一半忽然顿住,他只是一时好奇心蔓延,根本没想好怎么开口。难道要问“你们两个到底是什么?”
那种速度,那种力量,还有那凭空出现的冰刀冰箭。
“我有问过你爸叫啥,你妈叫啥,你的生辰八字是啥么?”
“我不知道我爸妈是谁,也不知道我的生辰什么的。我只知道我好像是十二岁。”肖肖眨巴着黑白分明的眼睛,一脸的无辜表情。
七钥很有冲动把他的脸打烂,死小鬼装什么装。
“我说的都是真的。”肖肖故意点点头,生怕七钥不相信的样子。
“你给我滚!”
“告诉我吧,七钥哥哥——”傻的不行来软的。
“别吵,我头疼。既然你精力那么旺盛你就在这里好好守着,别让人进来,我趴会。”
“告诉我,呃!”肖肖的语声忽然中断,瞬间瞪大眼睛。
眼前的人影伴着一道银光凭空消失,只在原地留下一,呃,一只,狐狸?
小狐狸瞪着漆黑的大眼睛看着肖肖吃惊地合不拢嘴的傻样,鄙视地歪了歪脑袋,然后靠着微微拱起的被角闭上眼睛。
“你,你是狐狸,难道染墨也是?”肖肖脑袋里出现了一银一黑两只小狐狸蹭来蹭去。
小狐狸的耳朵转了转。
呸,要是染墨这蠢蛋是狐狸,那简直是替狐狸一族丢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