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落》不落言一

25、番外 吴希吟 梁沁泽

　　从小学的时候开始，我所在的课室就一直处在离厕所最近的地方。我一直相信这是一种奇妙的缘分，所以我对厕所也有着很深的依赖感。大多数我想哭的时候，我都会跑到厕所里去。因为那里能给我别的地方无法给予的安全感。
　　我是相信缘分的。可我不信有缘无分。只要有缘，剩下的就是自己的事情了。
　　我跟一衣的就很是有缘。即使现在离我与她第一次相见已经好几年了，我仍对那时记忆犹新。
　　我不是个讨人喜欢的人。从初中开始，当一个孩子开始认为他已经长大了开始，当周遭变得不单纯开始。
　　那时我真的是好心。坐前面的男生大呼肚子饿而我把饭盒递到他面前的时候，我没有想过会面临那样的状况。
　　他鄙夷地把它推开大声地嘲笑：谁敢吃你吃过的东西。
　　那时候一衣和我都还没意识到同一个班里还有一个彼此。可她站起来走到男生面前拿起饭盒便吃了一大口，然后说，“有什么不能吃的。”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可是很感动。
　　于是我们成了好朋友。于是一直到现在，我们都是好朋友。
　　小时候我经常幻想自己有个哥哥，不需要为我做太多事，可至少能在母亲发疯父亲说教的时候替我挡一挡。
　　我知道母亲做梦都想要个儿子。她的所有母爱都是留给她儿子的，不是我。我知道，所以我不怪她。可有一天我大了她老了，我也不会把她当母亲看待。我会给她足够的钱让她自己生活，不会记得她的生日也不会在过年过节的时候回去看她。
　　有一年她怀孕了，是个男孩。
　　她很想把他生下来，可她没有。因为就在她准备逃回老家的时候，我把这件事告诉了居委会的人。我很清楚，要是那个男孩出生，这个家就再没有我的位置了。
　　她当然被拉去医院做的人流，我想大概就是那个时候她崩溃了。回来以后她把我按在水池里想要淹死我，可我没死成。父亲及时回家拉住了她。其实他很庆幸我这么做，否则他的公职就保不住了。
　　我是想，如果有个哥哥，如果他还是个稍微好点的人的话，关于亲人这个词，我的印象就不会这么苍白了吧。
　　或许他会在新年的时候背我去看花灯，或许他会在我生病的时候喂我吃饭，或许他也会在我不听话的时候打我骂我，但至少是为我好。
　　有时候我也会想想那个算是被我害得不能来到人世的孩子，我觉得他挺可怜的。可我并不后悔。如果让我重新选，我还是会这样做，因为他来了，我就活不成了。
　　小学的时候我真遇到过这样一个哥哥。我上一年级的时候他上六年级。小学旁边有一个小卖部，小卖部前面放着一个沙发。每天那个沙发上都挤满了小学生，喧喧嚷嚷的。
　　我已经忘了我是怎么认识他的了，只记得那时候每天上学到校门口的时候总会看到他坐在沙发上等开门。他会朝我招手，然后我就飞快的跑到他面前，让他抱着我坐在他腿上。放学以后也一样。我们会一直呆到太阳下山，然后朝着不同的方向回家。
　　那好像是我童年回忆中最温暖的一段。
　　因为不管心情好不好，至少有人知道。
　　后来他毕业了。有时候在放学后他也会偶尔回来看我。
　　后来我再也没见过他。

　　很小的时候最喜欢跟着母亲。
　　她总是答应我的所有要求，还在回家之后跟父亲夸耀我有多听话。
　　懂事以后渐渐就不喜欢了。并不是太清楚为什么。可那些不实的称赞让我觉得很不舒服。
　　母亲是个挺可怜的女人，尽管她衣食无忧。这是我在十四岁的时候发现的。那时我们一家正坐在长长的餐桌上吃饭，而父亲叫错了她的名字。他好像在叫“晓怡”。
　　我看到母亲的脸唰一下就白了。可她并没有什么过激的反应。她只是在那晚少吃了一点点，只是一点点，如果不仔细想甚至注意不到。
　　我想我和父亲是她生命中最爱的两个人，可我们两个人时常有争执。她在这个时候总是不知所措地在我们俩之间游走，可事实上这一点用处也没有，只让我和父亲对她生出更多的距离感。
　　稍微大点了以后我就更喜欢跟小姨一起出去玩，可母亲总要阻止。亲戚们都说小姨嫁得不如母亲好，可我总觉得小姨要快乐很多。她的丈夫虽然不如父亲有钱，却是真心爱她的。他们经常一起去游乐园，去玩那些刺激有趣的设施。尽管姨夫并不喜欢，可至少会为小姨买好票替她排好队然后在出口处等她。
　　我的童年过得并不自由。束缚常常让我恨不得砸破玻璃离开那间大房子，哪怕会在跳窗的时候被玻璃碎片划伤。
　　寂寞是我大多数时候的状态。母亲对待孩子般的态度，仆人恭敬的表情，还有父亲居高临下的姿势都让我没了倾诉和聆听的欲望。
　　关于童年的大多事情我都很模糊，可有一段记忆却特别深刻。
　　是六年级的时候吧，很奇怪地，我跟一个一年级的小女生关系特别好。我至今还清楚地记得我和她认识的那天。
　　我一向喜欢在学校门口的小店里买一瓶玻璃装的饮料，然后坐在小店前的沙发上慢慢喝完它。
　　那天我一如既往地喝着巧克力味的豆奶，一个小女孩边用双手给自己编着麻花编边朝小店走来。
　　她踮起脚尖问店主买了一一个面包和一支奶，然后旁若无人地坐在我的腿上！
　　我惊讶地看着她，可她好像没有看到我一般自若地吃着早餐，神情十分可爱。
　　我笑出声来，她这才发现沙发上有人，立刻弹起来惊恐地看着我。
　　我见打扰了她用餐，觉得很抱歉。她个子很小也很瘦，我就干脆又把她抱起来放腿上，“你继续吃吧，我不看着你。”
　　她盯着我看了一会，当真又吃了起来。
　　我觉得她很有趣。
　　后来，只要见到她我就会朝她招手，让她来我这坐。我们会聊天，不管对方听不听得懂彼此的话。我们各自诉说着心中的悲苦，然后在夕阳西下的时候回家。
　　后来，我毕业了。偶尔会回来看看她。
　　再后来就再也没见过面了。

　　有时候我们会发现，世上最有效的记忆方法，就是努力忘却。
　　双手合十许愿忘掉什么的时候，我们就注定要记得它一辈子。

作者有话说

　　心虚中…
这章是两个人的自白。吴希吟的，和梁沁泽的。原来两人的交集从很早就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