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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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息嫱和轫曦近乎是同一时间看向了楼下的空旷街道。
只见一匹驮着两人的赤骝马撒蹄奔来,后面还狂追着十来骑,那驮着两人的马不过片刻间便奔到了茶楼前面,只听后面一声“小子,还不给我下来!”的喝声,茶楼下的街道上忽炸响了一声长鞭击空的刺耳啸声,接着只见前头那匹驮着两人的赤骝马被重重地抛起,在空中滑过一道沉重的曲线后,“砰”地摔落在地上,少女的尖叫同赤骝马脊椎被折断的声音跟着响起。
息嫱每见此类事情,势不能不管,这刻里脚下一移间便想掠身前去,轫曦的一只手却迅疾按上了她的肩头,摇头示意她再看看不迟。
有些不情愿地,息嫱收住身形,俯眼下望,只见方才那马虽摔得厚实,马上的两人却已平安落于地上,此刻从雨夜中看去,依稀见是个十八九岁的少年,此刻箕坐在湿冷的街道上,面对着十来个面目凶悍的大汉,竟是毫无畏色,而一个少女便趴在少年背后,一双灵动的眼睛左右眨动着,刮着鼻子对那十来个马上的汉子道:“你们十几个大人欺负我们两个孩子,羞也不羞?”她左比右划,模样又娇俏可爱,楼上的息嫱、轫曦都不禁看得会心一笑。
“贼女娃,你偷了我们府主的马,又害我们蹲了半天的茅坑,老子今儿不好好修理修理你,出不了心中窝着的这口鸟气!还有这愣充英雄的小子,我也教他好好尝尝这英雄救美的滋味!”一汉怒话间手中的马鞭已是呼啸着卷向了少年和躲在少年背后的少女。
楼上的息嫱、轫曦听到这起因,不自禁地都笑了。
“谁叫你们虐待小宛来着!”那少女说话间,脚一移间已带同箕坐的少年一起自汉子的一鞭中横移了开去,少女眼光瞟到这刻里倒在地上只有出气没有进气的赤骝马,不禁气得轻咬了腮帮,人陡然如片羽般附在抽转而回的鞭子上,一掠之间竟溯着那细细的软鞭游移而上欺到了那汉子面前,一只粉拳重重地打在了那人面门上。
这几下动作,兔起鹘落,快疾异常,那汉子当即掉落两口门牙,口角里淌下血来,余汉子都还有些怔怔地,息嫱、轫曦却看得很清楚,面上都不免露出有些惊讶的表情来,息嫱忍不住“咦”地轻呼出声。
这少女的飘移身法,已修到“轻若微尘”的境地,而看她的年纪,却只在十六七岁之间。这样的年纪,能将飘移术修到这样的层次,这少女的天赋亦是足可让人惊叹的了,只是让人有些不解的是,那似乎是曾经挺身而出解少女厄困的少年,这段时间里从先前的坠马到方才的鞭袭,全不见有任何动作,若不是少女先前挡着,此刻不但摔个狗啃泥且挨了好几鞭子了。只是饶是如此,少年的面色却镇定得很,比千年不波古井还古井,这些变故在前,他眼睛眨都不眨一下,箕坐的身子便仿佛已同脚下的大地生长在一起一般。楼上的轫曦不禁突然对这少年升出了浓厚的兴趣,一双眼睛仔仔细细地打量着他,有心要看看这少年是绝技负身,还是空有一腔勇气。
这刻里,场中的汉子们已从一秒钟的发怔中醒复过来,手中的长鞭近乎是同一时间分别扫向了分开的少年、少女。
这一出手,与先前景象陡然不同,只见鞭影漫天而来,却互不冲突,荡起的鞭圈如水波般一层层漾起,此消彼起,环环相生,竟将少年、少女的各个方向都照顾得滴水不漏,其间配合之妙,让一侧观战的息嫱不禁为两人捏了一把汗。
少女果然一下便陷入了左支右绌的窘地,身形左飘右转间,竟怎么也转不出鞭影的笼罩范围,且此圈一消,他圈又生,别无空隙可图,而身形若不能转换极快,使每次贴着鞭圈缩到最小一点时游移开去,便难免有挨鞭子的厄运,而更可虑的是,她担心少年安危,眼角余光总分心他顾地瞥视身后情况,这一刻瞥视之下,已见一鞭圈套向了少年的脖项,少年却浑如未觉地一动不动,而围绕在少年身周的,是比她这边还多的层层荡起的鞭圈——这少年的处变不惊,让这些大汉们也不能不小心起来。
与这刻里少女目光同时的,是轫曦一瞬不瞬的注目。
少年睁着的眼睛依然不见有丝毫波动,整个身子依然端端正正地箕坐在水湿的街道上,连肌肉的颤动紧缩都没有。
鞭圈这刻里已贴着了他脖项的肌肤,只要一勒一提之间,便可以轻松地使他颈骨脱位。
“小心!”少女的惊呼已响起。
少年却在这声惊呼里完全无动于衷。
“原来竟是个瞎子啊。”轫曦轻轻地叹息道,若不是如此,他实在想不出有谁能在这样的境况里还不动如山,在他的这声叹息里,息嫱已身形一拔掠了出去,轫曦无奈地笑笑后,也身形一动,在空中镜像般地几次浮光显影后,他的人竟后发先至,在鞭圈套实的霎那里穿过重重鞭圈闪身在了少年身侧,手指一缩一弹之间,那套在少年脖项的长鞭竟陡然变得细如轻丝,一阵风过后,便丝丝缕缕地断裂开来。
“缩”,有人已惊呼了出来。
——“缩”,是天落城中一种极高深的术法,可以缩略空间使身体瞬息移动,也可缩略物体使其结构化解。
这边,息嫱也已轻松地把少女解围出来,她十指一扬间,立有十三道细细的紫光穿越暗夜而过,汉子们还没反应过来时,每人手中的鞭梢都已削断在地。
在最初的震惊中回复过来之后,汉子们第一件事便是慌乱地掉转马头,拍马疾跑,不过片刻间便走了个一干二净。
少女解恨地朝那些汉子奔跑的方向扮了几个大鬼脸,在转过身来的霎那,她突然就拉着了息嫱的手,扭股糖儿似的撒娇:“姐姐的术法好厉害,好姐姐,我拜你为师,你教我方才打跑那些坏蛋的招式,你要教了我,以后也就没人敢欺负我了,我以后天天给姐姐梳头。”
她这一长串连珠炮,让息嫱一下不知如何是好、只有微笑了。
“你叫什么名字?”旁边,轫曦问向少年。
“我姓白,叫白斩。”箕坐在湿地的少年这刻里站起身来,他的面色竟是苍白异常的,似乎终年不接触阳光,隐隐可以看见皮肤下纵横交错的青色血管,而整个面部的轮廓,却完美如大理石雕,轫曦虽已是天落城中不二选的美男子,此刻与少年相较起来,竟也逊上一筹。
“我叫殷芙芙。”旁边的少女已松开息嫱的手跳了过来,一双手这刻里握向了少年的一只手,头一歪枕向了少年臂膀,声如黄鹂地插嘴道。
白斩却面色不波地迈步前走了一步,让殷芙芙扑了个空。
殷芙芙噘嘴道:“不靠就不靠嘛,你既然救了我,就要好人做到底,送我回家!”她说话的语气比命令还命令。
白斩却浑如未听到般地,面上完全是一副不理不睬的神情。
“天水阁殷家与姑娘可有渊源?”轫曦忽然插嘴道,他忽然想起天落城中留传的几桩有关某个自封“水格格”的小姑娘的逸闻,是以有此一问。
“天水阁殷家么?可不是我家。”殷芙芙指着自己的鼻子道。
轫曦、息嫱听得都心里一动,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轫曦已微笑着开口道:“原来姑娘就是那位古灵精怪的水格格,既如此,就是这位白斩小哥不肯送你,我轫曦也是可以送你的。”
殷芙芙一撇嘴:“谁希罕你——”她话没说完,白斩已开口了,“我送”,淡淡两个字后,他整个人已率先向前走了过去。
轫曦绝想不到自己有天里也会被女孩子当面塞个大榧子,无奈地苦笑后,他急着拦起如小鹿般跑过他身边一脸雀跃的殷芙芙,小声道:“他走路没问题么?”
“他走路有什么问题?”殷芙芙不解。
“他的眼睛?”轫曦继续。
“他的眼睛怎么了?”殷芙芙瞪眼。
“他不是瞎子么?”轫曦只好说得既明又白了。
“你才是瞎子呢。”殷芙芙狠狠地一瞪眼扔下这句话后,快步地跑上前去,又拉向了白斩的手。
白斩却把双手放在了脖项后面,这刻里回过头来,正好迎着了轫曦的目光,少年的眼睛,此刻在这灯火阑珊的暗夜里,竟也明亮得有如摩罗婆山上终年化不开的冰雪。
息嫱看到那样一双眼睛时,带着几分笑谑之意瞟向了轫曦。
轫曦只好又一次无奈地苦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