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人GL》夜桎页

190、第 190 章

　　第一百九十章

　　李沫儿究竟年幼，心里藏不住事，等了许久，不见吴恤有所动作，好不容易忍到暮色四合，吴恤前来请安，便问道。
　　“沈州商人走私铁器，你作为玄卢王府长史，不该查一查吗？”
　　李沫儿夜间褪了铠甲，换了一身花团锦簇的织锦胡服，扎着羊角小辫儿，正一个人无聊地坐在榻沿踢着腿儿，猫也似的大眼睛倒映着烛火熠熠发光，目光清澈无邪，恢复了些许圆润的面颊稚气可爱。吴恤与她相处久了，知她心思纯真，不是一味娇蛮任性的主儿，看她如看到家中年纪相仿的小女儿一般，一路上对她颇为照拂，听她好奇发问，便半真不假地逗她。
　　“商贾之事归平准署管辖，卑职管不了。”
　　李沫儿歪头想了想，又问道。
　　“辽东郡归玄卢王管辖，你是王府长史，不该管吗？”
　　“大王自有英断，卑职管不得。”
　　“你们是王府的官员，就是他的耳目，你若不去看不去听，你们王爷不就看不到听不到了。”
　　“大王英明神武，自然运筹策帷幄之中，决胜于千里之外，卑职只需俯首听命耳。”
　　李沫儿被他一通假大空的阿谀之言说倒了胃口，扭头撇嘴赌气说道。
　　“你们大王既能通天，还要你做什么？”
　　吴恤见把小郡主逗狠了，从怀里掏出一捧帕子包的果子捧到她面前。
　　“大王命卑职保护郡主安全，卑职必肝脑涂地。喏，特意给您摘了些野果子，郡主敢不敢尝？”
　　那果子是石青色的，果皮表面泛着均匀的霜色，细长条形状像极了她的小指头。
　　李沫儿不屑地啧了一声，拿起果子往嘴里丢。
　　“不就是黑豆果么，有什么不敢的。”
　　吴恤笑道。
　　“黑豆果是圆圆的，这果子可是长长的，吃着是不是更甜些？”
　　李沫儿嚼着果肉，的确味道酸甜可口，比酸酸的黑豆果好吃多了。原本赌气挑起的眉头落了下来，语气也不自觉缓和许多，捧起果子往门外走去，边走往嘴里丢。
　　“那这是什么，我给沈姐姐送去。”
　　吴恤也施然起身跟着她。
　　“黑瞎子果，传闻黑瞎子最爱吃它，故名黑瞎子果。这可是卑职从黑瞎子口里夺来的。”
　　李沫儿哈哈大笑，转头抓起几颗果子掷他，笑道。
　　“吴长史勇猛得很，赏你的。”
　　吴恤笑嘻嘻地接住果子往嘴里一塞。
　　“谢郡主。”
　　沈焰君正在西厢房会客，见小郡主风风火火地闯进来，朝座上贵客作了一揖低声赔礼。
　　后进门来的吴恤见座上客人，原本带笑的神色立马收敛，立在门外俯身行礼。
　　“不知汗王尊驾莅临，小人唐突，还望汗王恕罪。”
　　座上贵客围着黑色熊皮斗篷，全身素黑，只有发间缀着少许金饰装点，如幽夜中的星点，少女姣好的面容明艳如石榴花，水润的明眸却如夜色般沉静，正是靺鞨汗王，海兰珠。
　　李沫儿却满不在乎，直直地走进来，将手里的果子放到案桌上，才拱手朝海兰珠行了个礼。
　　海兰珠本是秘密前来，不过带了一二随从候在院外，不愿惊动王府守卫，如今正撞见王府长史，索性大大方方自榻上直起身朝李沫儿回礼，笑道。
　　“郡主安康，来的真巧，本王正与沈行首聊到你呢。”
　　李沫儿闻言高兴地看向沈焰君。
　　“背后说我什么呢？”
　　沈焰君执起壶倒了杯热茶递给她，微笑道。
　　“夸郡主神勇，小小年纪便不辞千里游历来来到辽东边境，只是您太过贵重，我等心中惶恐，捧在手里都觉得烫呢。”
　　李沫儿啧了一声，随手接过茶杯饮尽了。
　　“就知道戏弄我，吃果子。”
　　海兰珠看了眼小郡主捧来的野果子。
　　“郡主好眼力，这是熊瞎子果，传闻熊瞎子跑遍整个山头专爱找这个吃，就因为这个好吃，值得。”
　　李沫儿嘿嘿地笑。
　　“你们都说这种话，可见是这林子里最好吃的果子了。沈姐姐尝尝。”
　　海兰珠站起身来笑道。
　　“果子值得，心意更可贵，望沈行首珍惜，夜深了，本王就不叨扰了，先告辞。”
　　沈焰君垂首行礼。
　　“恭送汗王。”
　　李沫儿所以拱了拱手送别海兰珠，踢了小靴坐到沈焰君旁边的榻上，拿起一颗果子往嘴里扔。
　　“你们方才在聊什么？”
　　沈焰君望着小郡主吃果子的稚气模样，又为她的聪慧叹了口气。
　　“若海兰珠有你这份聪明该有多好。”
　　李沫儿漫不经心地歪头看她，嘴里尚咀嚼着果肉，又往沈焰君嘴边递果子。
　　“怎么了？”
　　沈焰君默默衔住吃了，又叹了口气。
　　“我若告诉你，那和告诉全天下也没区别。”
　　李沫儿不服气地吊起眉毛。
　　“我嘴不够严吗？你不让说的我可说过一个字？还有事我不配知道？”
　　沈焰君拉过她的手安抚地拍了拍。
　　“不是那个意思，靺鞨汗王私下来见我，正是不欲官家知晓。你若知道了，那圣人也就知道了。”
　　“怎么就我知道了，圣人就会知道。什么事还值得我巴巴地告诉圣人。”
　　“不要说你，我现在知道了，也得一五一十禀报天听，她实在不应说给我听的。”
　　“别吊我胃口了，快说吧。”
　　沈焰君从身后拿出一个拳头大的东西，那物金灿灿的，状似狗头，搁在案上发出沉甸甸的脆响。
　　年幼如李沫儿也一眼便认出来了。
　　“这是...金子？”
　　“足赤真金，要不要舔一口，甜的。”
　　李沫儿嫌弃地呸呸两声。
　　“呸呸，也不知什么人舔过，我才不舔呢。”
　　“这是靺鞨汗给我的。”
　　李沫儿腾地坐直了身子。
　　“贿赂？”
　　“她堂堂汗王，能贿赂我什么。她来是想请我去靺鞨巡游一番。说靺鞨迎接最尊贵的客人会奉上最珍贵的礼物。”
　　李沫儿皱了皱眉。
　　“这不是贿赂是什么？”
　　沈焰君边笑边叹气。
　　“小祖宗，再想想。”
　　李沫儿拿起那沉甸甸的金块，翻来覆去看了一会，也没瞧出端倪来，只觉沉得压手，片刻又烦躁地放下。
　　“到底什么意思？”
　　“这是狗头金，是天然形成的，同你平日使的金饼，金铤，金豆，金叶子都不同，这里有狗头金意味着靺鞨不仅有银矿，可能还有金山。”
　　“那又如何？”
　　“你可知道，大熙疆域辽阔，东西纵横三千里，却一处金矿也没有，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啊。”
　　李沫儿皱了皱眉。
　　“她就算有金山银山又如何，大熙还会抢她的不成。”
　　沈焰君凝眸望了她一会，嘴角露出微笑。
　　“你不眼红，未必别人不眼红。你不抢，未必别人不抢。”
　　李沫儿皱眉想了一会，抬眸看她。
　　“我看也未必是真的，大熙疆域这么广阔都没有金矿，她小小的靺鞨怎么就有。她拿金子给你看，怕不是想诱你去靺鞨。”
　　沈焰君点了点头。
　　“也有道理。”
　　“那你去吗？”
　　沈焰君笑着摸了摸李沫儿的发顶。
　　“不，我们小郡主出来太久了，该回家了。”
　　李沫儿不服气地撅起嘴。
　　“怎么，我不能去靺鞨？”
　　“你是郡主，若你在靺鞨遭遇不测，结盟就完了。你想两国打仗生灵涂炭吗？”
　　李沫儿心知她是为了保护自己，心里闹了一会别扭，才说道。
　　“我也不能让你去。”
　　“你说的对，靺鞨人有没有金矿，需得查明才行。我这样的身子去也无用，让四郎去吧。”
　　林四郎是沈焰君商队的护卫，原是军户出身，又在飞廉军中做过斥候，身手了得，更擅长侦查探路，派他去查金矿，很是合适。
　　沈焰君将葱白的手指点在李沫儿唇上，低声笑道。
　　“此事水落石出前，千万保密。 ”
　　李沫儿认真地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
　　两人在房中又闲坐了一会，李沫儿推着沈焰君回房歇息，才发现吴恤一直守在门外。
　　“夜深露寒，长史为何不去歇息。”
　　吴恤拱手笑道。
　　“正是天气冷了，才打算同沈行首商议。今日向导与我说，白日渐短，不出半个月就要下雪了，一下雪，在这山林里就没有路了，还请沈行首加紧商谈，早日返回沈州。”
　　沈焰君笑道。
　　“只是确认清单，半个月很充裕了。”
　　“咱们进林十日，出林也需十日，如此便只剩五日了。”
　　沈焰君皱了皱眉。
　　“我们到这里也不过三日，为何这样匆忙呢？”
　　“沈行首有所不知，辽东的风雪同刀子一般割人皮肉，人就算穿着熊皮，身子不觉得冷，可手脚脸露在外面，风刮一会儿就没知觉了，等回家一看，手指脚趾已经冻烂发黑了，只能割掉。每年总有外地人不禁严寒，把自己耳朵鼻子手脚都冻烂的，那脸上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二位是娇客，还是别在这野林子里过冬为好。”
　　沈焰君与李沫儿面面相觑，不约而同地想起挖参人的故事。
　　“才九月就要下雪么？那靺鞨人为何还邀我们过来。”
　　“靺鞨人耐寒，在雪里刨窝躺下就睡，他们能，我们可不能。”
　　“他们当真能在雪里睡？”
　　李沫儿好奇问道。
　　吴恤笑道。
　　“何止是在雪里啊，卑职还听说靺鞨人冬天冷极了，往钻狼窝子里抱着狼取暖呢。”
　　这实在荒谬至极，李沫儿知道吴恤又在逗她，哼了一声撇过头不理他了。
　　“又在哄我，人和狼怎么同睡。可见你刚才也在哄我们。”
　　吴恤收了笑意，目光灼灼地看着年幼的郡主。
　　“在这里，天气比狼险恶，能活下来的人，比狼还狠毒。”
　　沈焰君轻轻拉了拉李沫儿的手，抬眸对吴恤说道。
　　“长史有心了，小人明日便加紧商谈，五日之内不论结果如何，我都会请郡主返回沈州，有劳长史安排返程事宜。”
　　“沈行首明事理，我明日就去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