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曾宿于风中》胖头鱼土拨鼠

75、番外二 久等了

　　比喜欢上一个不能喜欢的人更可悲的是，这个人心里还装着另一个人。
　　少年的心事是藏不住的，更何况是他那样一个直来直去、性格外向的人。在跟唐方重逢的当天，廉成就读懂了对方热烈的眼神、弯弯的眼角下呼之欲出的那份心思。
　　好笑的是，唐方自己似乎还没意识到。
　　不过，聪明如他，反应过来也是迟早的事。
　　他还是……安安分分的做好初中同学吧。
　　夏日的蝉鸣，黏腻的汗水湿透了后背，伴着教室天花板上风扇转动的轰鸣，廉成捏着那支不太好用的粉笔在黑板上划下自己的名字。搁下粉笔，他局促不安的擦了擦手指上的粉笔灰，转过身来，磕磕巴巴的开始他准备了一整个晚上的自我介绍。
　　转学生，还是个口吃的转学生。
　　应该很难不被歧视和欺负吧。
　　台下的窃窃私语被教室后排那声爽朗的欢迎击碎，说完欢迎的话，少年又笑着称赞道：“哇，你的字好好看！”
　　有风从窗户吹进来，热乎乎的，撩动着没绑好的窗帘。布帘纷飞间，少年的笑容格外耀眼。
　　廉成紧捏着裤缝的手指，在那个耀眼的笑容安抚下，渐渐松开了。
　　他想，这个学校应该也没有他想的那么糟。
　　他想，他是喜欢上这个笑容了。
　　那是廉成和唐方的第一次见面。
　　那之后，唐方成了他的前桌。
　　枯燥的两点一线生活和复杂乏味的课本因为唐方的存在变的鲜活起来。
　　廉成开始更加努力的练字，不为别的，只为唐方笑嘻嘻的央他帮忙在课本首页写下名字和班级的时候，他能写的再好看一些，对方看了能笑的再灿烂一些。他开始积极搜罗所有可以治疗口吃的偏方，不为别的，只为叫唐方名字的时候，可以再顺畅一些，对方听了能再欢喜一些。
　　他是个只喜欢看书，沉闷、安静且不愿出任何风头的人，却在老师问起班里还有没有人参加辩论赛的时候，鬼使神差的举了手。
　　同样举着手的唐方回头看着他，欣喜又惊讶的笑道：“你也参加？！太好了！那我们可以一起加油咯！”
　　是的，太好了。
　　他想，他总算是被对方认真、热烈的看了那么一眼。
　　那次辩论赛虽然败北，廉成却心情很好。
　　第一轮赢的时候，少年跟他击掌啦。最终输掉比赛的时候，少年跟他拥抱啦。
　　夜深人静，他躺在床上，看着自己没舍得洗的外套和手，不由的又一次勾起了嘴角。
　　他想，他是喜欢上这个人了。
　　他想，变的更好吧，好到让对方也能一眼就注意到他就好了。
　　初三下学期，他喜欢的那个笑容耀眼的少年再没笑过了。
　　父母离异，母亲改嫁。
　　经历了这样一场家庭风暴，笑不出来也是正常的。
　　廉成的心情也跟着低落了下去。
　　好几次安慰的话都涌到了嘴边，又因为害怕戳痛了对方生生咽下。
　　他措辞措辞再措辞，却始终都没敢开口。
　　直到有一天，他喜欢的那个笑容耀眼的少年不见了。
　　他望着那个空了好几天的座位，突然心慌的要命，他一路小跑到老师办公室去问唐方的情况。
　　得到的回答是：唐方已经转学了。
　　廉成的脑子“嗡”了一声。
　　回教室的路上，他被一颗飞来的篮球砸中了鼻子，疼的眼冒金星，酸楚感不知怎的就卷起了铺天的巨浪。他瘫坐在地上，以往的沉稳和冷静碎了一地，在同学们的簇拥中，他开始不管不顾的放声大哭。
　　哭了一会儿，他听见人群中，有同学嘟囔了一句：“有那么疼么？哭成这样。”
　　疼！疼啊！好疼啊！！！
　　怎么能不疼呢？
　　他还没有安慰一下他喜欢的少年啊，他可能这辈子都见不到对方了啊。
　　再相遇时，他们成了同一个大学、同一个学院、同一个专业、同一个寝室的同学。
　　廉成不可思议的看着背着双肩包从门口跨进来打量着寝室的少年，楞了片刻，站起身来往他跟前凑了凑，待确定对方的身份，他这才喃喃的、不敢相信的喊了一声：“唐方？”
　　背对着他的人扭头，笑着看了过来，打量了一下他，问道：“……你，认识我？”
　　廉成愣住了。
　　他喜欢的少年似乎忘了他，或者说，压根儿没有记住他。
　　他舔了舔唇，微笑着开口：“我初中跟你是一个班的。”
　　“是吗？！”唐方惊讶道：“太巧啦吧？！”
　　廉成笑着回应：“可不是。”
　　过了一会儿，门口又走进来两个人，正在上铺忙活的唐方看向门口，看到其中一个少年的时候，眼里的欣喜和惊讶比之前要多的多。
　　“不是吧，你也住这个寝室？”
　　“是啊，你也住这儿？”
　　“天呐，咱们也太有缘了吧！”
　　……
　　廉成在旁边听他一句一句欢呼雀跃的讲着，心里却突然有些落寞。
　　原来，他记忆中那个笑容耀眼的少年还是会笑的，原来，跟少年有缘的不止他一个。
　　他想，也许他们只是玩的很好的朋友吧。
　　直到那天在KTV给陈慕庆生，唐方异样的举动和异样的话语，揭开了他最不愿意去想的那个结果。
　　比惊讶更多的，是遗憾，是心痛，是说不清的难过。
　　不过还好，他一向将自己的情绪藏的很深。
　　他带着其他人匆匆离开了KTV。他想，唐方接下来要说的话，一定是震撼且残忍的，他最好还是不要听的好。
　　那之后，唐方再一次进入了消沉。
　　陈慕这个人真的是很没眼光，这么好的人喜欢他，他居然没有珍惜。
　　这一次，廉成终于有机会将安慰的话说出了口。不止安慰的话，他好像还说了很多教训对方的话。
　　完了，这下好像连普通朋友都没得做了。
　　那个雪夜，从来没怎么跟人红过脸的他参与了人生第一场打架斗殴。
　　那夜的风很渗人，雪也凉，拳头招呼在身上很痛，他却有种说不出的快乐。
　　扶着唐方往回走的路比来时要短很多很多，幸亏夜色够暗、风雪够甚，让他有个理由很好的解释微红的耳尖和因为太过欣喜而微颤的手指。
　　当丁酉急匆匆的跑来说唐方跟陈默打起来的时候，廉成就已经意识到了：他的少年，心里还没有完全的腾出来。
　　再等等吧。
　　等一个合适的时机，等对方心里的位置彻底腾空吧。
　　那晚，廉成一直在宿舍等到半夜才等回了醉醺醺的唐方。不知道喝了多少，总之唐方醉的厉害，醉眼朦胧的把他当成了陈慕，抱着他委屈巴巴的哭诉：“为什么不能是我啊？你喜欢的人为什么不是我啊？”
　　廉成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
　　毕竟这个问题，他也想问。
　　为什么不能是他呢？唐方喜欢的人为什么不是他呢？
　　就这样，廉成带着问题等了一年又一年。
　　等到彼此褪了一层又一层青涩、添了一分又一分稳重，等到唐方跟陈默变的不再那么剑拔弩张，他终于等来了对方的邀请。
　　“廉成，加入我们吧！我们需要你！”
　　虽然他想要的“需要”不是这种“需要”，虽然家里已经为他铺就了一条更好的路，他还是在唐方的挽留声中，毅然的放弃了出国镀金，入职了这家没有名气、没有资金，甚至连个像样的办公室都没有的小公司。
　　从同学到同事，唐方还是那个开朗耀眼的唐方，廉成也还是那个安静沉稳的廉成。
　　不变的除了被他藏匿的好好的心思外，还有他们之间似乎永远都不近不远的那份距离。
　　再等等吧。
　　廉成告诉自己：再等等，等不到的话，等累了的话，就放弃吧。
　　然后，他等回了陈慕，等到了那扎眼、戳心窝子的一幕。
　　他几乎想也没想就做了决定。
　　转身离开的瞬间，脑子里已经构思完了一整份辞职报告，以及接下来旅游散心的路线。
　　发动机的轰鸣声中，廉成抬头，望着挡在自己车前的人。
　　时光荏苒，岁月蹉跎，他喜欢的少年还是他喜欢的那个样子。他握紧方向盘，定了定神，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不出哽咽，“让开。”
　　对方却没有丝毫要让开的意思。
　　廉成有些生气，提高了分贝又说了一遍：“让开。”
　　“不让！”唐方终于开口：“要么你现在停车，给我五分钟解释，要么你就一脚油门从我身上碾过去。”
　　呵，威胁谁呢？
　　“你别以为我不敢。”
　　唐方再没说什么，只是那样倔强的站着，目不转睛的望着他。
　　两人的僵持，最终以廉成的妥协告终。
　　意料之中的事。
　　对上这个人，他就从来没赢过。
　　廉成将车停到一处不太挡路的地方，车锁刚开，唐方就蹿进了副驾驶。
　　“不是要解释……”话音未落，他已被人捧着脸颊，强行掰过头吻住。
　　廉成短暂的楞了几秒，理智重新上线，他气恼的一把推开唐方，吼道：“你在干什么？！”
　　对方又贴了上来，低头，气势汹汹的再次吻住他，边吻边道：“在给你解释！”
　　在这样汹涌、猛烈又撩人的刺激下，抗争和推拒也逐渐变的绵软无力起来。
　　一吻终结。
　　看着对方低头不语，唐方开始慌了，“……对……对不起……”
　　“……你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哽咽声到底还是没能掩饰住。
　　“知道。”回答的那么坚定。
　　廉成怔了一下，抬起头，望着对方，望了半晌，开口认真道：“你看清楚了，我不是陈慕。”
　　“我知道。”
　　“我不是你退而求其次的选择。”
　　“我知道。”
　　廉成嗤笑了一声，“你知道？你到底知道什么。”
　　唐方：“我知道你喜欢我很久了。”顿了顿，又坚定的补充道：“我还知道……我喜欢你。”
　　廉成的泪夺眶而出。
　　唐方缓缓搂住他，温柔而诚挚的道歉：“抱歉，让你久等了。”
　　回答他的，是廉成愈加放肆的哭声，以及委屈巴巴的、微弱到不能再微弱的回答。

　　唐方第一次发觉廉成可能喜欢自己，是从一杯蜂蜜水开始的。
　　被陈慕明确拒绝的第二天，他揉着剧痛无比的头从KTV包厢的地上爬起，踉跄的走到前台结账时，工作人员除了□□外，还递给了他一个保温杯。
　　说是半夜的时候，他的朋友来过一趟，拜托他们帮忙把这个杯子转交给他。
　　温吞的淡蜂蜜水，似乎还极对他胃口的加了一小撮盐，解救了他干渴到冒烟的嗓子的同时，也抚平了他凌乱了一夜的情绪。
　　杯子上刻了一行字：鹏程万里壮志凌云。
　　那是全院学生吐槽了整整一个学期，学校奖给优秀学生的奇葩奖品。
　　全宿舍，只有一个人会有。
　　呵，半夜送来，别是暗恋他吧。
　　谁成想，一语成谶。
　　他为了跟陈慕赌气，故意在宿舍群里发了条女朋友的消息。
　　结果陈慕没炸出来，倒炸出来个怒气冲冲、正义感爆棚的廉成，气喘吁吁的跑了大老远的路，就为指着他鼻子好一通质问，好一通说教。
　　也是直到那天晚上，唐方才反应过来。
　　这个廉成……貌似对他了如指掌啊。
　　那之后，他刻意跟廉成保持了距离。
　　一般来说，智商高的人情商都不会低到哪里去。他的刻意疏远，敏锐如廉成又怎会察觉不到。
　　所以那个雪夜，廉成不管不顾的冲过来挡在他前面的时候，他心里除了担忧，更多的是震惊。
　　这傻子冲过来干嘛？找打吗？！
　　他都这样对他了，这傻子还不管不顾的冲过来干嘛？！
　　那个雪夜，他身上的衣服都浸湿了，走回宿舍后他才发现衣摆上都结了冰碴。可却并不觉得冷，尤其是挨着廉成的那半边身子。
　　岂止是不冷，还好像有点……烫。
　　不远不近的距离，不清不楚的情愫。
　　直到后来，他从丁酉嘴里听说了廉成打算出国发展的事。
　　他要去哪里？去多久？还回来吗？
　　丁酉笑他：“人家廉成要出国，你跟个小媳妇儿似的这么着急干什么？”
　　唐方楞了一下。
　　完蛋！同样的坑，换了块石头，他好像又一头栽进去了。
　　挽留廉成的时候，他紧张的手心都冒了汗，竖着耳朵忐忑不安，生怕听到半个拒绝的字。
　　还好，廉成留下来了。
　　这是不是说明，对方心里还是有他的？
　　唐方有些不太敢问，毕竟，之前躲了又躲、退了又退的人是他。
　　那次公司聚会，大家都喝的有点嗨。
　　他借着酒醉的名义，堂而皇之的入住了廉成的家。
　　半夜的时候，他趁着对方熟睡，溜进廉成房间问了许多想问的问题，说了许多想说的话。
　　自尊心作祟，再加上胆怯，让他也只敢在这样的情况下吐露心声。
　　陈慕这个狗，回来就坑他，真是跟着陆仕靳越学越坏了！两口子一样阴！！
　　廉成转身离开的那一瞬间，唐方觉得自个儿的魂也跟去了。
　　什么自尊，什么面子，通通去他妈的吧！
　　只要能拦下廉成，只要能留下廉成，怎么着都行。
　　好在，命运对他还不赖。
　　他终是在廉成即将放弃的那一刻，抓住了他。
　　“抱歉，让你久等了。”
　　“……没关系……总算，没有白等。”
　　没关系的，真的，只要最后是你，等多久都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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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亲们一路陪我到这里，本书正式完结，我们有缘江湖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