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曾宿于风中》胖头鱼土拨鼠

4、第四章 糖果（上）

　　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了。
　　整个房子黑漆漆的，没有一丝光亮，也没有一丝动静。
　　陆仕靳把书包随手一扔，在玄关的墙上摸了半天开关，摁下去的瞬间，客厅的大灯照的整个房子灯火通明。
　　他站在玄关处，踢了鞋，弯腰拾起书包，路过客厅的时候，瞟了眼茶几上烟灰缸下压着的钱。
　　陆仕靳走过去，把钱揣进口袋，回到房间打开灯关上门，拉开抽屉的暗格，从里面摸出一盒烟，抽了一根叼在嘴上，点燃深深的吸了一口。
　　袅袅烟雾中，一天的疲惫终于得以疏解。
　　烟是偷着抽的。
　　第一次学会抽烟是在初二那年。体育课上他头疼不舒服，回教室休息的时候班里几个男生正躲在教室抽烟，见他进来，其中一个男生塞了一根给他，让他尝尝。
　　倒不是他们有多熟络，完全是为了堵住他的嘴让他不要告老师。
　　第一口烟，味道有些呛喉，效果却出奇的好。学习的压力跟长期压抑的苦闷，在那根烟中得以舒解。
　　从小他就被要求成为陆仕靳。
　　陆仕靳要学习好，品德好，人缘好，要听家长老师的话，要按照养父养母规划好的人设一步步走下去。
　　爱好，兴趣，娱乐，自我，都是奢侈品。
　　当陆仕靳可真累。
　　可是没办法，养父、养母，老师，同学，大家都喜欢那样的他，只喜欢那个成为陆仕靳的他。
　　一根烟抽完，陆仕靳走到窗边打开窗户通风，随手抽了几张桌角的纸巾把烟蒂包好，细心的擦净桌上残留的烟灰，拿着纸团走到卫生间扔进马桶里一冲，回到房间扑在床上准备小憩一会儿。
　　躺下的时候，衣服口袋里有个东西硌到了他，伸手一掏，是颗被纸巾包裹的糖果。
　　对了，是那个女生塞给他的糖果。
　　开学第一天，他临时有事要早走，没等冉芝一起。也不知道是前一天没休息好还是路上吹了冷风的缘故，走了一路头疼了一路，甚至还有越来越严重的趋向。快走到校门口的时候，陆仕靳觉得好像是有人拿凿子狠狠在他太阳穴敲打了一下，疼到让人几乎站不住脚，恍惚的一瞬间，他本能的伸手扯住了旁边的人才没能摔倒。
　　“你没事吧？”有个声音在他旁边响起，跟别的女生又软又娇的声音不同，温柔却很有力量，有些中性，一定是个很酷的女生吧。
　　陆仕靳抬头想看清楚那人，却被炸裂的头疼和眩晕逼的脚步虚浮，踉跄着就要摔倒。就在这时，他感到那个被他扯住的人贴了上来，撑着他大半个身子的重量，慢慢的往旁边挪去。
　　鼻翼间，是若有若无的、淡淡的甜味，不像是香水，好闻的很。
　　他被扶着坐在长椅上，等他坐好，那个声音又问了一遍：“你没事吧？”
　　头疼的紧，又晕的厉害，陆仕靳闭着眼睛没有答话。
　　“低血糖吗？”
　　陆仕靳听到一阵窸窸窣窣，像是在剥什么东西的声音，然后自己的嘴就被强行掰开喂进去一颗糖。
　　这绝对是他吃过有史以来香精味最重的一颗糖，没有之一。
　　陆仕靳皱着眉，不知道该不该当着人家的面把嘴里这甜到发苦的玩意儿吐出来。
　　“你是不是头疼？”说着，一双不属于自己的、冰凉的手贴上他的太阳穴，轻揉轻捏起来。
　　炸裂般的头痛缓解了几分。
　　“你这样坐着不难受吗？你可以靠在我身上。”
　　靠在你身上？那多不礼貌。
　　虽然是这么想的，陆仕靳还是忍不住朝那个女生的方向靠了过去，整个背轻轻的、虚虚的贴在人家身上。冬天两人穿的都很厚，明明隔着几层衣服的间距，陆仕靳却觉得自己的脸烫的有些吓人。
　　笼罩在周身的甜味更浓了，却一点都不腻。
　　刚舒服了没一会儿，头顶传来那个女生的惊叫，“我擦，我要迟到了！同学，我看你缓过来了，你自己坐会儿啊，我先撤了。”
　　陆仕靳忙睁开眼睛，只来及看了个对方已经跑远的身影。
　　身形清瘦，一头栗色短发，棕黄色毛衣，大冬天的也不怕冷，校服松松垮垮的系在腰间，果然酷到不行。
　　陆仕靳从口袋里取了张纸巾，把嘴里化了一半的糖果吐在上面，团了个团，抬手准备扔掉的瞬间又改了主意，思想斗争了半天，狠了狠心皱着眉一把揣进了口袋里。
　　陆仕靳觉得自己怕是被那股子甜香下了蛊。
　　惊鸿一瞥，只瞥了个背影，就对人家念念不忘。还利用自己好孩子的形象在教导主任那儿谋了个纠察纪风的差事，每天早早的候在学校门口，企图从熙熙攘攘的人群里，再偶遇那个女生一次。还真是疯狂的可以。
　　原以为都是一个学校的，不论她是哪个年级哪个班，应该不出三天都能见到。
　　再见面说点什么好呢？道谢？交个朋友？这样会不会太唐突了？那么酷、那么与众不同的女孩，普通的开场白怕是没办法引起她注意吧。
　　结果，陆仕靳在寒冷的北风中，蹲在校门口兢兢业业的守了一个礼拜都没逮到人，改了又改、背的滚瓜烂熟的几套开场白楞是没有用武之地。
　　真是活见鬼。
　　开学第二个礼拜的第一天，陆仕靳不死心的在学校门口又一次等了个寂寞。
　　心下烦的要死，陆仕靳利用职务之便摸到学校后门准备抽根烟缓缓。烟盒还没来得及掏出，墙那头就丢过来一个书包，不偏不倚正好砸在他脚边。陆仕靳抬头，看着从墙外翻上墙头的少年，四目相对，少年的眼睛澄澈无比，干净的像清晨植物叶片上剔透的露珠。
　　不知道为什么，陆仕靳有种强烈预感，他觉得那个翻墙少年抓给他的那一大把糖里，可能会有那个酷女生喂的他的那颗同款糖。可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那把糖已经被他全部倒进了垃圾桶。
　　算了，一颗糖而已，应该哪里都能买到吧。
　　陆仕靳把包着糖的纸团又揣回兜里，埋头闷进被子里，合眼，安全又舒服。
　　这一觉，睡到了凌晨五点多。
　　没关窗子吹了一晚上冷风的原因，受了寒，嗓子有些疼，火燎火燎的。
　　陆仕靳拉开抽屉翻了半天，只翻出来一个空空如也的药盒。他揉着太阳穴在床沿坐了一会儿，打开台灯，坐在桌前开始修改今天演讲的稿子。
　　作为今年第一名转学考入X中的学生代表，他这几天要被教导主任带着去各个年级的班里轮流做演讲。虽然演讲的内容大致还是上回在升旗台上讲的那些，但免不了还是要做一些小的调整。
　　改完稿子，就差不多到了平时起床的时间。
　　陆仕靳简单的收拾了下往学校走去，沿路经过药店拐进去给自己买了盒西瓜霜含片。
　　药店旁边是家新开的卖糖果的小店，陆仕靳从药店出来犹豫了片刻又拐进了旁边的小店。店面不大，十来平方的空间里摆了三排货架，间隙小的只能容许一个人通行。陆仕靳走了进去，在一排又一排款式各异、颜色各异的糖果面前挑了半天，都没能找到自己要的那款。
　　一同跟进来的冉芝好奇的不得了，“仕靳，你不是从来都不吃甜食吗？今天怎么……”
　　陆仕靳：“感冒了，嘴里发苦。”
　　冉芝：“哦，这样啊。那你想吃什么味道的？我刚看你挑了半天，这里没有你要的吗？”说着顺手从货架上拿了一包白桃味的糖果，“这个最近很火的，我吃过一次挺好吃的，要不就拿这个吧？”
　　陆仕靳点点头，接过糖去结账。结完账顺道拆了一颗丢嘴里，甜滋滋的白桃味瞬间在嘴里蔓延开，酸甜度调配的刚刚好，甩了那颗仿佛在香精堆里泡过的糖不知多少倍。
　　明明高下立见，陆仕靳却总觉得嘴里这颗糖远远比不上兜里那颗。
　　大概是感冒影响了味蕾的缘故吧。
　　怪了，一颗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糖而已，怎么会买不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