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曾宿于风中》胖头鱼土拨鼠

3、第三章 雪球

　　Y市中心医院陪护人员的租赁架子床标价是一晚上十块，跟两个包子一碗米粥都敢张口要价十块的医院总体物价相比，良心的不是一点点。
　　不过这十块钱的架子床，也只能值十块钱的价了。
　　床板很硬，又很窄，翻身的时候还会“咯吱咯吱”的响，还不如直接睡地上来的舒服。
　　陈慕揉着窝了一晚睡的酸疼不已的小腰，刚把床收好立在门口，口袋里的手机就响了。
　　手机是昨天贺寻临时拿给他用的旧手机，触屏有点不灵敏，陈慕戳着屏幕划拉了半天都没能接起电话。
　　害怕铃声吵醒病房的人，陈慕赶紧拿着手机闪了出去，在走廊划了好一阵才接起这个电话。
　　没来得及存来电显示，接起来听了好一阵才听出来是贺寻，“早餐想吃什么？”
　　“都行。”
　　“那外公想吃什么？”
　　“外公还睡着呢，随便什么都可以。”
　　贺寻无语：“你倒是告诉我都行跟随便哪里有卖啊。”
　　陈慕：“你饶了我吧，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在吃这方面从来不讲究的，能填饱肚子就行，最好……”
　　“最好不要超过十块是吧？”贺寻恨铁不成钢，“我说哥哥啊，你好歹也是个月入七八千的酒店大堂经理，怎么日子过的这么扣巴？”
　　陈慕哭穷道：“没办法，欠了一屁股债要还啊。”
　　贺寻：“行了，这餐我请好吧？下楼！带你去吃烧麦和胡辣汤，一会儿顺道去趟饭店，给外公熬碗粥拎上来。”
　　在吃免费白食这点上，陈慕从来不客气，“你稍等，我去洗把脸。”
　　挂了电话，陈慕扭头去了洗手间，拧开水龙头捧了捧水随便摸了把脸。冬天水管里的水跟结冰就差一丢丢，泼到脸上又冷又疼，陈慕被冻了个哆嗦，甩了甩手上多余的水，往楼下走去。
　　刚出医院的大门就被贺寻砸了一个雪球。
　　正中面门，糊了他一脸冰碴子，还有些雪溅到了脖颈里，陈慕惊叫一声，也顾不得脏用袖子抹了把脸，连抱带拽的拖着贺寻来到医院门口积了一层厚雪的松树下，狠蹬了树干一脚后麻溜的跑开。
　　来不及躲闪的贺寻被倾盆的大雪埋了个透心凉，又急又气的蹲下身抓起一把雪，朝着陈慕就往回砸。
　　陈慕一边笑着躲，一边提醒她：“我说你，物理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团成团才有杀伤力，懂不懂？”
　　“用你教！”贺寻气极。
　　团成团是吧，你给我等着！
　　贺寻蹲下身，满满搂了一大把雪捏了个不太圆的雪球，想了想不解恨，又往雪球里塞了块小石头。
　　“诶，别别别，大姐，你这样砸会死人的！”
　　如果说先前陈慕躲只是跟贺寻闹着玩，那么现在他躲完全是出于求生的本能。
　　气头上的贺寻是没有理智的，她才不管这颗雪球会不会真的砸死人，胳膊抡圆了直接朝着陈慕就扔了出去。
　　陈慕头一偏，雪球在他耳边擦过。
　　然后“咚”的一声，砸中了身后的人，听声音好像还砸的不轻。
　　“对不起，对不起……”眼见砸错了人，贺寻一边道歉一边向那人跑去。
　　陈慕也连忙转身去帮忙善后。
　　转身看清来人的瞬间，陈慕怔在了原地。
　　他昨天失而复得的那张照片上的少年，此刻正鲜活的站在他眼前。
　　贺寻拉了拉陈慕的衣袖，小声道：“完了完了，我不会把他打傻了吧？他怎么一直盯着我们看？诶，这人好像有点眼熟啊？”
　　陈慕回过神来，看了眼陈默发梢的雪，以及额头被贺寻那颗杀伤力极强的雪球擦出的血渍，措了半天词，还是笨拙的开口：“额头流血了，上去抹点药吧，别感染了。”
　　回答他的是对方的沉默。
　　陈慕有些尴尬，刚准备开口再说点什么来缓和气氛，陈默的声音就随着北风传了过来。
　　低沉，温润，清冷，略带沙哑，一如既往的好听。
　　他说：“好久不见。”
　　北风吹起落在树梢未化的雪，轻飘飘的落在陈慕脸上，瞬间化成水。
　　陈慕抹了抹湿漉漉的脸颊，吸了吸鼻子，酝酿好半天，开口回了四个字：“好久不见。”
　　不开口还好，这一开口，那些属于他们的，被刻意搁在脑海角落的那些回忆，翻滚着开始叫嚣。

　　陈慕第一次正式见陈默，是高三下学期开学第二个礼拜的头一天。那个时候，他还不叫陈默，他叫陆仕靳。
　　迟到的陈慕刚骑上校后门的墙头，就被戴着红袖章纠察纪风的陆仕靳抓了个正着。
　　眼见四下无人，陈慕翻下墙头，笑嘻嘻的塞给陆仕靳一块糖贿赂他：“同学，你看这儿也没别人，要不你就当做没看见我，成吗？”
　　陆仕靳低头看了眼手中的糖，小小的一颗，是个没怎么听过的牌子，他嫌弃的丢还给陈慕，把手中的登记册和笔递给陈慕，冷冷道：“自己写。”
　　陈慕厚着脸皮又凑过去：“别这么铁面无私嘛，咱们同学一场，就给我开一次后门呗。我保证，我以后一定一定不迟到了，就这么定了啊！”说着也不管对方愿意不愿意，从口袋里抓了把糖往登记册上一搁，拍了拍陆仕靳的肩，捡起丢在地上的书包，高喊着“大恩不言谢”飞一般的逃离现场。
　　陆仕靳扭头看了眼被某人泥爪子拍过的地方，又看了眼登记册上满满一把颜色各异的劣质糖果，皱着眉四下环顾，寻了个垃圾桶，走过去一股脑儿把糖全倒了进去。拿着登记册刚走出去没两步，又突然想起了什么，驻足回头看了眼恶臭阵阵的垃圾桶，最终还是迈不过心里的那道坎，皱着眉嫌弃的走开。
　　升旗台上，校长正拿着厚厚的演讲稿念的激昂。
　　陈慕混进了班里的队伍，从包里摸出早餐开始解决。
　　豆浆已经凉了，喝起来涩涩的有股怪味。
　　校长的稿子很长，陈慕在下面站的脚酸，好不容易等他念完，以为迎来了解放，结果校长补了一句：“下面让我们有请今天的学生代表陆仕靳，上台发言，大家掌声欢迎！”
　　居然还有议程！
　　稀稀拉拉的掌声中，陈慕看到一个戴着红袖章的人一步步走上了升旗台。
　　等等，这不是十几分钟前在校后门口那儿逮着他铁面无私的那位同学么？
　　刚刚没怎么注意，这位同学身材高挑匀称，五官精致，气宇不凡，有点小帅啊。X中什么时候多了这么个好看的人？这么好看的人放人群里辨识度一定不会差到哪儿去。啧，只可惜，这一脸冷酷到像是被谁偷了五百万的表情也太减形象分了。
　　下一秒，陆仕靳开口的瞬间，陈慕立刻把对他好感度加到了满分。
　　表情算什么，听听这声音！低沉、温润如玉又富有磁性，像一把音色精准的提琴，听的人耳朵都酥完了。
　　这样的声音附在耳边说我爱你，那得酥成什么样。
　　身后的梁宇见陈慕目不转睛的盯着升旗台上的人，伸手捅了捅他，“诶诶诶，你一个男的至于这么盯着人家看么，口水都快出来了，怎么，瞧上人家了？”
　　陈慕破罐子破摔道：“对啊，我瞧上他了，不行？”
　　梁宇嫌弃道：“口味真重。”说完给陈慕递了个眼神，“诶，看看那儿。”
　　陈慕顺着梁宇的眼神看了过去，隔了三个队伍，人山人海的群头中，一个扎着马尾的女孩，左侧别了个珍珠发卡，一身校服穿的素雅又干净。
　　陈慕：“她谁啊？”
　　梁宇酸道：“她叫冉芝，跟台上那位一起转学过来的，双方父母都是老同学、好朋友，他俩又刚好分到了一个班。据说这两人已经是他们班公认的一对儿了，颜值天造地设，学习旗鼓相当，又近水楼台。很遗憾的通知你，不管你是看上台上那个了，还是看上台下那个，你啊，都没戏。”
　　陈慕不服：“嘿，我怎么就没戏了？我除了是个男的、学习差一点儿了之外，我哪点比她差了？”
　　“你那叫差一点？”梁宇完全没抓到重点，乐此不疲的打击他：“你那叫差远了好不好，人家可是以全市第二名的成绩转学考进X中的，你呢？”
　　陈慕不忿的“切”了一声，“那么厉害怎么才考第二名，有本事考第一名去啊。”
　　梁宇指了指升旗台上的人，“诺，第一名在那儿。”
　　陈慕看向升旗台，冬日的晨光下，台上的少年像镀了层金一样，站在那里熠熠生辉，好看的不成样子。
　　陈慕喃喃的惋惜：“他要是个女的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