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暮深秋》水冰怡

2、第一章 蘅芷阶通萝薛门（1）

　　珂朝皇姓“束”，三百余年历经了八位皇帝，除了开国太祖之外，虽无千古明帝，也不曾出现昏君庸王，加上百余年前帮助西邻的夷族平息内乱结缔盟约，国内一直风调雨顺，倒也四野靖平。五年前起，年过五旬的守治皇帝便重病缠身，因为一直没有立储，膝下大皇子珉和三皇子珘为了皇位明争暗斗，作为朝老的大司空慕仲直为了避免争储之势恶化，没有偏向任何一位。但老皇帝误认为大司空守中之意是欲与皇子们成三足鼎立之势，于是下旨让这位忠心耿耿的老臣回家养老，结果老司空郁郁成疾，一年后撒手人寰。不久之后，老皇帝方看出二子争位已波及朝纲稳定，怒不可控，想起老司空的话后悔万分，削了两位皇子的藩地，只给了王爷的空名头，并且忍痛将最疼爱的三皇子撵出京城。两年前，皇帝驾崩，遗诏心慈仁厚的二皇子玖继位大统，这新皇继位后只显出性格纯良，看能力并不如他的两位兄弟，加之之前争位内斗搞得朝中无人，无奈之下将闲处的皇兄珉王爷请出来协理朝政。时间一久，朝堂内外均知珉王爷是大权独揽，皇帝反倒更似个空架子。

　　京城，长街上热闹非凡，商铺酒楼客栈林立，还有花街青楼倌馆。珂朝不斥男风，并且有明文律法规定男子可以迎娶男子，与女子同为正妻，地位一致，据说是因为太祖当年的最爱之人身为男儿，太祖欲纳入宫中，但此时已有皇后，为了不委屈爱人，才定下这条律法，两宫并立。不过，如此热闹的只有外京城，进了内京城，就是严整有序的高门大宅。这京城本不分内外，内京城之说，只因四面热闹长街围着的是京城中心，内里环着皇宫多是亲王皇裔达官贵人的宅子，于是平民百姓便这么混叫着，渐渐也就传开了。不过，京城人都知道，内京城一皇一王十侯百官近千宅，只是少了一人，便是老司空。老司空喜静爱雅，当年先皇恩赐在京郊赏了一个临山有水的宅子，老司空没事就喜欢去待一阵，现在老司空不在了，便是他的独子住在那里，内京城的宅子却是空着，只留了几个人简单收拾。

　　“然绿，我回来了，”推开自己卧室的门，入眼的却是床上卧眠的身影，慕青噤声走到床边，却哑然失笑，一点床上睡着的人的额头，“好啊，你竟然装睡。”

　　“呵呵，我还以为能骗过你呢，”床上的人一跃而起，笑着扑到慕青身上，是个比他略小几岁的少年，腰身修长柔韧，眉眼间也是颇有神韵，“之衍哥哥的眼睛真毒。你去哪儿了，我找了你一上午。”

　　“就你这点小把戏还能瞒过我？然绿你快下来，我可撑不住你。”慕青微微一笑，佯斥道。

　　然绿一吐舌头，乖乖的蹦下地，却扯着慕青的袖子撒起娇：“之衍哥哥，你究竟去哪了？告诉我吧，告诉我吧。”

　　“先让我看看你的胳膊，”慕青拉过然绿一同坐在床沿，掀起他左臂的衣袖，仔细的检查着，“你这几天有没有乖乖的练功？我约珉王爷赏桂品茶去了。”

　　“哎呀，还不就是那个样子，练了也没什么用，”然绿满不在乎地想抽回手臂，却突然大叫起来，“什么？你去找珉王爷了？！”

　　“别动，”慕青按住然绿，揉搓着他肩背的肌肉，然后突然一抬他的手臂，依旧淡淡的语气，“你再不好好练，没事也会有事。他说会去找张侍郎，你以后就不用再躲在这里了。”

　　“啊呀，疼疼疼疼……你轻点呀，”手臂突然一疼，然绿忍不住惨叫出声，然后突然醒过神来，“你不是说，老司空不让你与王爷们有任何交集么？你竟然去找他！”

　　“好了，我把错位的筋络正回来了，不过还是没有十成把握让你的武艺恢复到最好，不过生活倒是无碍，”慕青放下然绿的手臂，起身斟了一杯茶，“反正我也没有答应他去做官。况且这样你就不用一天天心惊胆战了。”

　　“可是你为了我，这样值么？我只是……”望着慕青毫不在意的样子，然绿感动之余却更是担心。他并不是不知世情的傻小子，京城的大事小情，他们这些风尘中人比谁都清楚。慕老司空不想让朝廷卷入新帝之争，一番苦心却遭先王误会不忠而被闲置，郁郁而终，留下遗书命慕青不得入仕。慕青才学过人，虽然老司空的余威仍在，他自己也是一副闲云野鹤的性子，恪守父命远离庙堂，但仍旧是一直被各派所拉拢的对象，只是没有人敢随便对他有所动作。可是这一次，慕青为了自己主动找上位高权重的珉王爷，而珉王爷也肯出手……不知慕青允诺了什么，但必然不会像他说的那样轻描淡写。

　　“你可是京城有名的兰倌人，小生何幸，能够得您青睐，为您一解愁绪……咳咳，”慕青拖长了语调，捏了个兰花指，突然间却伏在桌上咳起来，“咳咳咳咳……”

　　“这一早秋寒露重的，你哪受的住啊，”然绿从枕头下掏出一个瓷瓶，倒出一粒药丸塞到慕青口中，然后将他扶到床上躺下，“青，都是我不好，给你添了那么多的麻烦。”

　　“咳咳，我从不救人，好不容易看你顺眼救一个，哪能不救到底，”慕青的两颊浮起病态的红晕，口中却是笑谑着，“你去好好练习，咳咳，我可不想救的是使不得刀舞不动剑的兰倌人。”

　　“好了，青，不许开口，好好等药性散开。”然绿一把捂住他的嘴，佯恼着。慕青的心肺是先天弱，素来病怏怏的，动不动就咳个不停。老司空让他莫入官场，料想也是有这个理由在其中，怕爱子劳心过重毁了身子。

　　“唔，没事的啊……”勉强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慕青知道他说的有道理，只得闭了嘴。秋晨寒凉，一早就出去，还要费心说服那个老狐狸，身子确是有些受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