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风》丁树

3、“我们是要成为朋友吗？”

　　在到达市体育馆之前，每个人的手上都发到了一张A4纸，让大家在上面写下与自己息息相关的事，还一定要写学校班级姓名，写完后还特意吩咐要保管好。
　　大家猜不透这究竟要干什么，很是疑惑。

　　学生代表发完言后，主持人们率先拿出了自己的那张A4纸：“现在，我们来为大家解惑。”
　　四架纸飞机折好，一齐划过天空，向远方飞去。

　　“请大家向我们一样，将写着‘自我’的那张A4纸折叠成纸飞机，让它承载着我们的梦想、我们的青春，承载着我们，在这片晴朗的天空之下，划出属于自己的精彩航线。”

　　一瞬间，数架纸飞机从操场的各个方位起飞，白色划过绿色草坪，划开层层阻挡的风，上下左右地飘摇，转向，画圈。
　　热烈激昂的背景音乐，人声鼎沸，顷刻间，汇聚了千万少年模样。

　　主持人的声音还在继续，变得更加激昂，四位的声音一齐响起：“祝大家前途似锦，来日方长！”
　　“高考，必胜！”

　　涌动的人群，分不清楚是谁先开始喊话，每个人都被这种情绪带动，也开始呐喊起来。

　　“高考顺利！”
　　“Y大，等我！”
　　“我要成为全世界最自由的人！”
　　“高考顺利！来日方长！”
　　“H大！”
　　“感谢宋城！感谢相遇！”
　　“我爱祖国！！”

　　上千的纸飞机在体育场内飞翔，激昂的话响彻也穿透了天际，甚至连体育场外的人都能听得一清二楚。这少年的誓言，足以抵过千万。
　　阳光明媚舒适，蓝天万里。

　　体育场内沸腾热闹了很久，随着一架架纸飞机的下落，大家又不约而同的安静了下来。

　　“现在，大家的身边应该有很多纸飞机吧。请大家随机的拾起一架，开始阅读吧。如果有机会或者感兴趣的话，还可以去寻找对方，每一位同学应该都在写好了学校班级和姓名。”
　　“今天的百日誓师到此结束！”

　　段沉弯下腰，随便拾起的一架纸飞机，展开。上面的字很大气端正，可以看出字主人的认真。

　　·
　　我永远想做一个自由热烈的少年人，张扬也自在。热爱我所热爱的，喜欢我所喜欢的，不拘泥条条框框，成为真正的我。我希望未来的一切是美好的，希望生活是浪漫的。我要去当个理想主义，用一辈子的时间来做梦。我要去历遍高山阔野，沐浴阳光，在大雨中奔跑，看星辰闪烁，看极寒之地的冰雪，看满山的月季花开，看烟火在夜幕中绽放。
　　我还想，和D一起种一棵树，让它代替我们一直到永远。
　　——宋城一中高三一班程青阳
　　·

　　旁边的宋朗月捡起一架，刚看了两行字就笑得合不拢嘴：“哎呦喂，这位同学怎么那么好笑。我一定要和他认识认识，这样我就能每天快乐了！”
　　他看段沉一直盯着那张纸不说话，凑了过去：“你这张写了什么啊？”

　　段沉恍惚了一秒，又赶紧在宋朗月看到内容前藏到身后：“…还是算了吧，内容有点不太适合分享。”
　　宋朗月笑：“那我去找我这位同学啦，你去找人吗？”

　　段沉的目光才给到周围。零散的人，校服款式也接近，现在周围大多都是不认识的人。体育场那么大，人如此多，肯定找不到吧。而且，这…也没什么好找的吧。他说：“人太多了，我都不认识，大海捞针有点难。你去吧，祝你交到新朋友。”

　　宋朗月做了个收到的手势：“那我走了啊，你了别又走丢了。”
　　段沉笑着：“好。”

　　绿坪上的人很多，一不留神还可能出现认错的情况。段沉不太喜欢拥挤，也不太适应在有过多的人的地方。他干脆从人群的缝隙中溜走，躲到了几乎没有人的看台上，看着绿荫场上不断活动的白点。
　　背景音乐已经从百日誓师的激昂换成一首偏抒情的歌了。看台正上方刚好有一个对着下的音箱，歌词和节奏都直接钻进了段沉的耳。

　　“在我成为井井有条的大人之前，让我再潦草一遍。在我成为随遇而安的大人之前，让我再偏执一遍。在我成为一笑而过的大人之前，让我再嫉恶如仇一遍。”
　　“让我再纯白一天。”

　　段沉往后靠，双手垂在身体两侧，整个人倒在了靠背上。

　　“怎么在这？找你好久呢。”

　　身后突然传来熟悉的声音，段沉回过头去看，半个小时前还在台上谈论“光明”和“黑暗”的人楼梯上走下来。后面是没有什么光的，被顶棚遮挡住了，程青阳就像从黑暗里走出来，走到光明的这边。他从段沉后面的那排座位走过来，坐在了段沉的斜后方。

　　段沉懒得回头看他，还是靠在椅子上，头往后倒了些许，“找我干嘛？”他仰着头，说话的时候眼睛盯着头顶那过于遥远的顶棚，像是在发呆。

　　程青阳弯下腰，凑近，侧着脑袋看段沉：“什么嘛，主持人都说了可以寻找对方，我找不行吗。”
　　段沉很是意外：“你捡到了我的？”
　　程青阳把那张纸从身后拿了出来，挡着段沉的视线，“不然呢。”

　　段沉抬手拿过遮挡视线的那张纸，视线突然恢复明亮，他才觉得刺眼。
　　“那挺巧的。”

　　程青阳不懂。

　　只看见段沉从口袋中拿出叠得整齐的，属于程青阳的那张A4纸。段沉向后递：“还你。”
　　程青阳愣了一下，笑着：“原来在你这儿啊。”

　　你还想要什么人看到，这个内容。
　　笑什么笑。
　　优等生也会早恋。

　　段沉不耐烦，又晃了两下自己拿着程青阳A4纸的手：“拿着，手酸了。”

　　是程青阳的错觉吗，他怎么觉得，段沉有点生气。他看段沉的眼睛，段沉避开了。他伸手去拿A4纸，不过是段沉的那张：“嗯，我拿着了。”

　　段沉猛地坐起：“你找我干嘛？”

　　程青阳从座位中缝隙跨了过来，坐到段沉的身边，看着他的侧脸：“找你就是找你。”段沉瞥了他一眼，撑了一下椅子，感觉是想要站起来。程青阳拉住了段沉的衣角，“别走啊。”

　　段沉扯了两下衣服，挣不开。情绪突如其来，浑身被名为“乏力”的怪兽占据，只好随便他了。

　　程青阳问：“不高兴吗？”
　　段沉：“没有。”

　　他情绪不对，简单两个字都能感觉出来。

　　程青阳蹲在段沉的面前，抬眼看他：“怎么没有，你浑身都写了不高兴。”
　　段沉看着他。

　　可在程青阳又要说话之前，段沉开口打断他，“别问了。今天活动太多了，我有点累。”

　　程青阳想了下，笑着：“那我不打扰你了。”说完他站起身，直直往楼梯那边走。

　　段沉是看着他眼底的光淡下去的，就像是用满怀期待，换了一个不体面的草草了之。

　　“程青阳。”段沉开口叫住了他。
　　可程青阳没有选择回头，他依旧在往前走，只是步子悄悄放慢了一些。
　　段沉问：“我们是要成为朋友吗？”

　　高中的时间真的很短，现在也就只剩下这一百天。不是一个学校不是一个班级，能够沟通的时间和机会本就少。
　　朋友、朋友，朋友。
　　朋友？

　　朋友真的是一种很奢侈的存在。

　　程青阳说：“……不知道。”
　　段沉说：“不是的话我们之间就没必要再社交了，是的话你就别走。”

　　程青阳的脚步猛地停住。不过他愣在了原地，不知所措。

　　段沉叹气，站了起来。他走到程青阳的身边，拉着他坐下：“是还是不是？”
　　程青阳说：“是。”

　　段沉看着他：“我说话太凶了，对不起。”
　　程青阳立马开口：“别道歉。”

　　他的表情过分认真，语气也很严肃，段沉愣了一下，才说：“如果是朋友的话，首先得要尊重对方吧，道歉还是要的。”
　　程青阳看着段沉的眼睛：“别道歉。”
　　段沉点头：“好。”

　　其实程青阳心里想的是：在我这里，无论你做了什么都不需要道歉。

　　段沉说：“我相信我们一定能成为朋友的。”
　　程青阳问：“为什么？”
　　段沉笑着：“难道你不相信吗？”
　　程青阳笑了：“当然相信。”

　　可是，如果只是朋友的话，是不能带段沉去种树的。

　　“我们逃跑吧，就现在。”程青阳听到自己这样对段沉说。
　　“好。”段沉是这样回答的。

作者有话说

　　郭采洁《在我成为井井有条的大人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