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风》丁树

1、“嗯，我记住了。”

　　耳机里播放着德罗斯特给春天的新歌《绿色氧气》，才二月，寒风冷人。公园里边儿树的类型多，但二月呢，新叶还没敢冒尖儿，一整棵树都是光秃秃的。偏偏这树的枝干又细又黑，和着这白得出奇的天，硬生生给人一种黑色闪电撕破天际的感觉。
　　最后一句歌词落下，段沉深吸一口，竟被这刺鼻的风直直挠了一下心脏。他的余光给到旁边，才发现在快两米的距离还站了一个人。看衣服，应该就是刚刚合作过了的吉他手，只不过没再戴着帽子和口罩了。

　　切了下一首歌，前奏一出，段沉立马反应，德罗斯特《黑马追逐着逃离日光》。半个小时前的记忆还很深刻，一瞬间便随着前奏的吉他声涌了上来。
　　关于这首歌。

　　刚结束完一场高难度的大考，高三的氛围都很低迷，学校就组织让大家出去玩一玩，放松放松。可一个年级那么多人，思来想去，最适合的还是公园。森山公园最近，近段时间又刚好有一支乐队会在这边表演。
　　段沉本身并不是喜欢往人群里挤的人，可宋朗月很爱热闹，所以本都擦干净长椅上的灰准备坐下休息的段沉，还没坐下就被他拉去看表演了。

　　宋朗月还一定要挤得去视野最好的前排，段沉躲也躲不过，直直被他往人群前头拽，一路上不知道差点撞到多少人。
　　好不容易双脚都碰到地，段沉长叹一口气：“宋朗月，我能认识你真是我倒八辈子的霉。”
　　宋朗月一听，呲起大牙笑着：“是啊是啊，可真是幸运。”

　　牛头不对马嘴。

　　宋朗月还有更过分的。
　　乐队的主唱是个女生，很酷很飒的类型，嗓音也很独特。宋朗月不知道为什么就一直盯着人家主唱看，许是他的眼神太过炽热，唱完那首歌，主唱就把话筒递给他：“要不要来一首？”
　　宋朗月五音不全，一听到唱歌的邀请他就直接躲到段沉的后背，头摇得比拨浪鼓还厉害：“不不不，我唱歌不行。”
　　主唱笑着，又把话筒递向被推出来当挡箭牌的段沉：“你来吗？”
　　没等段沉回答，宋朗月直接抢答：“他可以！他唱歌巨好听！”说完又缩回去了。

　　段沉真服了。

　　话筒递得又更近了一点，学校的同学和乐队的人都看过来了这边，台下有听过段沉唱歌的人，大喊了一句：“段沉唱歌天下第一绝！”
　　段沉想了几秒，一咽口水，接过话筒，一步跨上舞台。
　　场面无比热闹。

　　段沉说：“要放伴奏吗？”
　　“其他人可能不太行，”主唱往吉他手那边抬下巴，“但他应该可以。”
　　段沉：啊？

　　吉他手往他这边看了一眼，等着段沉走过去才问：“什么歌？”
　　段沉：“你可能没听过。”
　　吉他手：“那你清唱。”

　　段沉：……

　　吉他手低声笑一下，又说：“你说歌名吧。”
　　段沉说：“德罗斯特《黑马追逐着逃离日光》。”

　　吉他手抬眼看段沉，段沉以为他是不知道这首歌，刚想开口说算了，对方直接弹了一小段：“这首吗？”
　　段沉点头：“是。”

　　现场几乎是在一瞬间安静了下来，聚精会神听这两个素未谋面之人的合作。
　　不分主次，没有谁强谁弱，段沉的声音是段沉的表达，吉他手弹的吉他也是他的言语，两个人是搭档，并肩而站。

　　两人配合的很好，段沉的声音和吉他的韵律很搭，像密友，也像灵魂伴侣。

　　段沉对吉他手说：“谢谢。”
　　吉他手看着他：“唱的很好。”

　　结束后的掌声无比热烈，台下还有人说要再来一首，段沉急忙把话筒还给主唱，回到下台去。
　　又过了几首歌，宋朗月突然嘶了一声：“星儿，你有没有觉得那个吉他手像谁？”
　　段沉又看一眼：“没。”
　　宋朗月挤眉弄眼：“你不觉得很像七中的那位吗？”
　　段沉：“哪位？”
　　宋朗月一脸震惊：“除了程青阳还能有谁。”

　　段沉大脑过了遍这个名字，好像前不久和朋友见面的时候提到过一次：“我不太了解，没见过他长什么样。”
　　宋朗月十分认真：“帅哥样。”
　　段沉：……无语是我的母语。

　　他抬眼，再次看向吉他手，帽子，口罩，长袖长裤，一点特征都看不出来，“这都遮的严严实实的，你能认出来？”
　　宋朗月：“你不懂，每个人都自带一种气场。”
　　段沉沉默，突然大声“哦”一句：“我懂了。你知道你的气场是什么吗？”
　　宋朗月问：“什么呀？”
　　段沉说：“和《愚公移山》里的智叟一样。”
　　宋朗月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等他意识到段沉在说他大智若愚时，他大喊：“段沉你！太过分了！”

　　段沉再次看向舞台上的吉他手，怎么也无法透过那层层的阻隔看见他的本质。

　　回忆结束，一首歌也到了尾声。
　　听着熟悉的吉他声，段沉想到在刚刚最后的这个时间段里，他和吉他手对视了一眼。
　　那个人好像有话要说。

　　不过此刻那位吉他手正打着电话，也分不出神来补那句没讲完的话。
　　段沉发誓，他绝对不是要故意听别人打电话的，是手机的网不知怎么的就断了，下一首歌怎么也放不出来，吉他手靠得也近，他说的话一字不落的都钻进了段沉的耳朵里。

　　“我出来逛逛，学校太闷了。”
　　“森山公园。”
　　“没，我骗你干嘛，我吉他都没带。”
　　“二中也在吗？确实人挺多的，但都不太认识。”
　　“宋朗月，他是二中的吗？没太注意，人太多了。”

　　段沉听见对方提到宋朗月，又想起之前宋朗月说的那些话，越发觉得不对劲。
　　他看向那个人的同时，对方再次开口。

　　“谁？”
　　“段沉？”
　　“你喜欢他？”

　　对方连着反问三句，视线在不经意间看了眼段沉。
　　段沉没想到听别人打电话事都能落到自己头上，还好对方不认识自己。

　　对方继续和电话那边的人说起话来：“不是啊姐姐，还要我帮你加他微信？现在是早上，还没到做梦的时候呢。”
　　“好了好了，不说了，公园人太多了，听不清。”

　　耳机又响起音乐来了，这好巧不巧。
　　又过了一会儿，段沉看了他一眼，摘下耳机，给音乐软件点了赞停。
　　吉他手说：“刚刚你唱的很好听，我去要了高清的视频和音频，要发给你吗？”
　　段沉下意识摇头拒绝，考虑了一下后又点头：“辛苦了，谢谢。”

　　段沉看着对方拿出手机，点开二维码，又抬起头看向段沉，笑了一下：“加个好友吧，如果有机会很期待能够跟你再次合作。”
　　段沉解锁了手机，脑子里又突然想到自己听到的话，硬着头皮点了申请。

　　“你也喜欢德罗斯特吗，你的头像是新歌的封面诶。”对方的语气里带着笑意，“其实刚才听见你说歌名的时候我就在猜了，现在这个想法更加笃定了。”
　　段沉性子热的慢，有点招架不住对方的热情。他点头，眉毛却不自觉皱了起来。他看着联系人列表里多出来的名为[Spring]的人顶着一张德罗斯特吉他手某场livehouse的照片，十分违和，因为德罗斯特吉他手叫Autumn，而不是Spring。

　　对方看见段沉的表情后忍不住笑了，立马就懂他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表情，解释道：“哦对，忘做自我介绍了，我叫程青阳。青阳，就是春天的意思。所以才会叫Spring，再加上我很喜欢Autumn，就出现这样的搭配咯。”
　　段沉“哦”了一声。

　　“程青阳”这个名字最近的出现的频率好像还挺高的，不过大家每个人的评价都不太一样。现在这个人就出现在了段沉的面前，总感觉跟大家说的都不太一样。所以，人是多样的个体。还有，一千个读者有一千个哈姆雷特。

　　段沉摇走自己的发散思维，把那个极其突兀的[Spring]改成了[程青阳]，刚改完，就立马收到了对方发来的视频和一个MP3文件。还特意配上了一句：“真的很不错。”

　　为什么面对面还要发消息？
　　段沉悄悄在心里给面前这位传说中的“天才学神”的智商划下了个问号。

　　结果下一秒，天才学神就开了口：“你还没有介绍你呢，你叫什么名字啊？”

　　该来的还是来了，段沉故作镇定：“段沉，段落的段，浮沉的沉。”
　　程青阳点头：“嗯，我记住了。”

　　嗡嗡。
　　程青阳收到了什么消息，他低头看了一眼又抬起头，笑着跟段沉招手：“我还有事，先要走了，下次有机会再见吧。”
　　段沉点头。
　　程青阳转过身，往公园的另一端的方向走去。刚走两步，他又转过身，对着段沉这边说：“再见。”
　　“再见。”

　　周遭的世界恢复平静，段沉又戴上耳机，下一首歌已经开始播放了。

　　黑色屏幕上映出了重黑色枯枝干，就像屏幕上出现了裂隙，飞鸟也只是掠过，不会盘旋。
　　突然就来了一阵风，挺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