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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宽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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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仪宫
寝殿之中,炉烟浥浥,烛火煌煌,云顶雕梁画栋,惟妙惟肖,墙上水晶玉璧,窗上珠帘摇曳,笼着层微芒,美轮美奂。
“母后,儿臣真的不甘心啊……”
身着蟒袍的萧珹烁跪在王皇后跟前,满眼的不甘和怨愤,控诉着今日宫宴上的种种。
王皇后穿着织金凤袍,头上珠玑环翠,五官柔美,模样端庄,脸色却并不好,苍白中透着一股病气。
“咳咳咳……”
听到泰安帝如此偏心,她胸中躁郁翻滚,以袖掩唇,咳了几声。片刻又垂睫唉叹,“皇儿,可眼下世态如此,我们又能怎么办呢?”
这些年,她身子每况愈下,早已没有什么心思争权夺势,更多的,是一种认命和颓丧。
她自知对不住萧珹烁,萧珹烁腿残疾后,朝中大臣纷纷倒戈萧珹明,她看在眼中,却未干预分毫,听之任之,叫萧珹烁独自面对,如今,更是让事态演变至了这样四面楚歌的境地。
此事,于情于理,她亦有责任。
“怪亦怪母后这些年身子不争气,帮不上什么忙,朝堂上,叫你独自一个面对那些明争暗斗,与宣王一党抗衡,皇儿受委屈了。”
萧珹烁眸中闪烁,仰面看着王皇后,跪行几步,恳切道:“母后,过去的事,便莫要再提了,您眼下帮儿臣,还为时不晚。”
王皇后看着儿子,满眼心疼,抚了抚萧珹烁的发,“儿啊,你要母后怎么帮你,只要你说,母后绝不推辞。”
萧珹烁道:“母后,他既这般狠心无情,咱们还顾念些什么呢?”
“不如,就此机会动手,将这王权江山颠覆!”
王皇后听出他话中的意思,“你是说要在萧珹明出京后动手……”
萧珹烁冷嗤一声道:“不错,正所谓福兮祸之所依,祸兮福之所伏,他不是要让这个宝贝儿子出去历练,赢得民心,好顺理成章将我拉下来吗?”
“殊不知这道如意算盘打得响,却也正好给了我们机会。”
萧珹烁从地上站起来,挪步坐到王皇后身边,与她四目相对。
“母后,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届时萧珹明、萧珹澧皆不在京城,皇城守备薄弱,咱们正好围了京师,夺了各处宫门,再带兵逼上太极殿,叫他退位!”
王皇后眸光一跳,饶是这辈子经历过大风大浪,眼下也有几分心惊胆战漫上来。
毕竟这是逼宫夺权之事啊。
“皇儿,你……当真想清楚了吗?”
萧珹烁眼中阴鸷顿生,咬牙切齿道:“都是他们逼得,不是吗?如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您觉得儿子还有选吗?”
他嗓音沉下来,一字一句极缓,“母后,儿子早已没有退路了,唯奋命一搏,方可有生机。”
王皇后心中一抽,难以言喻的痛楚涌上来心头,握住儿子的手,允诺道:“皇儿,往后不管发生什么,母后与你一力承担。”
萧珹烁看着母亲,落下一行泪来,“多谢母后。”
王皇后给儿子拭去泪痕,眼神亦变得沉戾起来。“殿前指挥使、左翼御林军统领还有皇城兵马司司使都是咱们的人,届时调度起来自不在话下……”
“怕就怕,援军驰来得疾,咱们措手不及……”
她眸光微转,“对了,你让老四去北戎借兵,如今可得眉目?”
萧珹烁摇了摇头,面露苦恼,愁眉不展。
“儿子亦是急在此,先前还有飞鸽传来消息,如今,可算是音讯杳无。”
王皇后一急,“那可如何是好?”
萧珹烁道:“母后放心,儿子已又派出人马前赴北地,打探消息。”
“若是老四此番借不到兵,那咱们要不要延后计划……”
王皇后不禁顾虑起来,以萧珹安的才略,若是亮出身份,总该是能借到兵的,既然久久没有回音,说不准是出了什么变故。
若是没有后援的北戎兵,此番夺权成败难料,本就是赌上身家性命的事,她自不敢轻易冒险……
萧珹烁信誓旦旦,“母后,如此机会千载难逢,绝不可错失,再等等吧,儿子相信老四的才能,借兵定不在话下。待儿子的人马到了北地,飞鸽传书给咱们,便可知道究竟发生了何事。”
王皇后迟疑了片刻,终还是点了点头应下。
“好,那便依你的,先开始部署吧。”
*
北地的夜,寒气凛冽,星月无光,唯有火把映着寂寥的苍穹。
萧珹澧牵着谢晚苏走至一处无人地,停下了脚步。
篝火摇曳,将少年侧脸照得明明灭灭。
“苏苏,你现在可以说了吧,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此刻,萧珹澧面上的表情格外执着。
谢晚苏转身与他相对,亦变得认真。
她不想欺骗他些什么。
“我那日上街市打算买一份酬礼相谢,刚巧碰到顾公子亦在集市,便让他自己挑选,我来付账,没料到他竟挑中了那条腰带,彼时我没多想,便把钱付了。”
“后来才知这腰带上的花纹好似有什么别样的意义。”
谢晚苏诚恳说完这一切,看着面前的少年。只见少年的面庞好似变得柔和,眼神中的锋利也渐渐消散。
“苏苏。”
萧珹澧替她轻轻拢起鬓边散落的几缕乌发,有些哭笑不得地长叹一口气。
“那花纹的意义在当地象征爱情。通常是女娘送给情郎的……”
原是他知道。
也难怪会这般在意了。
谢晚苏知他心中定然不舒服,遂再次软声宽慰道:“珹澧哥哥,我是真的没有预料到会这样,此事就是个误会,并非有意的。”
“苏苏,你不必跟我道歉,我知道你不是有心的。”
萧珹澧看着她,目光温和。
“但在此事上,我实在做不到大度。”
“今日若不是你拦着,我恐怕真的会控制不住脾气,勒断他的脖子。”
谢晚苏回想到方才一幕,心中却有几分后怕。
“嗯,你吃醋起来生气的样子,确实挺吓人的。”
萧珹澧怕她畏惧自己,将人揽入怀中,用十足的耐心和温柔同她说话:
“苏苏,你说的没错,我是吃醋了。我吃醋吃得快要发疯了,如若不然,我绝不会这般失去理智。”
谢晚苏感受到少年刻意的讨好,伸手回抱住他,想让他安心一些。
萧珹澧在她耳边,孩子气般委屈说道:
“你不知道,你每每同他说话,乃至多看他几眼,我都会不可抑制地烦闷、焦躁。”
“后来我想了一下,这种感觉,约莫就就世人口中常说的吃醋。”
他在她额上落下一吻,略带霸道地宣誓主权。
“顾云对你心思不纯,我绝不准他再接近你。”
少年乌眸亮若曜石,他与她十指紧扣,将她的手按在腰后,再度吻她,掠夺她的唇舌,呼吸逐渐变得急促。
“苏苏,你这辈子,只能是我的。没有人能从我身边,将你抢走。”
良久,少年松开她,两人并肩席地而坐,看廖远苍穹、湛夜星海。
谢晚苏不禁问他,“你是担心我被旁人抢走?”
“嗯,很怕。”
萧珹澧认真说着,嗓音变得低沉悠远。
“苏苏,近来,我老是反反复复做一个梦,梦里,你同旁人携手并肩,立在九重宫阙的最高处,而我,只能站在人群中,仰望着你,伸手,却触之不及。”
“无论我怎么呼喊你,你都不会转身看我一眼。每每梦中惊醒,我的心便会一抽一抽的疼……”
萧珹澧说着那些梦境,不自觉将谢晚苏的手攥地更紧。
谢晚苏感受到他的不安,回握住他的手,给他力量。
此时此刻,听他描绘梦境中的一切,她都能感受到那份浓浓哀怆。
他亦梦到前世了吗?
心中蓦然有些酸楚。
原来上一世,那个少年将军虽面上说了放手,恭恭敬敬与她拜礼,口口声声唤她皇嫂,心中却始终系着心结,没有愿意将她放下。
谢晚苏眼眶一热,眸中有晶莹浮上来,她攥紧少年的手,宽慰着他。
“那么,为了不让你难受,往后就算顾公子来找我,我也尽量避嫌,少同他说话,好吗?”
如今看清了顾云的心思,她本来就不想再与他有过多接触,无端与他纠缠。
刚好还能让萧珹澧安心,何乐而不为呢。
萧珹澧得了她此言,眸光闪烁,蓄满了情愫,高兴地跟个孩子似的。
“苏苏。”他将她圈在怀中,又亲又抱,“你真是上天对我最大的恩赐。”
*
翌日,天方破晓,晨霭朦胧。
谢晚苏在得知谢堰远要领兵攻打北戎的消息后,便急不可遏地奔去了主帐。
情急之下,她并未叫人通报,就闯了进去。
届时,众将正在商议如何作战,围聚在沙盘边上演练着攻打之法,冷不丁谢晚苏闯进来。
众人皆是一惊。
“父亲,此番您绝不可出战。”
谢晚苏顾不得其他,她千辛万苦来至北地,就是为了阻止谢堰远出战,阻断来日谢家倾覆的祸根,因着太过心急,眼下,她早已自乱了阵脚。
谢堰远瞧清是她,虽不明所以,但当着众将在场,还是拿出了严父的样子来,吹胡子瞪眼呵斥道:
“胡闹,横冲直撞像什么样子!快回去。”
谢晚苏哪里会放弃,目光恳切看着他,“父亲,请听女儿说几句,分析完敌情,您再做决定好吗?”
除了萧珹澧目露惊诧,众将脸上神情皆微妙。
谢堰远只觉下不来台,抖了抖眉毛。
“小孩子的家家的,你懂什么兵法?”
谢晚苏不管不顾走上前,众人皆给她让了一条道,她走到沙盘前,拾起长枝划了一道线。
“父亲,您瞧。”
沙盘之上,被她圈出一道天堑。
“佯攻敌营,深入北戎王庭,将他们连根拔起,自然是妙计,然入北戎王城,要过一道天堑,此地三山环抱,北戎人自然会设下重重关卡和埋伏,届时损兵折将定不会少,望父亲三思。”
一番分析让众将对她刮目相看,虎父无犬女,到底是将门之女,见解深刻,分析周全,不输将帅。
萧珹澧更是深情款款看着她,满眼欣赏。
见她分析得头头是道,谢堰远连连颔首,看她的眼神亦多了几分赞赏。
就在谢晚苏以为能将他说服时,却听谢堰远道:
“女儿不必忧心,为父早已找好了向导。此番,定能深入腹地,一举灭了北戎。”
“向导?”
谢晚苏惊愣。
“正是在下。”
帐中传来一道清凌悦耳的嗓音,如清泉环绕。
谢晚苏转身。
帐帘恰被一只玉竹般的手撩开,来人缓带轻袍,如琼枝玉树。
谢晚苏瞧清他的模样,愈发惊了。
“顾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