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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同路 ...

  •   城郊驿站。

      夜雨将至,风声渐响,吹打得窗前的芭蕉哗哗作响,天际时不时被紫电划开狰狞的裂阙,雷声隆隆。

      很快,大雨泼天而下。

      夏日雷雨多,骤雨瓢泼,一连下了数日,将他们的脚步绊在了此处。

      谢晚苏从软榻上起身,走至窗前掩上窗扇,又秉着烛台,在屋中各处多燃了几根蜡烛。

      她走至妆台前,铜镜映出她的娇靥,睡眼惺忪,墨发散散,一副懒怠的样子。

      她用手拢了拢微散的鬓发,又取了一只木兰步摇别在发上,理了理衣裙,方才推门下楼,来到客堂。

      客堂中,人声鼎沸,灯火明明。

      数十个身强体健、腰携佩刀的镖师正围坐在一起,眉飞色舞地侃侃而谈,说着这些年走南闯北遇到过的奇险经历。

      在他们邻桌,格格不入地坐着一个焚炉煮茶,静默不语的男子,青衫落拓、眉目冷寂,好似山巅皑雪,半点不染尘世烟火。

      “夫君,夜已深了,快进屋睡吧。”

      陡然,楼脚处传来一道温婉的女声,众人循声看去,灯影绰绰下,女子倚在栏杆处,身姿娉婷,姿容楚楚,墨发只用一根素簪挽着,松松垮垮,好似下一瞬就要滑下来,玉面上峨眉懒扫,杏眸临水含慵,美得好似月宫嫦娥。

      这一眼,就叫人看痴了去,心神晃动。

      这一路,两人扮作夫妻,故每晚谢晚苏都会主动唤宋涟进屋睡,不叫跟随的那群镖师看出端倪。

      “哟,我说东家,夫人许是被雷惊着,来寻你了。”

      有一人笑眯了眼睛,促狭道。

      “是啊,东家,夜深了,陪夫人上楼睡觉吧。”

      其余人附和着,笑个不停,“你若不去,夫人会害怕的。”

      都是一些大字不识的武夫粗人,说话既没分寸,又爱起哄。

      然谢晚苏知晓,他们虽话多了些,样子亦看着不正经,但镖局的规矩绝不会忘,镖在人在,镖亡人亡。故此番扮作商人前去北境,找他们护送,是极有保障的。

      这一路,只需不露钱财,小心行事,想必轻车快马,定能安全顺利抵达北境。

      此刻,她不顾众人揶揄,遥遥望着那抹笔挺端坐的身影,目光殷切。

      见他缓缓转首,与她四目相对,她又舒展了眉梢,轻轻弯起了唇角。

      宋涟的眸光好似滞了一瞬,片刻,方才撩袍起身,轻启薄唇对她道:

      “好,我这便上来。”

      “这就对了嘛。”
      “春宵一刻值千金,岂可辜负?”

      众人见此,面上露出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表情,再度起哄,笑作一团。

      恰有一春衫碧裙的小娘子打水回来,听到他们再背后议主笑闹,气势汹汹走上前,将手中铜盆搁下,指着几人的鼻子骂起来。

      “我说你们这群闲着无事可干的蠹虫,一天天就知道起哄,等到了北境,我定禀了东家和夫人,将本该给你们的赏银,撤了才是!”

      锦兰本就是个精明强干的,这一路在谢晚苏的授意下,每每都能将那些镖师压上一头,让他们不至于太没边界。

      这几人一听要撤赏银,识趣得很,当即软下来,拱手作揖给她赔不是:

      “好姑娘,求您大人有大量,别跟我们几个一般见识,我们给您赔不是,往后再不背后多舌了。”

      “姑奶奶,我们哥几个起早贪黑也就挣那几个银钱,您就看在大伙儿出来干都不容易的份上,抬举抬举我们,别跟东家和夫人说去,我们保证,往后再不逾矩了。”

      “哼。这还差不多。”
      锦兰眼看着将他们压住了,便不再发难,秉着得饶人处且饶人,只嗔了他们一眼,警告道:

      “往后若是再叫我听见,可绝不轻饶你们。”

      几人讪笑,再度拱手赔礼,“是,姑奶奶教训的是。”

      锦芳这才端了铜盆上楼去了。

      *

      客房内。
      锦芳伺候二人洗漱后,便推门出去隔壁休息了。

      静室内,便又剩二人相顾无言。

      宋涟默然无声,径步走至床榻前,去了一床被子,动作熟稔地便要铺在地上。

      这几日,一贯都是他睡地上,她睡榻上。时间久了,谢晚苏颇觉有些过意不去。不禁出声道:“法师,今日,我睡地上吧。”

      说罢,她走上前去,提裙蹲于地上,与他一同铺被。

      宋涟却道:“不妨事,谢姑娘只管睡在榻上就是。”

      谢晚苏不肯,抢着替他铺平被脚,却在不经意间,与他离得很近,指尖相触。

      宋涟的手指同他的人一般,温其如玉,不似萧珹澧的煦热,又不似萧珹安的冰冷,一种恰到好处的温度。

      谢晚苏知道冒犯了他,赶紧抽开了手,慌忙解释道:“法师,我并非有意冒犯。”

      “谢姑娘不必解释的,贫僧明白。”

      宋涟面上一贯的云淡风轻,他缓缓从地上站起来,平和地看着她。

      谢晚苏亦站起来,很是真诚地望着他,“法师,本来喊你帮忙就很是为难你了,还一直让你睡在地上,我真的过意不去,这样,咱们一人一天,轮换着来,怎么样?出门在外,你亦不必将我当做女娘,不必处处照顾我。”

      “不将你当做女娘?”

      宋涟反问。

      谢晚苏故作不拘小节之态,“你便将我当做男子看待好了,小时候,我父兄就是将我当做男子养的……”

      宋涟听她如此说,笑着摇了摇头,烛火下,谢晚苏察觉到,他眼神流露出些许无奈之色。

      谢晚苏微窘,颊边无意洇上粉霞,眼睫垂了下去。

      “法师,我说得都是认真的。”

      宋涟不动声色地别开眼,“贫僧懂谢姑娘的用心,不过此去北地,山高路远,谢姑娘是女子,比男子更易着凉,若是病了,恐怕很难继续走下去。”

      他每一句话都恰如其分,清醒理智。让人无从辩驳。

      这样一比,谢晚苏可不就如孩子气的稚童,而他却如顾全大局的长辈,高下立现。

      “法师说得是,我明白了。”

      宋涟弯了弯唇,依旧是清儒温和的样子。
      “谢姑娘,我方才观过天象,明日无雨,是个晴天,可动身上路了。”

      “真的?”
      谢晚苏眸中光彩乍现。这几日连着下雨,不得行路,已将她耐心磨没了。

      宋涟点点头,“嗯,所以今夜,早些安歇吧。”

      “好。”
      谢晚苏赶忙上了床榻,准备入眠。

      宋涟吹灭了火烛,亦躺下入睡,暗室内漆漆一片,唯余一缕青烟袅袅。

      *

      国公府 西院偏房内。
      一灯如豆。

      将两道对坐密语的身影,映在了窗纸上。

      “母亲,眼看那陆重庚的伤都快养好了,您为何迟迟不对他们兄妹动手,难不成,还要看着他往后在各处招摇过市,时时被人提及那件丑事,丢尽咱们二房的脸面吗?”

      谢晚菲对着秦氏,满脸的焦躁。

      秦氏却是冷哼,“我何尝不知道,可谁让那丫头本事大得很,如今有大房嫡女照着,关系好得跟亲姐妹似的,即便是动了手,大房那头也定会护着,帮着解围,又有何用?”

      “最后还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白费力气。”

      谢晚菲听她说得丧气的话,丝毫不恼,反倒微微勾起一抹笑,“母亲,您许是还不知道吧,如今大姐姐人已不在府中了。”

      秦氏愕然,“当真?她怎会不在府中?”

      谢晚菲面上笑意愈浓,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我也不知所谓何故,不过眼下她人不在府中已有多日,却是板上钉钉的,我先前听闻风声,就多次故意去造访,结果都被她那个伶俐的大丫鬟以各种由头打发走,我越想越不对劲,就暗中多方打听,母亲,你猜怎么着?”

      秦氏眸光变亮:“怎么着?”

      谢晚菲笑得畅快,“听说她是偷偷去北地了,前几日便动了身,在龙兴镖局雇了数个镖师,一路随行保护,我去镖局亦打听过了,这事儿当是错不了的。”

      秦氏依然有些不信,琢磨着道:“那她何故要去北地?”

      谢晚菲哂笑,“许是挂念不下情郎罢。”

      秦氏恍然,前些日子熠王出师不利的消息传得满京皆知,陛下这才派的谢堰远率兵支援。

      如此想来,当真是天助!
      她激动之下一拍桌案,“当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谢晚菲附和道:“是啊,母亲,她既不在府中,咱们便大可放开手脚,将那对丢人现眼的兄妹,赶出府去。”

      “目光短浅的蠢货。”

      却不料,秦氏一声啐骂,宛如兜头一盆冷水浇下来,浇熄了谢晚菲满脸的兴致勃勃。

      她不知何故被骂,笑容僵在脸上。
      “母亲何意?”

      秦氏脸色阴狠下来,眸色亦变得幽暗。

      “都说擒贼先擒王,如今正是咱们动手除掉大房丫头的最好时机,哪里还有闲功夫去管陆家那两个小的,等大的没了,捏死他们两个,还不是信手拈来。”

      谢晚菲听了她的话,只觉豁然,不住点头,再次眉开眼笑。

      “母亲高明。”

      *

      晋王府 居山堂

      烛影晃晃,满室光辉。

      素袍青年身姿如鹤,立在窗前,望着窗外明镜高悬,目光沉静,似有所思。

      突有人轻扣门扉,隔门传话。
      “殿下,探子回报。”

      “进来。”
      萧珹安缓缓回转过身。身后,窗台明色,清风竹影,愈衬得白衣若雪,姿容如玉,清致无双。

      一身着夜行衣的暗卫走进来,单膝跪地,抱拳回禀。

      “殿下,属下今日在国公府听到些动静,谢姑娘恐有危险。”

      “悉数说来。”

      萧珹安面露危色。

      他先前在国公府安插的暗桩,了解谢晚苏对他的态度实是其次,更是为了掌握谢家内部的情形。

      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这些年,他在京都大大小小的官员家中,或多或少都布置了耳目,目的就是打探情报、收集消息,为将来稳固朝堂,未雨绸缪。

      故他十分知晓谢家内部的那些勾心斗角,特让暗卫留心看顾谢晚苏,但凡有旁人对她不利,便要来禀。

      而眼下暗卫如此回报,定然是谢家有人要对她出手。

      盯着那暗卫,萧珹安的神情不觉凝肃。

      暗卫回禀道:“回殿下,属下听得,谢家二房夫人秦氏,欲雇一批杀手,埋伏在谢姑娘前去北戎的必经之路上,除之后快。”

      “可知她设计将人手埋伏何处?”

      萧珹安脸色渐沉。

      暗卫如实回禀,“就在京郊不远的吴岭坡。”

      见主上脸色不好,顿了顿又察言观色道:“殿下,可要属下安排人手救护谢姑娘。”

      萧珹安未语,眸色深如寒潭,脸上神情几度变幻,叫人摸不清头绪。

      良久。

      他面上阴霾散去,恢复了一贯的平和,淡然开口。

      “不必。”

      暗卫微惊,愣了一愣,在萧珹安的属意下,退了下去。

      室中复又恢复静谧。

      烛火葳蕤,映着萧珹安幽长的漆眸,深不见底。

      他转身。只见窗外一轮皓月当空,清辉满地,唇角几不可察地微微勾起。

      何须旁人去救。
      他亲自去。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2章 同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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