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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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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没有再出现,白色却依旧刺眼。
“小妹,娘去了——”哥沙哑的声音在我耳边轻轻诉说着。
我微微睁开的眼倏然闭上,害怕那刺眼的光芒钻进身体,敲击灵魂,眼角却抑制不住的滑过水滴。侧靠过去将手搂上哥的脖子,我颤抖着依偎在哥的怀里等待心情的稳定。
哥没有说话,只是轻柔的抚着我的背,汲予我温暖。
待情绪勉强平静下来后,我才轻问道,“哥,现在几时了?爹爹回来了吗?”
“已经过了三日,现在刚申时过半,小妹,你也要顾及自己的身体,不要让我们……再担心了。”哥关切的声音传递过来,让人伤感而又温暖,他继续道,“爹回来过,昨日却被圣旨命去北疆视察,须三个月左右才能回来。”
因为帝王病榻不断,怕北方趁此再起波澜麽?还是宫中纷争不断,爹爹借故远遁呢?还是敌国寒冬无粮,借此叩关劫掠,须防上一防?但是不论是什么理由,爹爹此时想必都有抗旨的冲动吧,连母亲的后事都不能亲自操办,是可悲还是可叹!
我苦涩的暗叹,却平静的问哥,“娘亲的灵堂设了吗?诸事如何操办?”
哥拉起被子将我放平躺在床上,掖好被角安抚道,“别担心,有我在。娘的后事我会处理,你先休息一阵再说。不要病倒了,家里还需要你。”
“我知道,我没事,哥——我知道——”我哽咽着说不下去。
“傻瓜,别自责了,都是我这做哥的不好,娘若在天有灵,也不希望我们为此而抑郁寡欢一辈子吧。不要让娘失望了。”
“嗯,我知道。”我似自语般低喃。
“我去叫绿烟来,她给你煲了些粥,趁热吃点,养好身体,之后还有很多事需要我们做,振作些。”
看着哥离去,凝视那背影,我突然发现哥又长高了许多,伟岸的一如成年男子,而且现在的哥成熟了好多,稳重了好多,我无意识的想到,尤自安慰。
“小姐,您终于醒啦!……都三日了,再下去绿烟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绿烟眼眶通红,端着一碗热粥坐在我床边说。
“我没事的,绿烟,相信我。”我依着她弄的靠枕坐起来,立马又有一件棉衣盖在身上,被保护的贴贴实实后,绿烟才依着我的要求将粥递给我。
轻轻翻弄着勺子里的百合琼枣粥,我轻语,“绿烟,梦尘怎么样了,她还好吗?”
绿烟低头叹道,“比您的状况好一点,但不常出屋,整日坐在窗口吹着风,怕是要生病。”
“帮我把衣服拿来,我去看看。”我搅着粥说。
绿烟急道,“小姐,您先把粥喝了,您整整三日未进食了,喝完粥再去也不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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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尘!”我低喃的声音没有惊醒她半伏在软榻上的身影,兴许累着了。我放轻脚步走了过去,想要寻样东西替她盖着,环顾一周还未寻到,榻上的身影已微微动了动。
我俯下身轻柔的推推梦尘道,“梦尘,醒醒,这样会生病的,累了去床上躺会儿。”
“小婧?”梦尘皱着眉抚着额头发出模糊不清的声音,“你终于醒了,我们都担心死……不,唉,姨娘若知……也该松口气了。”梦尘念着死字犹如忌讳般不愿多提。
“劳你们费心了,梦尘,你也莫要太过伤心,娘亲生前最喜你在她身边陪伴她,但她走后定不希望你因此而抑郁不止,你是我们家的一份子,也当振作。”我安慰着。
梦尘嘴角微微扯出一个不算太过僵硬的弧度,道,“梦尘明白,梦尘会好好过之后的日子。”
我执起她的手道,“来,听说你也没吃饭,我让绿烟去取粥,我们同吃。”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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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的风很凉很刺骨,我推开窗子抬眼望,满月的光晕一圈圈散开,很宁静很沉寂。心境又恢复到了平静之时,母亲的离去打击是大,却能承受,我自嘲的想想,那个记忆里也曾有过相似的场景吧,是免疫还是有了准备?情绪仍然起着波澜,却不再是不可收拾之法,算是成熟了吧。
答应的依旧是答应了。母亲亏欠梦尘他们家的,当由我这个小辈来一一履行吧——至少梦尘要过得幸福。
三个月后
“张伯,你刚刚说什么?”我放下手中的书卷皱眉问道。
张伯迟疑着不再说话,伴着少许尴尬。
我站起身,面无表情的重复着刚才的语句,“是父亲的副官派人来说他不回来的?难道只说了不回来,连去哪里都不知道?既然面禀过圣上又交了兵权为什么不回家?他究竟到哪里去了,你马上去查!”当我生起气来对于爹爹的称呼便不愿那么亲昵,虽然知道爹爹也是心情不好不愿睹物思人,但是做女儿的怎么也不愿看到爹爹这样,这哪里还有个家的样子!
“小姐……”张伯仍然站在原地不动,面有难色的开口,“老爷说明天就回来,这个,您看……”
“喔,他还说了什么时候,既然知道,那他在哪里?是哪个府上把父亲留住了?”我听出了话外之音。
“这个……”张伯还想含糊,但看到我认真的眼神,咳嗽了声轻语道,“老爷和副将大人在翠竹苑。”
“什么!”我惊的退了步才稳住身子,难以置信的反问,“张伯,这是真的?”
“是,老爷说莫要知会家里人,所以小的才……”张伯底气不足的承认。
“好!好!”我感觉心都随着这事实而寒了半截,不再去理会张伯的劝阻,我从后院跨上一匹赤枣马便走。
在马上飞驰,头脑已经随冷风的洗礼而慢慢冷却下来,但我仍由着马儿把我带往那个烟花之地。不管爹爹是如何打算,我都不能任由他自暴自弃。官员禁犽妓,这虽然早已是一纸空文,但规定便是规定,我不能放任爹爹不管。再说,爹爹官大爵高,出此一纰漏,难保帝王不会拿他做文章。更何况,我黯淡的苦笑,爹爹何尝不是故意而为,母亲的离去岂是时间能平复的。这放纵又有多苦……
抬眼看着目的地那块写着行书的门匾,难以想象潇洒的行书也能有此妩媚勾魂的一面,不得不说这匾与这地方还真是讽刺的相得益彰。下马、进门,我坦然自若的如入自家府邸,不去理会旁人的诧异和好奇,以及那贯有的等着看好戏的兴奋。
“这位小姐,您是不是……”迎面便是两个清丽女子细声细气的询问,委婉而不失礼节,却含着淡淡的坚持。这是京城里聪明的问话,毕竟在这小小城池里到处是达官显贵,得罪哪一个都是自家开门做生意的不是,便也不如其他地方直接和嚣张。
“我找人!”我面无表情的开口,简洁而直接。
“这……小姐恐怕不知,来这里的客人都不愿透露自己的身份姓名,小姐若是有急事,不妨告诉奴家一声,奴家代为转达。”那两人中的一个似是已经习惯应付这种状况,微笑着劝阻。
“呦~这是哪家的姑娘,上这儿来找情郎喽!”一个状若暴发户的肥硕男子半醉着道,“不如跟着哥哥我,好吃好住的,还不会让你寂寞难耐到这里来……”他话还没说完,起哄的,窃笑的,吹口哨的便此起彼伏的响起来。
我铁青着脸,忽略这些疯言疯语,盯着面前阻拦我的女子道,“去把你们管事的叫来,我不想把事情搞大,但是不代表我不能拆了你们这地方!”
那女子看了看我,低头对旁边的人说,“去请冯姨来。”接着便仍然笑脸迎人道,“小姐,您这样站在这里也不方便,不如去屋子里避一避。”
一个女子来青楼妓院总不是什么光鲜的事,她这样说也无可非议,但是接连的阻挠让我对她的避一避也有所怀疑,又怎知她不是在拖延时间,糊弄过去呢?
我淡然回绝道,“无妨,既然我敢来,就没什么不方便的。”
那女子的脸色稍有不快,但随即便掩饰过去,陪我站着等所谓的冯姨来。
不过周围的人却不怎么安分,继刚刚的一波过去,肆无忌惮打量的人便多了起来,那种被从头看到脚的猥亵目光绝不会让人愉快的起来。我冷冷的回视过去,见状,多数人选择了避开,而那一两个不懂厉害的人仍然放肆的审视着。
即便我再能忍依旧是少年心性,恐难以坚持多久,便飞快的对身边的女子低语道,“我没这时间等你们那冯姨,你带我去萧大将军的屋子。”
那女子一丝诧异一闪而过,便低眉轻语,“奴家不知这些,小姐是不是弄错了。”
一瞬间,似乎连我都怀疑这是不是一场误会,但偶然瞥见远处一抹人影,我便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罢了,不劳你说。我自己去。”说完我便抬步就走。
“小姐!您这……”那女子急急唤道,声音便响了许多,也焦急了许多。
“呦~小妹子,你急着去哪儿啊?大白天就想捉奸,哎呀,这青楼本来就是卖的嘛!还是小妹子你也想……来,嘿嘿,到哥哥这儿来,你那情郎满足不了你,哥哥我满足你——”说着猥琐的话的男子晃晃悠悠的便想扑上来。身边的女子见拦不住我,便也有些看好戏般没有插手。
哼,既然如此,便别怪我。我冷笑着看着迷糊着扑来的男子,轻轻一侧身避过,手起而落,径直劈向已经背对我的男子。
没有一声惨呼,沉闷的重物落地的声音便响起在这突然安静的大厅。看着众人目瞪口呆的模样,我轻笑一声,复看向身旁的女子道,“还要拦我吗?”
“小姐您莫难为我这翠竹苑的丫头,请,我们后面说话。”一个年约四十的妇人姗姗来迟道。
我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随她出了大厅。而身后那突又嘈杂起来的议论声,我便也作罔闻了。
没走几步,前行的妇人便停下脚步,回身看着我行了一礼道,“小姐,您莫难为我这苑里的女子,男子寻欢作乐来此,与我们便只是混口饭吃的主子,您来此地不管要做什么,请高抬贵手,莫要毁了我们生存之路。”
我皱眉不语。她便又说,“我们这翠竹苑,小姐可能不清楚。我们这儿的姑娘多数是卖艺不卖身的,这里的客人大多也是高雅人士,您看……”
“喔,那刚才的又算是什么?”
“大厅中的……无非来者是客,我们开门做生意的怎么敢拒客人不入,只是这类事不多,不多。”她辩解道。
罢了,什么地方都不会缺这种人,更何况烟柳之地。我承诺道,“只要我见着萧大将军,便不牵扯上你们,你先带路吧。”
她唯唯诺诺的只应一声,向前走去。
刚穿过一个长廊,那妇人便似看到救星般向前快行几步道,“大人,大人,您在这儿真是万幸!这位小姐想要找你们大将军,您看……”
我恰恰露出个笑容,却寒着声音道,“朱闵大人,好久不见!”
“小姐您……您怎么来了?”朱闵尴尬的开口,便挥挥手让那妇人快走。妇人收裙裣礼便迅速离开以免听到什么不该听的。
我站在那里不说话,只静静的等着他的解释。是的,刚刚我在大厅已经瞥到了他的身影,但他状若惊讶,我便也不想为此拆穿什么。现在他站在这里,也明显是等我的到来。
朱闵局促的搓了搓手,道,“这个……这个……将军只是来听听曲子……”
“听曲子?朱大人莫要糊弄我,萧婧已经不是那个少不更事的小姑娘了,有什么事但说无妨。”我波澜不惊的问道。
“只是……听听曲子……”朱闵仍然坚持着自己的借口。
“朱闵大人!”我一字一句的喝道,“官员禁狎妓,这是律法明文规定的。如今你告诉我父亲不惜触犯律法来此地只是为了听听曲子,嗯?不说梦尘的琴技出众,就是本人我想必也不会比不上这青楼女子吧!父亲只需一句话,想听什么女儿便能照办。为何好端端的家不回,要来这种地方!”
“小姐息怒!”朱闵苦笑道,“将军只是想放纵下,这些日子将军一直……思念亡妻,虽显颓废,但无需多久,将军一定能振作起来。”
“你什么意思?”我愣了下,脸微红道,“爹爹是来这里……”
朱闵见状,连连摆手道,“不是,不是,小姐误会了。将军来这儿只是喝喝酒听听曲子而已,没别的什么!”
“那你带我去。”我薄怒道。